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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趁火打劫 文 / 楚禹

    「這個」周雲義不是擅長言辭之人,郭太監這話問得又刁,他一時語滯,不知如何回答,面色有些窘迫。

    郭太監見了,心中好不得意,陽和口一敗讓大同失了和宣府一較高下的底氣,也讓他郭太監自覺矮了三分,但能在宣府這幫小兵面前落落他楊洪的威風,還是十分高興的。

    旁邊陸清見了郭太監臉上得意之色,卻是不以為然,心道你郭敬好歹也是代表皇帝出鎮大同的官校總鎮太監,至於跟這些邊軍小卒計較嗎,您老不怕丟人,我這都沒臉呢。

    相處了也有一天一夜了,對郭太監的性子陸清也算是摸準了八成,知道他好個臉面,落魄至此也有個爭強好勝的性子,只要沒有性命之危,便怎麼也要爭個結果出來,先前在天鎮驛便是如此,這會若是不讓他稍稍有些面子下台,怕怎麼也不會罷休的,故而就沒有出面化解,只在旁冷眼看著。

    不想周雲義這個什長說不出話來,他身後一個夜不收漢子卻不服氣的嘟囔著嘴叫道:「郭公公,你有所不知,這些個韃子並不是瓦剌人派來的細作,只不過是沿邊小部落摸進牆內做些打家劫舍買賣的,往常藉著各種名目潛進來的也多,並不是什麼大事。再說邊牆這麼長,哪裡處處都看得住,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可沒千日防賊的道理。俺們楊大帥能把韃子大軍擋在邊牆外就已經是天大的本事了,偷偷溜進來些小賊又算得什麼!」

    「不管是賊還是兵,把韃子放進來就是你們宣府的失職,嘿,你倒還有理了不成?咱家倒是不信了,趕明咱家定要在御前和皇爺好生說道說道,看看他楊洪是怎麼個坐鎮宣府的!」

    那漢子的話讓郭太監大為不快,又隱隱有頂撞自己的意思,這臉面便擱不開,拉開架勢竟就要往大了說,看他那樣,怕日後見到皇帝還真會給楊洪說上幾句「好話」。

    郭敬畢竟是大同鎮守太監,宮裡宮外幾十年高位下來,早就養成人上人的氣派,他這一嚷,臉上又有怒色,那漢子頓時不敢再說,便是周雲義也不敢吭聲,坡上氣氛頓時有些怪異——幾個手上還拎著血淋淋腦袋的漢子被一個老頭訓得不敢吱聲,當真是怪異。

    在陸清眼裡,這幾個常年和韃子廝殺的夜不收好漢哪裡是怕他郭太監,而是怕他郭太監所代表的皇家威嚴而已,若沒有皇家光環罩在他身上,怕早就被這幾個夜不收給亂刀砍死,扔荒野裡餵狗了。

    見氣氛不對,趙二心想這幾個夜不收的好漢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會被郭公公責怪,自己怎麼也要上前替他們說兩句好話,可心裡這麼想,那嘴卻是一點也不敢張的。不是他不敢,而是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讓郭太監不來火。況且他這會屁股還沒擦呢,要真是上前和郭太監說話,只怕能被郭太監一腳給踢下坡去。

    趙大也想出面周轉兩句,可曉得自己人微言輕,濟不了事,便求助似的看向陸清,指著這好說話,又得郭太監信任的年輕後生能夠出面勸一勸郭太監。

    老是這麼僵著也不是個事,既然趙大想請自己幫忙,陸清便順水推舟站了出來,他沒有勸郭太監息怒,說夜不收們說錯話,讓他老人家不要和他們一般計較什麼的,而是一臉認真的對周雲義道:「周兄,在下親軍校尉陸清,敢問周兄,方纔這位弟兄說那些賊子不是什麼韃子奸細,只是打家劫舍的賊子可是真的?」

    親軍校尉?

