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3，雲槿 文 / 尹引

    蝶無涯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她的手還沒勾到魚期，便見無數銀針從魚期背後扎入，瘋狂的貫穿刺破了她的身體，劇烈扭動著從魚期胸口前飛竄湧出，朝蝶無涯刺來。那密密麻麻的一片銀針後都帶著一道道細的看不見的絲線，只是那些絲線穿透了魚期的身體，染成了暗紅色，這才能清晰辨別。

    蝶無涯揮袖格擋，掩蓋住自己身前幾處命門，足尖點地，運展身形飛速向後退去。

    她面色森冷，抬頭去望這突然出現的是何方神聖。

    然而接著，不僅是蝶無涯，連帶隨著她翻身下來的三人，還有元裊裊，全都愣住了。

    與其說是愣住了，更貼切來說是被極度驚恐的駭然給震懾住了，一時間連帶蝶無涯在內，所有人呆站著一動不動，只有那個從空而降的翩翩身影在月色中翻動不息。

    「蒙仙網！」凡紅燮驚愕的話音都變調了，他盯著那個操縱無數銀針的身影從空中鬼魅一般落下，還沒等他回過神，那人袖口一翻，又有無數的銀針劃破夜色，這次竟是狂湧著朝半昏迷的雲蓮刺去。

    一陣叮叮叮的聲音響起，快的不給其餘人反應的時間，離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最近的元裊裊已經嚇的六神無主，身體僵硬。容乾極快的動身擋在她和雲蓮身前，飛速揮動手中長劍將那破空而來的銀針統統擋下，其中有幾根針線纏上白雪劍刃，竟也沒被那削鐵如泥的劍刃割斷，反而被那人影用力一扯，他繃著手中無數銀絲，似乎想將容乾的長劍奪過來，然而容乾握劍握的極緊，絲毫沒有鬆手。兩人這拚力對峙之下，容乾眸色寒冷，面露殺氣的開口道，「雲槿！」

    他低聲吼道，在他身前這人帶著青色狐狸面具，一身青衫，渾身似乎都帶著鬼一樣的妖氣，恍恍惚惚站在月色之中。

    凡紅燮沒有反應過來，慕容桃灼也沒有反應過來，沒人知道雲槿這時怎麼會突然出現，沒有知道他為何要動手殺死魚期，也更沒人知道他為何接著便要動手襲擊自己的親妹妹雲蓮，雲蓮此刻失血過多就要昏迷，若是挨下雲槿那一片銀針，鐵定當場斃命。

    蝶無涯也沒有反應過來。在場所有人中，她是知曉內情最多的人，即便如此她此刻也不懂為何雲槿會出現，更不懂雲槿為何會對雲蓮出手。

    她突然冷笑一聲，迅速在胸前結成陰陽咒印，翻手便向慕容桃灼和凡紅燮攻去。蝶無涯一身裙袂飄飛，身形移動極快，凡紅燮一驚之下連忙舉劍擋下，卻仍覺得有什麼狠狠的撞入了自己胸口，震的他要吐出血來。

    慕容桃灼衣袍鼓動，他側身跳蕩縱躍，掌心一翻，手指變換，已經捏出數十個咒印來。他將一院的松葉打落，催動陰陽術將紛紛針葉凝成長團，直往蝶無涯身上空隙射去。

    那些碎葉力道極大，幾片便將巨大的假山都給打碎。蝶無涯心知不能硬擋，眼角瞥見雲槿和容乾正劍光針影斗的難解難分，她心中疑團層層，實在想不明白雲槿這是何意，這略微的走神之下，卻已經足夠讓慕容桃灼和凡紅燮找到她咒印的縫隙。

    凡紅燮忍著胸口的腥氣，揮劍便朝蝶無涯毫無防範的腰上刺去，慕容桃灼源源不斷變換著咒印牽制著蝶無涯的身形，眼見兩人一前一後，一個封住她的退路，另一個直攻她裸露要害，蝶無涯心中一狠，當下長嘯一聲，身上突然猛張出無數洶湧氣流，將她華服長髮盡數直直向上掀起。

