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1,死 文 / 尹引
論劍台上的眾人中已有人發覺這風中的藥香可以壓制體力鑽心的毒性,開始大口大口的吸氣起來,並迅速引來旁人效仿。雲蓮臉色蒼白的站在原地,暴風中小小的身軀像隨時都要被吹散。
青蛇婆婆蛇蠍一般的渾濁雙眸越過一片人頭,一眼就看見了一片東倒西歪中直立的雲蓮的身影,目光鎖在她飄雪的手腕上,瞳仁突然一緊。
「你的血……」青蛇婆婆喃喃自語道,聲音飄散在風中,眸中逐漸燃起一陣駭人的快意,「避毒之血……?你是……你是藥靈!」
話音末尾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怒,青蛇婆婆突然從論劍台上一躍而起,揮動著手中青蛇杖,足尖踩著幾個人頭就朝雲蓮飛了過來,人未到青蛇杖已至,杖頂的青蛇口中含珠,惡毒的朝雲蓮砸了過來。
「彭」!
密密麻麻的陰陽咒印在空中一晃,瞬間將劈頭蓋臉而下的青蛇杖一擋,相撞出一片幽綠火花,雲蓮萬萬沒想到自己那身不爭氣的陰陽術在這個危急關頭派上了用場,心中一喜,眼見青蛇婆婆的第二次攻擊又襲了過來,心中忽然少了幾分畏懼,坦然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意料之中的咒印卻沒有再浮現出來,視線裡是鋪天蓋地的陰森綠色,青蛇杖毫無遮攔的猛擊在雲蓮胸口,少女單薄的身軀像是風中輕飄飄的一片羽毛,瞬間飛了出去。
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割裂一般的疼,這種疼從胸口蔓延到全身,雲蓮的意識瞬間變得模糊,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連爬起來的念頭都還沒生出來,腿上突然傳來一陣更強烈的劇痛。
於此同時她清楚的聽見風中一陣斷裂的聲音,從自己右邊膝蓋處傳了出來,緊接著那整條右腿突然失去了所有知覺,就像方纔的那陣剜心劇痛只是幻覺。
雲蓮費力的扭了扭頭,臉從左邊轉向右邊,看見青蛇婆婆高高在上的站著,一頭雜草一樣的亂蓬蓬的白髮在風中狂舞,發下乾癟的臉掛著陰森的笑,她拄著青蛇杖一動不動的站著,雲蓮視線稍微下移了一些,看見青蛇杖的底部壓著自己右腿的膝蓋,手杖的末梢沒入了皮膚,插進了骨頭裡。
那一瞬間雲蓮忽然覺得有些迷茫,自己明明是臉朝下的躺著,可自己的右小腿的腳尖卻是朝著天上。她想了半天沒有想明白,又苦思冥想了一陣,忽然醒悟過來,原來是腿骨斷了,被青蛇杖硬生生壓斷了,難怪,連疼都感受不到了。
面色茫然的又轉了轉頭,視線裡看見陸雀驚駭萬分的臉,他癱倒在牆角,伸手捂著胸口,望著雲蓮的眼裡是深不見底的恐懼。
視線再轉了轉,那些中了毒,卻在藥靈之血的壓制下沒有被毒死的江湖人士們,要麼是立馬原地盤腿坐下開始運功調息排毒,要麼站得遠遠的,小心翼翼的在打量觀察著這邊的狀況,一雙雙望著雲蓮的眼睛裡,有發現珍寶一樣的驚喜,也有莫名的迷茫,還有猶豫的懷疑。
一張張陌生的臉重重疊在一起,認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唯有那一雙雙意味深長的眼睛,深深的映在雲蓮的眼裡,刻在雲蓮的心裡。那一雙雙漆黑的眼睛,隔岸觀火,事不關己,帶著坐收漁翁之利的期盼,唯獨不見一丁點的關心和擔憂,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個方向。
心放佛落入冰原,掉進深海,被野獸撕扯,被巨石碾過,然後丟棄在荒山野嶺,任憑風吹霜打,日曬雨淋。
那棵千瘡百孔的心臟不甘心的跳了一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給強硬的刺了進來,壓斷了肋骨,穿透了神經,從後背插進來,沒入堅硬冰冷的地下。
腦中最後迴響著的是陸雀方才氣急敗壞的怒吼,只有四個字。
「關你屁事!」
然後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茫然的大地失去了一切色彩,像落入一個絕對靜謐的牢獄。雲蓮還沒來得及再看這個江湖一眼,鋪天蓋地的黑暗就落了下來。
容乾沉默的站在一片蕭條的秋色之中,他提劍漠然而立,涼風從身後捲來,掀起他那束長長的黑色直髮,劉海微揚,冷冰冰的雙眸望著腳底下空餘恨的屍體,那具軀體已經變得一片冰冷,看起來死了一段時間了。
屍體胸口上一個精緻完美的小小血洞,是一劍斃命的劍傷,出劍的人劍法卓絕狠辣,可以算是當今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用劍高手。
他不知道空餘恨是被誰所殺,只覺得這個劍法有點熟悉,但是細想之下只覺得腦子一陣陣的疼,毫無記憶。
四周全無雲蓮的影子,容乾盯著那具屍體過了良久,身後千峰嶺的山頂風動煙雲破,黑氣瀰漫裹著寒霜,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他在那具醜陋的屍體前面又站了一會,忽然覺得面頰上一片滾燙,下意識伸手去摸,摸到一臉熱淚。
容乾怔了怔,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掛著淚珠的手心,他哭了?
