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衝突 文 / 中原布衣
從薛弼走進大堂,黃縱就看這個狂生不順眼。如今見薛弼如此推崇護民軍,雖然心中高興,但仍然想給薛弼點難堪,所以故意問道,「護民軍不到五萬之數。宗翰可是女真軍神,身經百戰而無一敗,又挾三十萬大軍洶洶而來。以六倍軍力壓上,就算護民軍全力以赴,勝負也在兩可之間。宗道為何認定我軍必勝呢?宗道切莫面諛啊。西漢季布有言,面諛者當斬。」
西漢初年,漢高祖劉邦敗於匈奴單于冒頓之手,借陳平之計,方才脫險。劉邦死後,冒頓派人弔唁劉邦時,口出不遜,調戲呂後。猛將樊噲向呂後言道,「臣願請十萬騎,縱橫匈奴中。」而季布則向呂後直言,「樊噲面諛,可斬之。」讓樊噲很有一點下不來台。
劉邦的三十萬大軍尚且敵不過冒頓。一勇之夫的樊噲竟敢妄言橫掃匈奴,這就是典型的吹牛逼,說豪言壯語。只為了讓上司聽得舒心,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袁崇煥就是明朝的樊噲,在皇帝面前豪言五年平遼。結果反而被女真大軍打到了北京城下,自己也下獄而死。
但薛弼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黃大人理政之能,在下佩服之極。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黃大人在軍略上就有點見事不明瞭。」
黃縱見薛弼還敢出言不遜,當即冷笑道,「黃某的確不善於運籌帷幄。還請宗道多多指教。」
薛弼朗聲說道,「黃大人,宗翰雖然人多勢眾,但其人已老,銳氣已失。其麾下諸將也多是老將,戰場經驗豐富,但也和主帥宗翰一樣,只有暮氣,沒有銳氣。根本不足為懼。岳帥在清水鎮敗銀術可,固然是因為背嵬軍能征善戰。但如果讓銀術可年輕二十歲,我想岳帥未必能勝。」
岳飛聽到這裡,當即點頭說道,「不錯。銀術可確為女真名將。那一戰,他最開始打得太過謹慎,後來取勝心切,又打得太過冒險。不過說實話,那一戰是背嵬軍成軍以來的最大苦戰。能勝,實在是僥倖。」
薛弼搖頭說道,「戰場上不存在僥倖之事。岳帥太過謙虛了。」說到這裡,薛弼把頭轉向黃縱,繼續說道,「兩軍作戰,氣勢為上。但光有氣勢,也不足以勝敵。關鍵還是看實力對比。但宗翰如今又犯了銀術可的錯誤。如今他擁兵三十萬,卻又兵分四路。一路攻開德府,一路攻滑州,一路渡河,而他的中軍卻在孟州濟源,正在圍剿太行山義軍。傳言宗翰和希尹不和,也許分軍的決定是完顏希尹做的。但不論如何,如今竹蘆渡不過一萬女真鐵騎,三萬僕從軍。若我軍全力壓上,迅速擊潰沙古質,就能守住黃河南岸。女真軍雖有數十萬大軍,不得舟楫渡河,無能為也。二年前之所以守不住黃河防線,那是因為將懦兵怯,女真兵尚未渡河,這邊就已經棄營而逃。但在宗帥的督戰之下,黃河防線安如泰山。」
薛弼用手一指太行山方向,氣勢昂揚地說道,「只要擊潰了沙古質部,我軍就可以渡河北上。以太行義軍撓其後,以護民軍抗其鋒,以汴梁大軍搏其側,宗翰之軍雖強,無能為也。」
宗澤聽到這裡,拍手叫道,「說得好。擊潰沙古質部,渡河北上。宗道不但有謀,而且有勇。如今朝臣多數都是得過且過之輩,只求守住眼下城池,根本不思恢復淪陷城池。薛宗道,像你這樣的書生,如果朝中再多三千就好了。」
薛弼對宗澤弓身施禮,若有所指地說道,「宗帥,如果一柄利劍的劍柄腐朽,劍鋒再利也沒有用。如果一支軍隊的主帥昏庸,士兵再英勇善戰,也難逃覆滅之危。如今我朝缺得不是敢言的書生,缺得不是敢戰的大臣,缺得是一位敢戰的君王。依薛某看來,萬歲爺雖然弓馬嫻熟,但畏金如虎,著實不可倚靠。」
「大膽狂生!」陳淬見薛弼竟敢誹謗聖上,當即拔劍出鞘,出言喝道,「你不過一個白衣秀士,竟敢出言無狀,可知我朝雖不禁言,卻也有犯上之罪名乎?」
薛弼長笑道,「君做得,臣就說得。君能棄萬民,萬民就能棄君。萬歲爺登基之後,一味南遷,如今又把宗帥貶到洛陽,所作所為,完全是在為金人開路。薛某雖為一書生,但就見不得怯懦的君王。陳將軍拔劍意欲何為?薛某願以頸血試你的劍鋒。」
陳淬手中的長劍已經指向了薛弼的胸口,但不敢真的動手。因為這大堂裡,做主的乃是宗澤。宗澤咳了一聲,慢慢說道,「陳淬,把劍收起來吧。宗道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的敵人乃是沙古質,是宗翰,是女真的鐵騎。大敵當前,宋人若還在自相殘殺,錦繡河山終將成為女真人的牧場。」
