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銅殿 文 / 蘇仙仙
漸次走進了先前漆黑一片的空間中，粗重的鐵鏈還在朝遠方蔓延著。
承歡穩著自己的身形，步履輕盈的朝前走著，心中多餘的雜念已經被她摒棄。
腳下就是萬丈深淵，若是跌落下去的話，只怕沒有那樣好遠還會有一汪清潭等著她。
不能借助術法的力量走穩每一步，那麼承歡就只能依靠自己心中強大堅毅的定力，走好腳下的每一步。
而擯棄心中雜念，就是穩固心神的第一步。
嬌小的身形漸漸消隱在黑寂的世界中，目視的範圍越來越小，最後承歡只能看到眼前丈許見方的地段內的情形。
而這時，先前那種詭異而森冷的氣氛，又回到了承歡周邊。
看來接下來要面對的，應該就是洞口散發出的氣息的根源之地了。
就這樣宛若孑然一人行走在天地間，約摸過了半數時辰。
一點點昏黃的光澤漸次照進承歡的潑墨瞳仁中，周邊宛如霧靄的薄暮也漸漸散去。
霍然間，一閃金碧輝煌的大門出現在承歡面前。
鐵鏈吊橋，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躍下鐵鏈吊橋，承歡只覺自己皓白的衣袂又一次被細密的汗絲打濕。
這半個多時辰的路途，承歡看似從容鎮定，卻每一步都走得如芒在背。
畢竟腳下就是萬丈深淵，承歡也極之愛惜自己第二次得來的生命。
腳尖方一踏到平穩的地面上，承歡這才暗暗舒出了一口濁氣。
而這時，承歡的視線也落到了不遠處的五具骸骨，和一隻穿著靴子的粗如石柱的腿上面。
從他們身上的僅存的布匹來看，承歡判斷除了其中遠遠躺倒的一具屍體是女子的骸骨。
而另外四具，全都是男子的屍體。
最令承歡詫異的是，其中兩具男子的屍體緊緊交纏在了一起，似是一對深情相擁的情人一般。
又萬千走近了一些，承歡看到每個人身前的地面上，都不一而同的鐫刻著一些東西。
大抵是出於對同性的憐愛之意，承歡提著長劍就先走到了那具女子的骸骨跟前。
只見已經消亡做一堆白骨的女子手中，赫然還緊握著一條光澤黯淡下去的項鏈。
「落花空歎有情義，奈何流水不相向。」女子跟前，當先鐫刻著的是這一句話。
而後就是一段段功法心經，從其類別上來判斷，女子大抵是煉藥師的身份。
粗略看了一眼後，承歡就開步走到了一旁的四個男子跟前。
他們沒有女子那樣傷感，唯獨留下的一句話，也只有緊緊相擁著的兩個男子跟前那一句「生死相伴君。」
承歡心中暗暗驚歎，這其中，大抵是牽絆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吧。
正是這時，承歡只覺周邊的光澤都為之一黯。
須臾後，又是一閃，一陣皓白如皎潔月光的光華自那具女子的身體中散發出來。
承歡靜靜立在原地，這幾天中，這個山洞給她的驚詫已經太多太多了。
故而現在就算是面前這幾具骸骨重新立起來，要同她搏鬥，承歡都會覺得是尋常之事了。
那陣光華在虛空中聚集著，幻化著。
最後，那陣光華才赫然以一個面容絕美的女子形象出現在承歡眼前。
「太久沒有煉形，連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百年之前是什麼模樣了。」女子柔和的笑著，對著承歡溫柔的說道。
「足夠美輪美奐了，無需介意。」承歡也柔聲含笑回道。
既然有著凝神幻形的能力，想來對方應該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
「是個小女孩，你倒是挺強的，後生可畏啊。」看著身形嬌小的承歡，女子眼中也不加掩飾的流露出讚賞的意味來。
畢竟先前他們師兄妹四人拼盡全力，也只是闖到了這裡。
最後還是倚靠隨後趕來的大師兄的能力，才斬下了魔王的一隻右腿。
可就算是那樣，他們師兄妹四人，最後也算是氣數全盡，氣力枯竭而死在了這扇大門前。
而她，作為沿襲著上古女神血脈的後代，最後也只留得這一絲幻化靈魂的能力，等待著第二批進來這裡的人。
沒想到承歡不止是孤身一人廝殺到了這裡，並且渾身上下還沒有一丁點兒受傷的跡象。
「您過獎了。」承歡微笑著寒暄。
