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天子守國門 文 / 楚禹
聽了王振這番話,王山頓時後悔自己剛才不應該說什麼班師的話,早知道伯父如此堅決主戰,他又何必多這嘴自討沒趣!
想著自個原本就在伯父心中不及二弟王林親近,要不然怎麼王林得了個正四品的指揮僉事,而自己只是個正五品的指揮同知呢,現在好了,平白無故的又叫伯父以為自己貪生怕死,怕以後更加不受待見了,想到此處,王山後悔的直想扇自己個大嘴巴子。
周公輔成王,王振從不後悔自己當初對瓦剌使團採取強硬措施引來也先的入侵報復,更不後悔在滿朝武都反對的情況下仍堅持皇帝御駕親征,因為他要的不僅是一展心中抱負,也不是要如三寶太監那樣名垂千古,他要的是讓大明的代代天子都能牢牢記住太宗皇帝的遺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自宣德以來,大明已經承平二十年之久,皇帝長於深宮婦人之手,朝堂之上又儘是不通武事,不屑武事的儒生,京營上下則是將驕兵墮,年輕的勳貴們早就失去了父輩的英勇,只知道大肆侵佔民田,忙著置產發財,哪個還能提起刀槍上陣殺敵,若再不藉著此次瓦剌入寇舉大軍出征,借此鍛煉軍隊,培養出一批能夠上陣殺敵的將領出來,日後大明恐就有亡國之禍了!
居安而思危,王振絕不承認自己鼓動天子御駕親征是官們所說的胡鬧,是胡作非為,是置江山社稷不顧而只為逞他司禮王公公的威風,不是,絕對不是!
大明立國以來,除了那個被儒生包圍的建帝,哪個皇帝不是上馬能打天下,下馬能治天下的,就是仁宗皇帝因體寬而不能上馬,可同樣也是在靖難之時率領滿城軍民死守北平,從而保證了太宗皇帝能有一個穩固的根據地,否則,只怕太宗皇帝早就身死南軍之手了。
既然明君都是能馬上征戰的天子,那自己的學生朱祁鎮同樣也應該如此,而不是如那幫儒生所希望的一樣——一輩子老老實實的呆在宮裡,什麼事也不懂,什麼事也不做,每日朝會時坐在龍椅上點個頭就是,萬事交給這幫儒生去做,好像只有如此,天子才算是明君。
狗屁,一個懦弱、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敢做的皇帝或許會是那些官們稱頌的仁君,或許會是百姓們交口稱讚的好皇帝,但卻絕對不是明君,此例一開,朝堂將盡被儒生所握,屆時天下便不再是大明皇帝的天下,而是這幫結黨營社的儒生天下!
縱觀史書,凡儒生佔據朝堂的朝代,哪個不是弱朝,哪個不是被蠻夷打得割地賠款,最終國破的!
我大明,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皇帝就得是上馬能征戰,下馬能安民的天子!
雖自幼熟讀聖賢書,也做了一輩子學官教諭,但王振從來不認為自己也是儒生中的一員,想當初皇帝剛登基時,他便不顧太皇太后和三楊尚在,強烈要求學生皇帝朱祁鎮不再開「經筵」、不要再倡導什麼治,要大力發展軍備,要武並重,萬不能讓貴武賤的局面出現在大明,雖然,在三楊的抵制下,在太皇太后的干涉下,王振的政治理念被扼殺,但他卻從沒有放棄自己的理念,他堅定的認為如今的大明正在往下坡路走,原因無他——朝堂已然被官們佔據了一大半,若等勳貴和武將被他們完全排斥出朝堂,那大明就將走上弱宋的道路,然後一步步走向滅亡。
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來護衛這個國家,再多的財富也不過是鏡中水月,兩宋的前車之鑒難道遠嗎?
王振很清楚自己教了十多年的學生朱祁鎮是什麼性格,他就是那種有著其祖父仁宗皇帝仁慈,卻無祖父堅韌果絕和父親宣宗殺伐果斷性格的老實人,這種老實人如果沒有人扶助指點他,勢必要被官玩弄於手掌之中。
我已經老了,皇上卻還年輕,他才剛剛二十三歲,他的路還很長,可我卻不可能陪著他走完人生之路,我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讓他成長起來,至少,要讓他做一個不受臣子左右的君王,做一個有主見的天子,做一個如他曾祖、祖父、父親那樣的好天子。
大軍絕不能班師!哪怕無功而返也不能就此班師!
