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兩相鬥氣 文 / 知曰
康康家後面有一條大水溝,水溝一直繞到很遠的地方,聽康康的母親說,她剛嫁過來的時候,這水溝裡的水大得不得了,人們洗衣服就抬著盆去裡面洗,而康康家周圍,也是大片大片的田,田里的水就是從溝裡放出來的。
給康康說這些的時候,康康自然是想像不到那時的景象了,只是偏著個頭,眨著眼睛問道:「那麼,那時的路在哪裡呢?」
「也是在我們家外面呀,不過不是馬路,而是田埂,由著田埂一直走,也可以去趕場的。」
「那怎麼想起來要有這麼一條馬路呢,修了也沒有車子來。」
「這就不知道,那時呀,村裡還沒有電桿,家家都點的煤油燈,天黑了人家就睡了,都捨不得浪費煤油呢,我們那時候總是在油燈下面做鞋墊,那時眼睛也忒好,現在不行了,現在針鼻兒看得見我我看不見它。」
「哦哦。」康康嘴裡應著,眼睛看著院子外面的土地,心裡想道:「變化真大呢,原來這些地以前是田,是田呢!」
「以前啊,山上的青岡樹一個人都抱不完,現在哪找那麼粗的樹去,全都砍光了,以前就背後這溝裡,隨時有魚,小籮筐一放,大的小的都有,大的幾斤重,小的小拇指長。」
「以前的人,閒著沒事就去地裡,砌地埂撿石頭,遍山遍野都整來種,現在誰還願意在家裡種莊稼,都出去了。」
康康聽著這些,想像著以前的人,忙忙碌碌的身影,整天去山地裡一待就是一整天,閒得沒事每道地埂都砌得那麼整整齊齊,大概以為土地是陪伴自己一生的寶貝,可時光才過了幾年,大家都不要土地了,都外出打工去。
可這已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康康家背後的大水溝,早已就沒有水了,更別說什麼大魚小魚了。門前的馬路也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兩道深深的車痕,像兩行抹不掉的淚痕,一直延伸到很遠的遠方。
然而,就在康康讀四年級的時候,村裡進行了「大改革」,由國家出石頭,由村民出力,要把馬路修寬修好。
「各位村民,各位村民,現在國家出錢我們出力,要把這路修好,還希望大家好好配合……」村支書拿著一個大喇叭,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全村的人都聚在馬路上,拿的拿著鋤頭,背的背著籮筐,提的提著鐵鏟,康康的父母也在其中,他們安靜的聽著村支書的指導。
「……康凱瑞,你家分到的是熊跛子家的外面那一截……」村支書拿著大喇叭,高聲的宣讀寫一章紙上寫著的內容。
這裡康凱瑞卻不幹了,為什麼別人家分到的都是隨便挖挖,自己家分到的就那麼高的地埂,那得背好幾天才背得玩呀?於是便賭氣地說道:「如果就我家一家人挖那一截,那我家不挖,憑什麼別人家分到的都是好挖的,就那麼高的地埂分給我家,這公平嗎?」
「這怎麼不公平了?怎麼不公平了?我都是給你們用紙疙瘩抓鬮抓出來的,怎麼不公平?沒化真可怕,不知道抓鬮是最公平不過的方法嗎?」村支書拿起大喇叭,理直氣壯地批評道。
馬路上齊聚的人都哈哈哈大笑起來,男女老少就像看戲一般開心至極,唯有康凱瑞不笑,他緊咬著腮幫,尋思道:「原來村支書早已提我們抓鬮了,那抓鬮還有什麼?當然是公平的咯,那是覺得不公平那只怪自己家運氣太差。」
這樣想著,康凱瑞反倒心安理得起來,也陪笑臉道:「誒,是,是,沒化,真可怕!」
可誰曾看到,村支書眼角那狡黠的笑,他在心裡嘲笑道:「還跟我鬥,整了你都不知道,你拿什麼跟一個村支書鬥,拿什麼!」接著他站在高處掃了一眼站在馬路上只顧著傻笑的人群,又想道:「這群土包子每天就只知道笑幾個憨包哈哈,球事做不了,到這個時候還不曉得我把上面分下來的一大筆錢私吞了,就這點豆腐渣腦髓,騎在你們的身上你們都無法!」
人們笑著,當知道自己家分到的是哪兒的時候,都扛著鋤頭背著籮筐走了。
大家傳說著這條路一天之後將會有大量的車輛通行,去城裡也會少坐半小時的車,心裡更是高興不得了,都使勁地揮動著手裡的鋤頭,額頭上的汗珠也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散落在泥土裡。
吵吵鬧鬧搞了幾天下來,馬路增寬了一米多,這可引起了許多村民的不滿,為什麼都往裡面挖,路已經很彎了,再往裡面挖,不是變得更彎了,為什麼不往外面砌呢?
