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鳳凰涅磐 文 / 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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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糧倉裡放了不少火油，是以為瑞蕙放河燈的名義買的。倉庫的一隅，還有不少白花花的大米，是尚未賣出的、鬼子存放在糧倉內的軍糧。

    曉林可惜的說，「如果這些糧食能再散發出去就好了∼」

    瑞萱說，「來不及了！就是燒了，也比留給鬼子們強！」

    夜已經很深了，留給曉林夫婦的時間不多了，蠟燭已經燃盡，只剩下一灘紅紅的蠟淚。瑞萱掏出一盒火柴，遞給曉林，「魯哥，還是你點吧！」

    說完，瑞萱緊緊摟著曉林，將臉靠在愛人的胸前，不再說話。

    進來之時，曉林已經故意踢翻了幾桶火油，現在整個糧倉都充滿了火油那嗆人的氣味。

    曉林接過火柴盒，不是現在市面上的「七星」日本火柴，而是中國傳統的「泊頭」火柴，是的，不能用日本人的東西成就我們的大義！「七七」事變華北淪陷後，這種「泊頭」火柴已斷檔很久，看來瑞萱心裡早有打算，準備這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曉林哆哆嗦嗦掏出一根火柴，卻怎麼也劃不下去，瑞萱顫抖的說一聲：「魯哥，點吧！我已經看到瑞蕙和梅霞在等我們了！」

    曉林將火柴猛地劃下去，火柴爆發出耀眼的光芒，映入曉林眼簾的是緊閉著雙眼、滿臉淚水瑞萱那張依然俏麗的臉。她的臉龐白晰而充滿光潔，身材豐腴而又不失苗條，露出旗袍的胳膊宛如雪藕一般，皓腕上戴著和田玉鐲，冰清玉潔，棗紅梅花鮮艷欲滴；烏雲般的秀髮別緻地盤在腦後，顯得高端莊。

    曉林一咬牙，將眼一閉，說：「瑞萱，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燃燒的火柴扔了出去，畫著圈，緩緩落下∼「轟！」火焰猛地騰起，瞬間將兩人包圍，曉林夫婦留給人間的最後印象，就是兩個人緊緊摟在一起，深情相吻。

    2火勢很猛，很快就從地下串到地面。不少人都跑出來看，有些人還試圖前來救火，但在熊熊烈火面前，無疑是杯水車薪。火勢越來越大，映紅了整個雷江城的夜空，雷江江水也映照成了血紅色。

    火越燒越烈，夾著著糧食焚燒的焦臭味，發出「辟啪」的響聲。就在魯家糧倉轟然坍塌的一剎那，突然從火堆上竄出兩條長長的火焰，金光閃閃，交織著、纏繞著，向上飛騰，在人們的驚異眼神中消失在夜空。

    「是鳳凰！」賀老太醫一聲歎息，不知是讚歎、還是惋惜。

    學徒方正武望著熊熊的火焰，想著瑞萱夫婦過去對他的各種關愛，忍不住失聲痛哭。

    火勢也驚醒了魯家的僕人們，他們惶然不知所措，魯寧拿著大包小包，一個個分發，帶著哭腔說：「快跑！快跑！！！越遠越好∼」

    火勢也驚醒了犬川次郎，淒厲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雷江，一隊隊鬼子像無頭的蒼蠅，在大街小巷，搜查著所謂的襲擊者——游擊隊。

    這時候整個雷江人才如夢方醒。明白瑞萱為何同意和「孩太君」「合作」，為何大量拋售廉價大米，為何能在全城人的鄙夷、質疑目光中，還能保持那份坦然和端莊。

    「又是一對忠義氣節夫婦！」賀老神醫感歎道。

    這時候犬川次郎才如夢方醒。這才理解瑞萱為何這麼爽快就同意和皇軍合作、為何要拋售大米、為何要買火油。他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瑞萱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把他戲弄了，他怒不可遏：命令全城搜查曉林夫婦！就是掘地三尺，也不能放過他們。如果抓住那個可惡的支那女人，一定要把她送到最前線的慰安所去，讓她生不如死！

    然而，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幾天後，餘燼消失，人們在清理穀倉殘垣斷壁時，卻詫異的發現，找遍糧倉角角落落，都沒發現曉林夫婦的遺體。只是在糧倉殘垣的一個角落，發現一隻精美的羊脂玉手鐲，雖然被煙熏火燎，但擦拭後，還是潔白光亮，上面的梅花圖案依然鮮艷，如同瑞萱聖潔的靈魂。這時，雷江的百姓才恍然大悟：原來曉林夫婦並沒有死，而是在火勢最大的時候，浴火重生，化作一對鳳凰，在天上雙棲雙宿，做了一對逍遙的神仙夫妻。