從眼前女子的儀態來看，承歡心中也隱隱能夠判斷得出，對方身體中有著神族的血脈。
所以才能在百年消亡後，依舊可以依靠著僅存的一絲念力，幻化出人形來。
「呵，我的四位師兄們，原來都已化作一堆白骨了。」女子又轉眼望向一旁的四具骸骨，眉眼間儘是無奈的惋歎之意。
當初，若非她執意要來銅殿獵殺魔王，想必她的師兄們也不會遭此大劫。
然而，女子的眼光，就在看到一旁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兩具骸骨時，抽痛的緊蹙了起來。
「他
們，最終還是死在一起了麼。問世間情為何物啊……」過了半響，女子才不自禁的感歎道。
承歡靜靜立在一旁，將一切收歸眼底。
看來這其中，的確是牽絆著一個頗有深意的故事。
「坐下休息片刻，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轉眼看向一旁好耐性的承歡，女子這才哀愁的說道。
承歡微微含笑，默不作聲的就盤腿坐到了女子對面。
的確，一路廝殺進來，她也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休息片刻了。
「這四位，分別是我的二師兄、三師兄和四師兄，還有……大師兄。」女子抬起玉手指著面前的四具骸骨，一一為承歡做著介紹。
承歡順著她玉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對於他們無人的身份也已經大致有了瞭解。
同所有備受師兄們關愛的小師妹一樣，女子應該是被她的二師兄、三師兄和四師兄深深愛著的。
至於女子不經意停頓下來指出的那位大師兄，應該就是女子心中真正愛慕的一位了。
「聽說這座銅殿中有一位上古開天闢地之時就存在了的魔王，他的魔王之心可以無窮無盡的恢復靈力，我那時年少喜歡獵奇，就吵著要師兄們陪我來挖取魔王之心了。」女子陷入回憶中，面容上宛然一副十六七歲少女的嬌俏模樣。
「但是我沒想到，這一路竟然這樣的危險，危機四伏中，我的三位師兄為了保護我，都已經身受重傷。到了折扇門前的時候，他們幾乎都已經力竭。」女子還在繼續說著。
承歡也並不插話，靜靜側耳聆聽著，心中卻已經構建出了往日他們拼盡全力廝殺進來的衣服畫卷。
女子轉頭看了看身後金碧輝煌的大門，又接著說道：「就是這裡，原本沉睡的魔王不知為何會突然復甦，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氣力和魔王戰鬥了。」
承歡含笑，後面的情節她大抵也能猜測出七八分了。
大師兄知道他們一行人頑皮，闖入了銅殿中。
故而也顧不上調派後援，獨自一人就帶著劍趕了過來。
只可惜，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等他趕到的時候，女子一行人已經被魔王打倒在地，全都身負重傷。
無奈之下，大師兄只得拼盡自己全身的氣力，用上畢生所學的武術經典。
獨自一人，力戰魔王。
「大師兄很英勇，一劍就斬下了魔王的一隻右腿。但是他也沒有能夠討到好處，被斬下右腿的魔王雖然撤退回宮殿中，卻在臨走前對大師兄發起了致命的一擊。」女子陷入了沉痛的回憶中，話音中顯然帶了幾分哽咽的意味。
承歡靜靜聽著，面容上依舊是那副恬靜柔和的模樣。
一切都是女子自己親手寫就下來的，現在追悔不已又有什麼用。
如若換做是她，決不願任何人陪她走這樣辛苦危險的一遭。
「大師兄臨死之前，也終於才敢表白自己的心意。」說到這裡，女子眼神無奈的看向了地上緊緊相擁著的兩具骸骨。
這時承歡終於知道，這的確是一段纏綿悱惻的愛琴故事，只不過主角卻是兩個男子。
女子那英俊瀟灑的大師兄，心人中所愛慕的卻是女子風流倜儻的三師兄。
而女子最終抱憾而終寫就的那就話，也的確是她自身的寫照。
就算得到那麼多人的青睞，就算有人願意陪著她同生共死，但那又怎樣？
她愛的人，最終還不是抱著另一個人相擁而亡。
這一個故事中，沒有誰是贏家，也沒有誰最終獲得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