陳淬狠狠地瞪了薛弼一眼,方才退到一旁。宗澤又望了衣冠如雪的薛弼一眼,歎了一口氣。「宗道,為人子者,不敢言父過。為人臣者,不敢言君非。宗道實為大才,一席話把我的病根去了大半。但我卻不敢用宗道啊。」
岳飛走上一步,對宗澤說道,「宗帥,宗道之言雖然過激,但也有理。如今我軍即將大戰金兵,像宗道這樣的謀士豈能拒之門外!」
「既然如此,那就讓宗道到你的護民軍中當一個參謀吧。」宗澤微笑著看向薛弼。「宗道,你可願意到護民軍中嗎?」
薛弼剛才說出那番話,已經預見到自己將被趕出大堂了。沒想到岳飛竟然替自己說話,而宗澤也順水推舟地把自己送到了岳飛軍中,當即抱拳對宗澤說道,「多謝宗帥寬宏大量。」然後又抱拳對岳飛說道,「能在岳將軍帳下當一小卒,薛某心願足矣。」
岳飛笑道,「以宗道之大才,當個小卒實在太可惜了。既然宗帥已經給你安排了參謀的職務,岳飛當然不能違拗宗帥意思。還是讓宗道當護民軍的參謀吧。」
薛弼知道自己的才華,正在於軍機謀略上,所以也不再推辭,當即接受了參謀的職位。他走到黃縱面前,拱手請罪。黃縱雖然還是看不慣薛弼,但既然成了同僚,當然不能再一味鬥氣。所以也和薛弼言歸於好。
不知道是岳飛的到來散
去了宗澤的心中郁氣,還是薛弼的一番話開導了宗澤的憂慮,或者是龐神醫開的清熱降火方確實有效,反正到了晚上用餐時,宗澤就已經胃口大開,一連吃了二大碗米飯。
義軍將領見宗澤氣色好轉,不禁對戰鬥更有信心。宗澤雖然只是一介書生,若論武藝,敵不過一個士兵,但宗澤卻是這數十萬義軍的軍膽。如果沒有宗澤,數十萬大軍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
用過晚飯,義軍將領領著自己的親兵各自回營。但在大堂外面,吉倩卻和曹成發生了爭吵。原來花如玉作為騎兵師的副師長,當然也有了和宗澤一起用餐的資格。
在整個大堂裡,只有花如玉和一丈青兩員女將。當宗澤聽說花如玉乃是花木蘭後裔,不由地讚了一聲,「巾幗英雄,不減乃祖雄風。」
曹成卻不以為然地說了一聲。「沙場征戰,本就是男兒之事。讓女人上戰場,實在是丟了天下男兒的臉。我軍中勇士皆為男兒,女人只配在後軍生火做飯,生兒育女。張夫人,我可不是說你。」
張夫人就是一丈青。既然不說一丈青,那當然就是說花如玉了。花如玉本就是豪邁之人,氣得柳眉倒豎,幾乎當場就要和曹成比武。但被宗澤喝住。宗澤明白曹成心高氣傲,在岳飛到來前,本就是自己麾下實力最雄厚的義軍,如今只是有點嫉妒岳飛的軍威,所以才特意出言譏刺。
花如玉沒有當場發火,是看在宗澤的面子上。但吉倩卻嚥不下這口氣。他看到曹成領著親兵走出大堂,當即追了出去。要曹成對花如玉賠禮道謙。
曹成當然不可能給花如玉賠禮。他反而譏笑吉倩飢不擇食,竟然娶了個男人樣的女人當老婆。曹成笑道,「吉大鬍子,我也聽過你的威名。但沒想到你的眼光如此不堪。不如你到我軍中來吧,我給你送上十個如花似玉的美女當老婆。你看如何?」
「我看你奶奶個頭。」吉倩被曹成氣得火冒三丈,當即出拳直搗曹成的面門,準備打一個滿臉桃花開。
曹成對吉倩的拳頭不閃不避,眼裡反而露出了同情之色。而他身邊的一員親將,一步踏出,同樣一拳搗出,和吉倩的拳頭碰個正著。
這員親將身高七尺,骨節粗大,偏又勻稱無比。國字臉,丹鳳眼,一雙利劍般的眉毛。他沒有出手的時候,毫不顯眼。但他一出手,頓時有如利劍出鞘,那股絕世的氣勢把周圍的將領全都比了下去。
吉倩雖然不善步戰,但好歹也跟了岳飛幾年,也被岳飛虐了無數次,自然知道什麼是高手。岳飛是高手。王彥是高手。但曹成的這員親將也是一個高手。
不過吉倩向來硬打硬攻,根本不知退縮為何物。見此情形,當即咬牙發力。兩隻拳頭撞在一處,只聽見咯的一聲。吉倩的拳頭沒有碎掉,但胳膊則被打脫了臼。吉倩疼得叫了一聲,臉上的汗頓時就下來了。
花如玉見吉倩的胳膊鬆鬆地垂了下來,還以為受了重傷,當即就想衝上去和這員親將拚命。卻被吉倩用另一隻手一把拉住。「妹子別上去。此人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他真想廢我,我的拳頭估計已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