    3「巴嘎鹿！」犬川次郎更是像熱鍋上的螞蟻。燒了軍糧，作為大日本帝**官，足以向天皇剖腹謝罪了，但他不敢，也不想。

    像上次山田攻遇難那樣再來一次屠城？犬川次郎心想。但如果這樣，自己治下的雷江老是出現問題，恐怕自己也難辭其咎。如果激怒雷江百姓，有人冒死說出了山田攻遇難真相，那就誰也保不住他了。他思前想後，終於計上心頭：

    「武漢華中派遣軍司令官閣下君鑒：

    近日，雷江遭流竄江匪搶糧，經我駐雷江皇軍和全體良民英勇反擊，打退了江匪的騷擾，擊斃一批匪徒。但我雷江基地十萬擔糧食被江匪焚燒，負責保管糧食的支那親善人士魯曉林先生和王瑞萱女士不幸在襲擊中遇難，特請司令部予以褒獎！」

    附上戰果照片。照片上幾具無頭屍體。

    這個犬川很容易辦到。當日軍包圍魯府時，還有魯嫂等幾位忠僕不願離開，既然他們願意忠心殉主，那就成全他們！一頓刺刀，幾位義仆倒在血泊中，追隨他們天堂的主人而去。他們的遺骸和頭顱，就成了皇軍擊斃「游擊隊」的輝煌戰績。

    當然，一起奉上去的，還有上次瑞萱給他的十根金條。

    一個月後，武漢華中派遣軍司令部下，嘉獎曉林和瑞萱為中日親善良民，並允許雷江鄉親在魯家糧倉殘址立碑紀念。

    雷江鄉親當然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尤其是那段時間

    間給過瑞萱冷臉的，更是覺得內疚不已，紛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在原魯家糧倉遺址樹立了一座漢白玉紀念碑。那隻玉鐲沒有取出，雷江鄉親就讓他們安息在魯家的百年基業之中。

    「梅家完了！魯家也完了！雷江，也完了！」梅老太爺深深的歎息。是的，自從這兩個最大家族消亡後，雷江漸漸被日本商人控制，糧價、物價隨之暴漲，百姓生活痛苦不堪，人口也逐漸外遷，這個繁榮富裕的江南小鎮就漸漸衰弱。

    談到抗戰，首先人們想到的是中國人民巨大的傷亡，卻不知道，這場戰爭，對中國剛剛發展起來的民族工商業更是致命打擊。大量工廠商店破產，大批管理、技術精英被迫害殺戮，繼甲午戰爭之後，日本侵華戰爭再次打斷中國現代化進程，使中國與世界先進水平差距進一步拉大。

    4魯思俠始終都在平靜地訴說，如同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或者是討論一個小說素材，但於心遠聽得卻心潮起伏，他那個老刑警堅硬的心也被這些感天動地的故事完全軟化，深邃銳利的眼中已是淚花滾滾。於心遠感覺就像結痂的傷口被扒開，痛徹心扉，一雪前恥的**充斥著胸膛，真想時光逆轉，再回到當年抗日戰場，他再拿起武器，怒吼著殺向鬼子∼從「審干」、「四清」的案卷中，他瞭解過魯思俠的一些情況，但那些乾癟的字，永遠不可能會蘊藏這麼豐富的細節，更不會包含這麼濃厚的情感。他被魯思俠的坎坷遭遇深深打動，對「孩太君」的所作所為更是切齒痛恨，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為何雷江百姓對「孩太君」被殺那種發自心底的欣喜，同時，一種自責感也充溢心頭：自己還能不能破案？還有沒有必要破案！

    講完這些，魯思俠也默默不語，沉浸在回憶和懷念之中。

    於心遠想安慰魯思俠，但又找不到更好語言，只好說道：「思俠，可惜你是個人，太過於仁慈，如果像我這樣行伍出生，有此遭遇，依我性子，我會追到天涯海角，將『孩太君』那個畜生碎屍萬段∼」

    於心遠激越的言語將魯思俠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他凝望著於心遠，正要開口說什麼，忽然門外傳來清脆的敲門聲：「魯老師！魯老師在家嗎？」

    魯思俠對於心遠抱歉一笑：「心遠，不好意思，同學們下晚自習了，前來答疑了！」他迅速收起桌上的東西，重新仔細包裹好，鄭重地放在床頭櫃裡鎖好，然後去開門。

    四五個同學手中拿著書、或者習題本湧了進來。魯思俠很快恢復了教師的專注神情，耐心地為同學們一一答疑。

    於心遠沒再打擾他，一個人出了門，走回宿舍。

    天很黑，於心遠走的小心、沉重。

    國慶、建軍從行署公安局回來了，也帶回了市局領導催辦案件的要求。

    但案件還是一籌莫展。

    高考也日益逼近，魯思俠更是忙得日夜不分。

    雷江也進入了黃梅雨季，雨季持續時間長、強度大，每天都是淅淅瀝瀝、無休無止的雨點，一個多月未見到太陽，人都快長霉了，於心遠心情也越來越煩躁，一天到晚緊繃著臉，面色鐵青。

    但此時的雷江，包括整個宜城地區，卻已不再把重心放在這個案件上了，因為一場更大的危機已經降臨！（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