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98 為什麼要生下我們 文 / 於蹊
「怎麼拿個東西這麼久?」西門築推門而進,卻看到顏溪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幹什麼。
他走上去,那幅畫卷就這樣撞進眼簾。
心被大手抓了一般砰然一緊,西門築趕緊把畫卷捲起來,一把拉起顏溪,看著一眼不發的女子沉聲發問:「你,你沒事吧?
顏溪的手,從西門築的手中掙扎了出來,她緩緩地牽起一笑,淡淡回答道:「沒事。」
西門築雖則狐疑,卻也顧不得什麼,把畫卷收好在櫃子裡,回頭對顏溪道:「小澤已經到門口了,我們去接他。」
西門築往前走去,走了兩步發現思念兒子的顏溪並沒有跟上來,他皺著眉頭往回望去,而這個時候,女子的聲音也淡淡傳來:「西門築。」
「嗯?」他微微挑眉,察覺到她有話要說。
她抬起眸子,突然地望向他,一向明澈的眸子裡此刻寫滿了無關緊要的淡漠,嘴角牽起的淡笑有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美。
「你皇姐,可還順遂?」
像是有巨大的龍捲風暴如雷喧囂,以那麼殘酷而猝不及防的方式席捲而來,彷彿一下子能洞穿人的心臟,絲絲縷縷的疼痛如潮水般從心口蔓延開來。
「你聽我說……」
「小澤,竟然還活著嗎?」顏溪若無其事地扯起一笑,眼裡泛著一片晶瑩。
西門築心臟倏忽收緊。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是……」
「我不想聽。」他都已經說了對不起三個字了,已經把自己的行為落實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因為利用她,欺騙她,傷害她的孩子,所以,他才會說對不起她。
顏溪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緩緩說道:「西門築,我就問你一句話。」
「如果當時要我的命救你姐姐,你會不會殺了我?」
西門築一愣,正想說話。
「算了,我還問什麼呢,你說不,我不會相信,你說會,我會傷心,我怎麼要問這樣的蠢問題呢?」
「顏溪你別這樣……」
「放我走吧。」她的眼裡一片淡漠。
彷彿晴天霹靂,西門築一瞬臉色蒼白,他強行抓住她的手:「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知道這四年來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口口聲聲說要離開,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嗎?」
顏溪只是搖頭,茫然地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試探性地,緩緩地,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輕輕地抱住了她。
剛想說話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小小的孩子站在門口,他囁嚅地輕聲喚道:「爹……」
視線在西門築身上停留了一瞬,大大的眼睛又轉向西門築身邊的女子。
孩子動了動唇,終究只是呆呆地看著顏溪,不說話,也不笑。
重逢的喜悅席捲心頭,顏溪推開西門築,走過去,眼裡有淚:「小澤……」
顏溪一把抱住了孩子,卻發現孩子的身體一片冰涼。
孩子的臉也是很蒼白的,呼吸淡淡,虛弱得,彷彿隨時都能失去生命氣息。
就像那個時候。
還是嬰兒的小澤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手上紮了密密麻麻的管子,他宛如死人般身體蒼白又冰涼。
顏溪的眼淚,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她不無委屈地哭著:「西門築,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顏溪……」他試圖抓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揮開。
「我要離開這裡,我不想見到你——」
「顏溪!」西門築忍不住吼了一聲,卻在看到女子滿臉的淚水時,聲音溫柔不少,「我已經盡量減少對你的傷害了,我迫不得已——」
就在這個時候,平地忽然起了大風,滿世界彷彿都是清淡的槐花香。
一個白色的人影陡然而至,劍客,面容淡然不驚。
顏溪的手陡然被人抓住,一陣煙塵過後,顏溪和劍客就消失了蹤影。
虛長淨遞過一個帕子,顏溪愣了愣,接了過來。
「想不到你一個男人還隨身帶著帕子。」顏溪似乎想讓心情好點,調侃說道。
「我以前的主人,經常哭,所以我就有帶帕子的習慣。」說這話的時候,虛長淨嘴角是微微上揚的,意識到顏溪呆愣的目光,他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唇角。
「抱歉,我不是故意在您面前提起以前的主人的。」
「沒有啦,我只是看到長淨你笑,有點沒反應過來,看樣子,長淨和以前的主人關係很好啊。」
虛長淨淡淡地點頭,很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你怎麼每次都出現得這麼及時?」顏溪皺眉問道。
「我找到你的下落後,就暗中跟在你身邊不遠處,只要你有什麼指令,或者出現危險,我都會及時出現。」
「……」跟在她的身邊不遠處?