    這個身份讓周雲義抬頭再次打量了眼陸清,不明白錦衣衛的人怎麼也出現在這荒郊野外,但旋即就釋然,心道想必是大同那邊派出來護送郭太監的錦衣衛人員。

    不過堂堂大同鎮守太監怎麼會跑到這荒郊野外的,又落魄成這幅鬼樣,還只一個錦衣衛、兩個驛卒護送,難道他們之前就遭了韃子的搶劫不成?

    不可能,再借那些小部落的韃子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去搶大同鎮守太監的車駕啊,除非他們想全族跟著倒大霉,被大明軍隊一鍋端了!可若不是遭了韃子襲擊,這鎮守太監怎會落得如此狼狽的?

    周雲義並不知道昨兒個大同的幾萬邊軍已經盡數葬送在陽和口,更不知道郭太監是死裡逃生,險些要為皇帝盡忠的,只在那越想越不對,連著對郭太監的身份也產生了懷疑,可殺韃子眼都不眨一下的他卻又不敢提出要驗看對方身份腰牌,只得道:「陸兄弟有所不知,邊外有不少韃子的小部落,這些部落窮得叮噹響,又沒什麼來路,便慣好做這搶劫的無本勾當,每年偷偷潛進來不在少數。

    這些韃子最好觀望風聲,欺軟怕硬,白天人多時他們是不敢出來搶劫的,多在晚上出動搶那些落單的,不過偶爾白天撞見錢財多的,他們也會冒險動手搶,搶完仗著自己有馬溜得也快也有很多小部落的韃子窮得連馬都沒有,溜進來後便跟咱漢人的賊子一樣藏在荒郊野外,專撿那些走誤了時辰沒處落腳的商旅行人動手。」

    「如此說來,剛才那幾個賊子是早就埋伏在此了。」

    「此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最是適合賊子動手,等官兵知曉,他們早就跑遠了。剛才也是我們來得及時,不然只怕」

    只怕什麼,周雲義沒有明說,但陸清明白他的意思,忙拱手謝道:「多謝周兄和眾位兄弟援手,不然我等可就遭了那幫小賊毒手了,這救命大恩我等沒齒難忘!」

    說完,卻是拿眼角餘光去看郭太監,果然郭太監聽他這麼說,臉色稍稍緩和下來,沒剛才那麼不快,但還是有些氣性在的。也是,堂堂鎮守太監被個邊軍小卒頂撞,這顏面自然一時半會拉不開,可人家又是救了自己的恩人,你難道還真能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計較不成。

    陸清爾後又鄭重抱拳向周雲義身後幾個夜不收的漢子一一道謝,趙大和趙二也趕緊上前滿口道謝。趙二更是把夜不收的漢子們形容得跟天兵天將一樣,饒是幾個夜不收漢子殺人如麻,這

    會聽了趙二的誇讚,也都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郭太監沒有上前謝過人家的救命之恩,一來身份在這,沒有必要謝什麼,二來這臉面一時也拉不開,便站在那裡看著,表情已徹底放緩和下來,目光中隱約還有幾分不好意思,看得出,他還是有幾分人性在的,並不是那種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只顧自己不顧別人的人。

    這一道謝,氣氛頓時又好了起來,周雲義想著還有軍務在身,便想和郭太監告辭,雖有兩個韃子小賊跑了,但有了這四具屍體,餘下的韃子肯定不敢再來,他們也怕邊軍來了大隊人馬清剿他們,所以郭太監四人的安危還是不用擔心的。正要開口,卻見陸清帶了幾分憂色走到他面前,對他說道:「周兄確定這些韃子只是入邊搶劫的小部落,而不是韃子軍中派出來的細作?」