就此班師的後果是朱祁鎮無法承受,也是王振無法承受的,此次出征是朱祁鎮登基以來第一次強硬的不顧內閣和六部的勸阻,獨斷專行,在此之前,朝堂的大小事務都是由內閣和六部決斷,朱祁鎮在其中更多的只是個擺設,現在,朱祁鎮要行使他身為天子的權力,他要讓臣子們明白,他不會再是那個被困於深宮受人擺弄的皇帝,他要成為祖父那樣的天子,為此,他不惜力排眾義堅持御駕親征,為的就是樹立自己天子的權威。
王振很清楚百官對天子御駕親征的態度,他知道官們為何在不顧一切的阻撓天子御駕親征,因為他們怕!他們怕天子會打贏這場戰爭,從而取得強勢的地位,從而讓他們失去在朝廷一家獨大的局面,失去他們奮鬥了數朝才換回來的「治」局面!
太祖皇帝說過儒生不可信,太宗皇帝則視官如小兒,當今皇帝以太祖太宗為自己榜樣,試問,那幫官們會願意上朝時面對太祖太宗那樣的皇帝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所以他們不希望御駕親征,不希望皇帝打贏,灰溜溜的回去老老實實呆著,把國家大事完全交給他們來辦,才是這幫子官員們最想看到的事。
哼!你們越是想皇上回去,咱家就越不能全了你們!
王振打定主意不班師,但卻又吃不透是否一定能夠打贏也先,在張了幾次嘴後,他終是問紀廣道:「紀廣,你是咱家信得過的人,也是咱家身邊唯一懂武事的人,其他人跟咱家不是一條心,他們也不待見咱家,沒人跟和咱家說真話,只有你才肯對咱家說真話,咱家就問你句話,大軍此去大同,能勝否?」
紀廣聽後,微微抬起了
了頭,正對王振急切的目光,緩緩說道:「末將不敢哄公公高興,大軍此去大同能不能勝,末將真是心中無底,但末將卻相信萬無敗理!」
聽紀廣說心中無底,王振還愣了下,很是失望,但下一句「萬無敗理」卻讓他眉頭一鬆,欣然說道:「成,不敗便是勝,有你這句話,咱家便有底了!」
「只要軍糧及時運來,這仗便沒敗的道理。」
紀廣很肯定自己的判斷,此次出征不僅有京營三大營的十數萬人馬,還有兩萬上值二十六衛的親軍,加上宣府鎮的六萬精兵,後續趕到的京畿各衛,兵馬總數超三十萬,以如此龐大的兵力對陣也先的幾萬人馬,打不贏或許可能,但要打輸怕也是絕無可能。
「軍糧的事情,咱家已叫他們行宣府了,大軍每到一地,宣府各糧倉便要將軍糧運到,京師那邊也在調糧,咱們是在內線作戰,是在咱大明自個的地盤行軍,絕不用擔心斷糧的。」
軍糧之事出征時不是沒有人提過,但王振真是不擔心的,因為宣府境內有兵部直接調度的七座糧倉,分別為新開口堡倉、張家口堡倉、西陽河堡倉、萬全右衛倉、萬全左衛倉、渡口堡倉、李信屯堡倉,七座糧倉儲糧百萬石以上,足夠大軍食用半年之久。有這麼多的糧食在行軍路上,大軍何虞斷糧?說大軍出征倉促,定會有斷糧之危的那些個官們不過是危言聳聽,借此動搖軍心,想達到逼迫大軍回師的目的而已。
王振已經有了安排,紀廣自然不再多說,他本就是性子沉默的人,原先在隆慶右衛就因不善多話而被上官排擠,若不是天子在朝陽門大比,怕他這一輩子也就在隆慶右衛終老了。現在能當上都督僉事,執掌府軍前衛全是天子和王公公信用所致,故士為知己者死,此次出征大同,他已做好請纓上陣的準備,便是馬革裹屍也在所不惜。
紀廣不說話,王山卻開口了,他想到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伯父,軍中因倉促出征已經人心不穩,那些不滿伯父的人又在暗中煽風點火,唯恐大軍不亂,若是叫他們知道了大同兵敗的消息,恐怕會大作章,趁機生亂,阻撓大軍繼續前進,伯父不能不防。」
此事倒不得不防,王振點了點頭,吩咐他二人道:「你們馬上給我派人盯著,一旦大同急報到來,連人帶馬都給我扣下,此事絕不能走漏一點風聲。」
「是,侄兒(末將)這就去辦。」
王山和紀廣應下之後,紀廣又朝西水河那邊看了眼,有些遲疑道:「皇上那邊?」
「皇上那邊,咱家現在就去說。」
王振把手一揮,示意二人馬上去辦,自己則快步往河邊走去,前方已隱約可見皇帝正站在河邊向著遠處的山水深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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