    「能將奴家逼到這一步……呵，江湖人士有點意思……」

    她的聲音似真似幻，飄飄然毫不真切，巨大湧動的氣流中蝶無涯巋然不動，只見源源不斷的蝴蝶從她袖口領中飛了出來，又迅速被強勁疾風撕捲得肢體破碎，一時間狂風平地起，混著無數零碎的蝶翼碎片，似乎連月光都在這片疾風中漸漸暗淡了下去。

    高空月色昏沉，風雲變色，鬼魅一般的黑暗漸漸鋪捲上漲，慕容桃灼和凡紅燮心裡一驚，突然明白了蝶無涯這是要做什麼，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就像即將面臨天下末日——而與雲槿惡鬥中的容乾，由於剛才身中蝶無涯的血眸之術，此刻身體中的刺痛已經漲成了不能忍受的程度，他只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瘋狂的咬著他的五臟六腑，要將他從內而外撕扯成碎片。容乾用力握劍的手青筋畢露，骨節森白，似乎隨時隨地都要血管爆裂一般。

    他緊緊咬著牙，絲毫沒有放鬆，面前雲槿的臉藏在青狐面具後面，他不知道那人此刻會是什麼表情。容乾雙手握劍擋著數十根銀針，這已經快要接近他的極限了。

    雲槿長袖一動，突然又有幾根銀針從他袖口飛出，悄然無聲的朝雲蓮刺了過去。

    絕望狂湧而上，這麼多年以來容乾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絕望，哪怕是之前那次與雲槿的一戰中，他被雲槿投毒墜落高崖時，他都沒有感到過這樣的絕望。

    容乾忽然暗暗揚起個有些自嘲的笑容來，沒有人注意到。他握劍的手忽然一鬆，閃電一般騰出一隻手向那幾根飛向雲蓮的銀針抓去。他這一招使出去，已經是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安危，容乾手中長劍一抖，他與雲槿這一番拚力的對峙上終是雲槿佔了上風，只見雲槿略一用力，無數銀針飛竄湧出，掙脫了白雪劍的控制，全朝容乾胸口扎來。

    那一刻容乾忽然想起了好多事情，時間在他眼中變得無比無比的長，好像落日投射出的影子，拉長在泥土上一晃一晃。

    空中佈滿的都是閃閃的銀絲和細針，瀰漫的都是新鮮濃稠的血氣，狂風翻湧，他已經分不清那是真的風聲還是蝶無涯聚出的氣流，他眼前的一切變得是那麼的緩慢，容乾甚至能看清每根針在空中劃過的軌道，能看清急速的風流中翻舞攪動的碎葉和一粒粒細微的塵埃。

    他腦中閃電一般的浮現過一些畫面，翠綠的竹林

    ，古老的竹屋，騰騰冒著熱氣的飯菜，桌上擺著白雪劍，那劍比現在手中握著的這把要安靜沉著許多，至少一眼望過去絲毫不覺帶著凶氣。容乾的眼珠子動了動，他看見坐在飯桌對面的，笑著的男子。

    這便是迴光返照？容乾嘴角還帶著那無比類似自嘲的笑意，心中忽然一片坦然。

    他忽然覺得其實一切都毫無關係，師父啊，白雪啊，童年啊，殺人與不殺人其實沒有什麼區別，容乾心裡此刻靜的就像一面無風的湖泊，他忽然很想回頭看看雲蓮。

    在一片漫無邊際的昏暗之中，有耀目的亮光破空暴漲而出，就像刺目的閃電一般在夜空中劃開一道天塹，耀的天地發白。

    在那片亮光之中，只聽見衣袂翻飛的獵獵聲響，伴隨著似乎無數長劍琤琤的出鞘的聲音，清越孤冷，響徹蒼穹。

    一道道劍氣從眾人頭頂之上破空而下，深深插入院落之中，怒龍一般的劍氣霸道而尖銳，逼退了蝶無涯，也逼退了雲槿。

    在這一片混戰之中，那道光像是一劑鎮定人心的靈藥，又像是一面不容置疑的厚牆。

    只聽高空中朗朗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乾淨清脆，擲地有聲。

    「極北中皇山，沈白珍參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