/>
「那我……去茅廁的時候你也跟著?」
「沐浴的時候也跟著?」
「……」虛長淨淡淡回答:「沒跟得這麼近,但是,你去幹什麼我還是知道的,你做任何事,作為奴隸的我,都有義務知道。」
幸好……
但是!
不會她之前和西門築那啥的時候,他也知情吧!
看著顏溪欲言又止的樣子,虛長淨問道:「有事?」
顏溪紅著臉,使勁搖頭。
「離開王府後,南風打算去哪裡?」
「以後別叫我南風,叫我顏溪吧。」
他點點頭,沒有多問。
「打算去哪裡啊?」顏溪扶著下頜,「天色不早了,先找一家客棧再說吧。」
客棧裡。
「長淨,陪我喝一杯吧。」顏溪叫來了一罈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虛長淨滿上了一杯。
虛長淨遲疑了一下:「好。」
「長淨,你有沒有喜歡的人?」顏溪突的問道。
虛長淨略微遲疑,還是搖了搖頭。
「你這麼大了都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嗎?」顏溪顯得相當懷疑。
刷的一聲,虛長淨掏出劍來。
「你,你幹什麼?」
「如果這是女孩子的話,我的回答就是有。」
「……」沒有就沒有,她還以為他掏劍要幹什麼呢……
「很久以前,我也是不會因為情愛而覺得受傷的人,因為根本就沒有喜歡的人嘛。」顏溪低歎著喝了口酒,「根本想不通一些女孩子因為失戀哭什麼的,覺得她們真是脆弱,現在才發現,談一場失敗的戀愛,心裡真他媽堵得不行啊。」
「我好想大哭一場。」
「那就哭吧。」虛長淨難得這麼安慰人。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莫名其妙,沒有任何理由地就席捲了腦海,明明只有一星半點的聯繫,明明沒有想到記起那個人,可腦海中分明是很久以前他的懷抱,他貼在她的耳邊說:「想哭就哭吧。」
「丫頭,別憋壞了。」
他的語調,是水鄉般的溫柔。
就這樣,眼淚刷刷掉了下來。
她喝了很多酒,虛長淨也沒有勸她,就那樣陪著她喝。
彭通一聲,她終於支撐不住,腦袋砸在了桌子上。
虛長淨走過去,想將女子抱到床上,卻不防被女子猛然地抱住。
她的眼淚,瞬間濕了他的胸襟。
並沒有關緊的門張開了一些,門外,輕袍而立的男子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手怔在半空中,終究沒有推開那扇門。
轉身走開,不濺塵埃。
「王爺,王妃呢?」不是說王妃在這客棧裡嗎?
西門築薄唇緊抿,一言不發,推開了一眾護衛們,往前走去。
「西門築……」
房內,醉酒的女子仍舊抱著虛長淨不放手,可是她口中叫的,卻不是虛長淨的名字。
煙塵滾滾,風雲浪湧,蜉蝣天地間,響起了誰的歎息。
第二天早上,敲門聲篤篤響起。
顏溪揉了揉因宿醉而發疼的額頭,起身打開門。
門外,兩個雙生的小孩子站在那裡,粉雕玉琢的小臉,清澈烏黑的眼睛。
「你,你們……」
「娘!」丘丘一見到顏溪,眼眶就忍不住紅了,立刻抱住了顏溪的大腿。
「娘,你為什麼招呼都不給我打一聲就走開了?」小傢伙扁著嘴,顯得無限委屈的樣子。
顏溪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小傢伙的頭:「丘丘乖,別哭了。」
小澤只是站在那裡,沒有開口,也沒有像丘丘一樣跑上來。
顏溪伸了伸手,小澤才走過來,顯得相當拘謹客氣。
「你們怎麼來了?誰讓你們來的?」顏溪看著小澤,很顯然是想讓小澤回答她,可是小澤只淡淡地看向她,一句話也不打算說。
許是意識到顏溪的尷尬,丘丘連忙說道:「昨天晚上聽護衛叔叔們說娘你在這裡,所以今天一大清早我就和哥哥跑來了,娘,你不要離開我們,跟我們回王府好不好?」
「以後不要亂跑,知道嗎?」顏溪半心疼半埋怨,「王府離這裡這麼遠,你們就這樣走來了,不怕出危險嗎?」
「您,也會擔心我們嗎?」
顏溪驚訝地轉過頭去,只見小澤正緩緩地吐字,他的眼神很淡,簡直不像小孩子所有。
「以前,我以為,我沒有娘,現在,我還是沒有,」小小的孩子眸底泛起晶瑩,聲音脆軟,「既然不愛我們,為什麼要把我們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