說得好像很有理,可村支書知道,這些村民這麼多事就因為挖到了他們家的地,這國家是有補助給他們的,可是偏不拿給他們,他們能怎麼樣?看那土頭土腦的模樣,有資格要嗎?
因此村支書站出來,他並不覺得自己不拿給村民這錢有什麼不對,看他罩著那個油膩的馬甲,依舊理直氣壯地說道:「國家就是為了方便你們,你們還不理解,你們想想,要是從往年砌,那多麻煩,別懷疑了,國家都是英明的,這些事還輪不到你們來考慮。」
原來是這樣,村民們都為自己多管閒事而內疚,回家又遭到了家裡的管家婆一頓訓話:「屁事卵事多,叫你別去多事,說了沒有用,都是國家的主意,他一個村支書就算肯幫咱,不過他也得聽國家的命令,就像小雞仔早聽大母雞的話一樣,活這麼多年,沒有頭腦,不會思考,這點事都想不通……」
別人家的事就這麼在小吵小鬧裡平息了風波,可康凱瑞這次卻不同,夫妻倆自從分到那一截很難搞定的地段後,每天晚上都要吵個無休無止,大概是嚥不下心裡的不平,還喜他們吵架已「離題萬里」,根本不會提路段的事情,而是把幾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都全部掏出來,你說你那年去他家沒帶什麼禮物,他說他哪年又送了多少東西給她家,吵得勢均力敵不可開交,根
本勸不住。
康康的母親有幾次吵得賭氣要回娘家,康凱瑞也不像往回一樣跑去堵住門,不讓妻子出去,他擺擺手,氣急敗壞地吼道:「你走,走了就別給老子回來,不要點屁股臉,快去,你老外婆家有肉,老子沒堵住你,你儘管去!」
康康的母親卻不走了,她抓住門把手,身子軟了下來,在她心裡,女人是軟弱的東西,嫁人了之後,再回娘家,會被娘家的人嘲笑,所以她索性不回家了,倒在門邊哀天嚎地的哭起來,哭聲直衝雲霄。
可是康凱瑞才不管她哭不哭,坐在椅子上,拿出父親留下來的大煙斗來,若無其事地捲了一個大煙卷,慢慢的吸著。
康琴和康康躲在屋裡,看父母不吵了,只母親一個人在哭,康琴便走出來想勸母親別哭了,可誰曾想卻被母親順勢抱住,又痛哭了一回,康琴那個難受呀也跟著烏拉拉的哭起來,康康在屋裡看到姐姐也哭了,自己便情不自禁的也哭起來,只是沒人知道他哭而已。
康康把頭埋在被窩裡,把被子全部拉開蓋住自己的頭,在被窩裡低聲哭泣起來,那眼眶裡的眼淚,跟一口小井似的,總是源源不斷。
康康覺得,要是人們都不吵架該多好,就每天好好的過日子,那不是挺好嗎?該吃的時候吃,該做的時候做,不是也挺好嗎?幹嘛要吵架,太嚇人了!
康康的淚水流了一眶又一眶,康康且不管,也不用手去揩,讓他盡情的流,流在被子上,流在床單上,就在衣服上,管它呢,反正自己現在看不到!
事後,康康的母親也找到了李婆婆,要問問她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李婆婆一本正經的問了康康母親的生辰八字,又問了一些隨常的問題:「你最近有沒有耳邊總是聽到有人在喊你?」
「這個有,好幾次,我清楚的記得,有一次我正在缸邊放水,就聽到有一個人叫我,回頭一看,卻沒有人,還有一次,就是……」
還不待康康母親說完,李婆婆神乎其神地說道:「這就對了,那是有一種鬼正在遠方呼喚你,遇到這種情況,你千萬別應,否則就小命不保了,就要被鬼喚了去的!」
聽得李婆婆說得玄而又玄,康康母親驚叫道:「誒,誒,我沒應,我沒應,天吶,還好早點來找您老人家幫忙,不然早晚已經沒命了。」
李婆婆又閉著眼睛,掐著手指,嘴裡喃喃自語:「從來白馬怕青牛……犯沖,犯衝!」
康康的母親一下跳起來,不敢相信地問道:「犯沖?這可怎麼辦?」
李婆婆慢慢的把眼睛睜開,眼睛黯淡無神地說道:「天機!天機不可洩露。」
康康的母親哪管,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怎肯輕易放手,當即懇求李婆婆道:「您老人家告訴我有什麼可以避免的方法,我一定重重謝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