    周雲義想了想,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這個我真不敢斷定,陸兄弟想必也知道,自打二月傳來韃子要入寇的消息,這沿邊部落的韃子就一直不安份,十多天前大同吳參將兵敗貓兒莊後,宣府外便有不少蒙古人的小部落以為咱大明好欺,起了趁火打劫之心,想隨瓦剌人一塊入寇搶一把。據說瓦剌太師也先和知院阿剌的軍中已經陸續有不少小部落投附,或許這當中就有不少人會幫著瓦剌人剌探我軍軍情,捕殺我方傳信的快馬急遞。不瞞周兄弟,兄弟我也是奉上差之命領著手下兄弟搜捕這些賊子的,以免真的被他們探了我軍軍情去。」

    說完之後,周雲義便轉身要向郭太監告辭,他只是宣府軍的一員小卒,管不了郭太監這鎮守太監要做什麼,去哪裡,也不想再和這閹人打交道,這會只想趕緊帶著弟兄們走人,和那些蒙古韃子廝殺可比呆在這裡強得多。

    可陸清又問了他一句:「不知周兄今日可曾見到大同往宣府的快馬急報?」

    「什麼?」周雲義怔了下,搖頭道:「不曾見到。」

    聽了這個答案,陸清回頭朝郭太監看了眼,後者微一點頭後,他便又對周雲義道:「既然邊內潛進來不少韃子,為安全起見,不知周兄能不能領著弟兄們將我等護送到宣府去?」

    「這」

    周雲義沒想到陸清會提出這個要求,有些為難。

    見狀,郭太監立即把臉沉了下來,不悅道:「怎麼?咱家使不動你們嗎?」

    陸清也道:「周兄也看到了,公公身邊就我和趙家兄弟兩人保護,萬一再碰上劫道的賊子,兄弟我的小命倒是不打緊,可郭公公身負皇命,要是有個好歹,誤了大事,兄弟我可是百死莫贖。還望周兄能夠搭把手,等到了宣府之後,郭公公自不會虧待你們再說宣府的葛公公和我家郭公公是宮中的老相識,若是叫他知道周兄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恐怕多半也會怪罪周兄吧?」

    陸清這話可是軟硬兼施了,沒辦法,鬼知道邊外的蒙古人潛進來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是瓦剌軍的探子,萬一這路上再碰上一批,可就大事不妙了。周雲義這幫夜不收都是邊軍中的好手,有他們一路護送,這安全自然要比他們單獨上路要可靠多了。

    周雲義心中是一萬個不願意,但對方搬出宣府鎮守太監葛全這座大佛來,讓他根本難以拒絕,聽人說太監都是記仇的小人,萬一這郭太監真在葛公公那裡說自己幾句壞話,那葛公公能放過自己?

    雖是小小什長,周雲義卻也知道宣府鎮守太監是自家大帥楊洪都得供著的大人物,跺一跺腳整個宣府上下都要震上一震,這等大人物要收拾自己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他娘的,今天出門沒看黃歷,竟然碰上這麼樁晦事,早知道就跟墩長說今兒個不出來了。

    周雲義暗歎了口氣,見郭太監正盯著自己看,那姓陸的也是死死盯著自己,知道這事不是自己能推得了的,只得答應下來,無奈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領著弟兄們送一送郭公公,不過我是洗馬林堡的,未得上差命令不得擅出堡地,故只能護送郭公公到最近的永嘉所,其後卻需郭公公自個走了。」

    到永嘉所也行!

    陸清心中暗喜,郭太監那邊也是輕鬆,他也怕這姓周的什長不肯同意護送自己,畢竟他是宣府的兵,不是大同的兵,按制不歸自己提調,要是硬頂著自己不肯答應,他還真拿他沒有辦法,自家懷中那腰牌上刻得是「欽差官校總鎮大同太監郭」,可不是「欽差官校總鎮宣府太監郭」!

    當下周雲義便將要護送郭太監往永嘉所的事和四個手下說了,四個夜不收漢子一聽還要送這太監到永嘉所,都是一萬個不願意,可什長已經決定了,他們也只能聽命,各自去牽馬過來準備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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