胸腔中隱隱作痛,像是一個原本蓄滿了水,此刻卻在迅速放空的水庫,他煩躁的想壓抑下那片焦躁,卻想盡辦法也無濟於事。
狹長的眸子在一片秋色中透著淡薄的寂寥,容乾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神情漠然,眉頭緊鎖。
「雲蓮,你到底在哪……」
像是整座千峰嶺都搖晃了一下,地面砂石滾落,枝葉顫抖。
慕容桃灼瞇著眼,目光隔著重重飛簷樓宇,望向遠處的論劍台。
只望了一眼,黑氣翻滾風起雲湧,不是什麼好兆頭,像是發生了什麼大變故,慕容桃灼急切的想趕去看一看,側頭望著身前的慕容畫,放緩了語調說道,「三妹,我要去趟論劍台,你還有什麼話,我們今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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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慕容畫噙著淚花將慕容桃灼一把拉住,「我,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畫畫想知道,當初……你為何……沒有去雷鳴島?」
她一張小臉略施粉黛,梨花帶雨的樣子惹人心憐,慕容桃灼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七妹,你覺得我們慕容世家,待你如何?」
沒料到慕容桃灼忽然這麼問,慕容畫顯然一怔,隨即柔聲道,「自然……自然是極好的。」
「那便是了。」慕容桃灼淡淡笑道,「所以你還是趕緊回山莊去吧,別在江湖上遊蕩了。這江湖太髒,要將你的心也染黑了。」
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慕容畫的一顆心卻突然吊了起來,臉上紅白不定,緊緊咬著嘴唇。
「七哥說什麼……畫畫聽不懂。」慕容畫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柳眉微蹙,動人極了,「七哥是不是不喜歡畫畫了……為何要趕我走?」
慕容桃灼將手抽了回來,負到身後,一張平靜的臉看起來喜怒不明。
語調溫潤,像是一塊玉,「三妹,我其實去了雷鳴島,只是你沒發現罷了。」他淡淡說道,也不管慕容畫瞬間慘白的臉色,繼續說道,「我在雷鳴島聽見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覺得就算不用救你,你也不會有礙,因此才自行離開了的,三妹不要見怪。」
他說完,看著慕容畫啞口無言,蒼白如蠟的臉色,只是溫和的笑了一笑。
「我去論劍台看看,三妹你保重。」
論劍台上,寒風裹著排山倒海的絕望,無情的打著旋兒在嘶吼。陸雀在這樣的暴風中咬緊了牙關,胸口隱隱作痛,他望著前方青蛇婆婆的身影,乾枯的手臂握著那根青蛇杖,毫不猶豫的插進了雲蓮的左胸口,像在捅死一隻螞蟻。
「你他媽……找死。」陸雀沙啞著聲音吐出這句話,唇邊帶著笑意,也不管青蛇婆婆惡鬼一樣的目光朝他掃了過來。
陸雀靠在牆壁,笑的毫無牽掛,揚起的頭望著白蠟一樣的天,眼角卻是苦澀的。
「你完了……你完蛋了,你敢殺了她,那個人不會放過你的……」
「誰!」青蛇婆婆尖銳的聲音吼了一句,手一抖,就將青蛇杖從雲蓮胸口拔了出來,牽起一片模糊粘稠的血塊。
陸雀哈哈的笑著,「那個人啊,那是個怪物啊……」
青蛇婆婆瞳孔一縮,還沒來得及思考,呼嘯的風聲從天而降,像是一把巨劍,直插她的頭頂。
青蛇杖拄著地面一個翻身,險險的避過了那一擊,青蛇婆婆嘴角扯了個嘲諷的笑,藥靈一死,劇毒剪心棉在風中再無阻礙,不用多久,藏兵閣就會是一座新鮮的百人同墳墓。
這個嘲諷的笑在青蛇婆婆臉上綻開,深深淺淺的皺紋遍佈在乾癟的皮膚上,尤為駭人。她長久的維持著這個笑容,看的一旁的清水清流都覺得心裡頭有些發麻。不知道過了多久,最終是比較活潑的清水上去推了推她。
「婆婆……」清水才叫了一聲,一張小臉上閃過巨大的驚恐,雙手迅速摀住嘴巴,還是沒能阻下那聲尖叫。
「啊!」
青蛇婆婆拄著青蛇杖,被清水一推,整個人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僵硬的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