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們都是好人 文 / 知曰
母親苦留不住，只得把他們送走了。
自此，康康和康琴就負責照看小孩兒，康康總是坐在小孩兒的旁邊問道：「姐姐，這小孩兒是哪兒來的？」
「大舅家的呀！」
「我有個同學給我說，他爸媽說他是垃圾堆裡撿到的？」
「哦？那騙人的！小孩兒躲在媽媽的肚子裡不肯出來，所以就從媽媽的肚子上割一個大口子，從肚皮裡抱出來。」
「啊！」
「所以呢，每個人都很害怕的，都要躲著那幫捉人去割的人。」
「噢！」
康琴邊說邊笑，看康康驚奇地張著個小嘴，就忍住不瞎說了。
除了康康和康琴之外，奶奶也會偶爾串來看看小傢伙，然後摸摸他的腦袋，給他哼哼童謠。
康康看到奶奶抱著小孩兒，非常憐愛地親他的小臉頰，還給他喂米湯，讓康康羨慕不已，因此康康便忍不住想跑出去透透氣，平復一下自己失衡的心情。
康康來到學校，同學們都還沒到。學校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同學，只四五個穿著清一色服裝的壯年男子，在學校的圍牆上用刷子寫著字。康康想過去看看寫些什麼，可是他不敢，因為刷出來的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很嚴肅的樣子，顯然刷出來不只是為了看著好玩的。
同學們陸陸續續地都來了，那幾個刷字的男子也收了工具走了。大家便圍上去看，白色的字跡印在青色的磚牆上，格外清晰明朗：
計劃生育好莫要隨便搞抗拒從嚴抓超生大力罰黃國梁看著牆上的計劃生育宣傳廣告，微笑著說：「喲，什麼時候學校得到獎評了！」然後「噹」地一聲震徹整個學校。
原來黃國梁中午去了鎮上開會，路經一個收破銅爛鐵的鋪子，黃國梁想從鋪子裡面找點有用的，因為早就想買一個鈴，可是新的太貴了。
駐足一兩分鐘後，一個車輪的鋼圈突然出現在黃國梁的眼前，他便向鋪子的老闆廉價買下了這個鋼圈，又向老闆要了一根廢棄的鋼釬。
同學們都轉過臉來看著老師，以為他是鬧著玩的，不想黃國梁大聲吼道：「還不曉得上課！」
這樣，望承小學再也聽不到那吡吡作響的鐵哨聲了，取而代之的是掛在教室的椽條上的鋼圈「噹噹噹，噹噹噹」的震徹全村。同學們的學習激情也似乎受到了鼓舞，當聽到鈴聲響時，都積極踴躍進教室，並且老師走進教室的瞬間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而那個刷著的計劃生育宣傳廣告，也漸漸地從孩子們的視野裡消失。大家都各玩各的，沒有人再去盯著那幾個字看上半天，因為那樣的字全村現在到處都能看到，有時寫在石頭上，有時寫在紅布上，有時路邊豎著的木牌上也是，孩子們已司空見慣了。
不過村裡的村民們就沒有孩子們那麼放得開了，他們都把自己家的寶貝藏起來。幾天下來，村裡像死了許多人似的清淨，當計生辦的大隊人馬攜棍帶棒浩浩蕩蕩地經過時，更是看不到一個人。村民們都從窗子裡向那耀武揚威的大隊人馬窺去，像被妖魔鬼怪困住的受難者一般，臉上驚恐萬狀。
康康正從學校裡放學回來，蹦蹦跳跳地唱著歌兒走在路上，忽見大隊人馬對面走來。
那陣勢，雄偉！壯觀！
為首的還手拿大喇叭，高聲地喊道：「康家寨的各位村民，康家寨的各位村民，響應黨和國家的宏偉政策，現在進行人口大普查，有超生了的趕快報上名來，該結紮的趕快結紮，我們都是好人，不會亂抓人的……現在是給你們自由的時刻，不要等逮著了才後悔，那時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康康聽到烏拉拉的喊話聲，因為大聲，也沒聽的很清楚，急忙繞到小路上，嚇得全身發抖。
還好喊完話後，喇叭裡放起了親切的歌謠：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裡找康康喜歡這個歌，因為同學們都會唱，康康也學會了，可是現在他聽到的這個歌和同學們唱的雖然是一模，可完全是二樣：這個聽起來要哭要哭的，可以想像這人唱這歌時，眼淚已經汪滿了整個眼眶，也可以想像，這人可能是被母親拋棄，作為社會的棄兒，能不唱出如此動人心扉感人肺腑的歌曲嗎？
康康最喜歡一個人在家裡，媽媽姐姐都外婆家去了最好，因為那樣康康就可以約自己的小夥伴們來家裡做客，然後玩個天翻地覆天昏地暗。
平常康康也會幻想自己一個人在家時的樣子：玩具？不用委屈地藏身在床底，課本？不再高傲地屹立在書桌上。床底放上一個尿壺，再在床上鑿一個洞，睡著也能撒尿，那該多好！
康康想，要是媽媽每天都不在就好了！於是隨著喇叭裡的旋律，自己哼起了歌曲，那歡快的節奏隨著跳躍的腳步，慢慢地遠去了，而身上的恐懼也漸漸地消散了。
正唱得得意，對面一位圍著頭巾的婦女，背著竹籃急匆匆走了過來，一見康康就罵道：「還不快回家去，在小路上閒逛什麼！」
康康先是一愣，繼而看到了婦女長滿老繭的修長的手，再抬頭瞅去，頭巾下，一張驚慌失措的苦黃的瓜子臉，鼻尖上都是汗珠，眼睛裡寫滿了少見的恐懼，那游離的眼神，魂不附體地四處躲閃。
「媽媽，你——」康康疑惑地問道，可是還沒待他說完，母親已撤身向著山上的小路去了。
康康納悶道，怎麼明明籃子裡已裝滿了牛草，可還往山上去呢？
不過始終不得而知。「還是去問奶奶吧！」康康想著，便飛奔著往家裡趕。
康康的奶奶正在院子裡張望，看康康挎著書包飛奔而來，就急切地問道：「看到你媽沒？她順著小路去的。」
「看見了，她山上去了。」康康把挎著的書包拿在手裡，不在意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