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4章 夢覺尚心寒 文 / 王如君
可是,一踏進電梯的門,朱七七就已經忍不住流下眼淚來了。
她抬頭看看電梯一角的攝像頭,心裡想著,如果監控那頭的人看見電梯裡一個穿著禮服的年輕女孩子蹲在地上,抖著肩膀輕輕抽泣的醜樣子,該嘲笑她嗎?會對著別人指手畫腳,說瞧這女孩子多沒有「修養」、沒有「儀態」、沒有「內涵」麼?
從頂樓到落地,電梯不過三分鐘的時間,這三分鐘太漫長,讓朱七七的心從幾十層樓跌落谷底,可是她又嫌這三分鐘太短,因為一旦大門打開,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朱小姐——,你這樣的出身,我們都不嫌棄你了……」
「如果你要嫁進我們王家,就必須守王家的規矩……」
「一個人與生俱來的門第背景並不是最要緊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堅忍的品格,要學會忍讓,就算是被別人掌摑,也要學會笑著說一句『多謝賜教』!」
「這個人配不上我們王家,要我答應這門婚事,休想!」
柴夫人犀利的話語言猶在耳。
是的,與生俱來。
這四個字,就像是給朱七七敲響了一個警鐘,她不懂得條紋領結的忌諱,沒有「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就連王憐花都要擔心自己不夠大方得體,苦心安排了什麼「名媛養成計劃」,白飛飛的那些「歪理」也不全是錯的,或許……人真的是分三六九等麼?
今天,這個地方,或許她根本就不該來。
或許她就像童話故事裡的辛德瑞拉吧,腳上踩著的高跟鞋踏出北方廣場的大門的時候,就被打回原形了是麼?
夜那麼涼,風那麼冷,朱七七坐在門口的階梯上瑟瑟發抖。
猛然間一回頭,透過被淚水浸濕的模糊的眼簾,她看見王憐花笑著走出來了,還是那樣英姿挺拔,還是像個瀟灑的王子,那眼神彷彿在說:「七七,別走。」
好吧。來了就好。
有那麼一剎那,朱七七心裡也在懊悔自己的魯莽了,她,捨不得王憐花。
好吧。只要他開口,她就和他回去,回去試著讓高高在上的柴夫人接受自己。
一切都為了他。
「當——當——」
大廳裡的大座鐘敲響了午夜的鐘聲,那渾厚的回音在空無一人的大廳裡迴響——也將朱七七拉回了現實。
沒有人,誰都沒有來。
是幻覺而已。
珠光寶氣的大廳,彷彿在嘲笑一無所有的她,她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環抱著胳膊,將頭靠在膝蓋上,肩膀和後背都劇烈地抖動著,一頭飄逸的長髮隨風飄揚著。
「哧——」不知道過了多久,朱七七用鼻腔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肩膀停止顫抖。她從手包裡拿出手機,先讓任盈盈來接自己回家比較好。
手機沒電。
難怪。平時到了這個時間,任盈盈一定會打電話來的。
藉著燈光,她猛地抬起頭來,看見雪白色的禮服長裙上,似乎已經沾染了臉上的脂粉,星星點點地閃著光,慌忙翻看裙擺,不知什麼時候,粉色的唇脂也在上面留下了痕跡。
這條裙子是她三個月的薪水啊。
朱七七又流出眼淚來,不過這一次是笑著的。她很想笑自己。
她真傻,到了這個時候,到了這個地步,還在在乎王憐花,生怕弄髒了他給的一條裙子,何必呢!何必!
她伸出腳,將高跟鞋脫下來,腳上為了今晚的舞會練舞練出的紅印還沒有褪去,她站起來,漫無目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車程40分鐘的路,要走多久?五個小時?還是六個小時?
哎——剛剛走出去十幾米遠,朱七七的腳下的路忽然被照亮了,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又慢慢變短——後面有輛車正越開越近。
會是誰?是他嗎?
「七七?!是七七嗎?」
朱七七一回頭,車子已停在路邊。從駕駛座裡彈出一個頭來,正在叫她。
沈浪?
「沈浪大哥?怎麼是你?」
「七七!」
「盈盈?」
是任盈盈。
任盈盈從車裡下來,小跑兩步走到朱七七面前來。看見朱七七頭髮也亂了,裙子也髒了,高跟鞋更是提在手上,這——「七七?你怎麼了?我給你打電話你關機,我怕你有事,所以趕快叫我哥開車帶我來找你。」
「盈盈——」朱七七幾乎是哽咽的,但是努力咬著嘴唇,拚命搖頭,還是說:「我沒事。沒事。」
這個時候,朱七七感覺肩膀忽然暖了起來,抬頭一看,沈浪正將自己的西裝外套套在她身上。
沈浪順手接過她手上的包包和高跟鞋說:「別凍著,有什麼事情先回去再說吧。」
「好!」任盈盈答應著把朱七七扶上車,車子呼嘯而去。
————————「噓——好像睡著了。」
朱七七躺在被窩裡,緊緊閉著眼睛,她感覺到任盈盈幫她掖
好被角,走出去和外面等候著的溫黛黛、姬瑤花、沈浪小聲說話。
其實她,哪裡睡得著。
就算是喝了溫黛黛準備的熱牛奶,還是睡不著。
門縫虛掩著,就算是他們說話聲音很小,她還是聽得很清楚。
任盈盈說:「瑤花,給金老師打過電話了嗎?他怎麼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
「哎呀,盈盈你幹什麼啊?」是溫黛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切。
「哎呀,黛黛你放手,我要給王憐花那個傢伙打電話,我要質問他,我們七七好好地跟了他過去,怎麼就成了這樣了!」
「盈盈!別鬧!」這個沉著冷靜的聲音,是沈浪。
「是怎麼回事我們還不知道呢。瑤花的朋友不是說,王先生一來他們就走了嗎?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呢,一切等七七醒了再說。」
「表哥!不是我不冷靜,你看看七七的樣子,他們說的話已經那樣難聽了,誰知道後來又是怎麼難為七七的!」
「哎——」任盈盈長歎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最可恨的是王憐花。他倒是說句話嘛!那個柴夫人到底是他媽媽呀,他為什麼怕成那個樣子!」
「其實——」姬瑤花的聲音聽起來很清晰,好像正走到朱七七的房門口,朱七七趕快翻了個身,閉緊眼睛。
可能是注意到朱七七的房門沒關好吧,朱七七明顯感覺到從門縫裡透進來的光亮少了,門也被「啪嗒」一聲輕輕帶上。
不過,朱七七的耳朵還是警醒的,她分明聽見姬遙花在說,「其實,最苦的不是他們說的那些難聽的話,而是,連自己的男朋友都不維護自己,沒有幫自己說一句話,七七心裡一定很難過。」
難過?怎麼可能是難過?
應該是心涼。
什麼是心涼?就是心房被刺進了冰錐子,疼,冷。就是在寒冬臘月將雙腳浸到河水中,透,涼。
涼透了,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