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1】禦敵之策(三) 文 / 鷺鳴逍逍
遠處,落花城漸漸成了一片靜寂的所在。而城牆之上的那兩個人,也已化作最模糊的兩個墨點。
又過一日,兩軍的第二次交戰即將再次來臨。
出發的前一刻,士兵們,包括所有的將軍副將,才知道了,這次領兵作戰的先鋒,竟是……晉王妃!
幾個老將當時就極力反對:「莫說自古就沒有女子上戰場的先例,就論晉王妃的身份,戰場可不比繡花彈琴,若是受了什麼傷,這要怎麼處置?」
墨昀壑淡淡回答:「她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嬌弱女子。退一萬步講,出了任何差錯,都由本王承擔。」
「大帥!」還是有人不贊同。
墨昀壑卻擺擺手,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眾人見他如此,都只得重重歎一口氣,然後聽命去辦了。
任誰都沒有發現的是,墨昀壑表面上風輕雲淡,實則手心上已經染了一層細汗。
現在他的心中,真的就是百般滋味。
甚至,他已有些後悔。
華霜換上了厚重的鎧甲,頭髮也被她高高束起,而後戴上同樣沉重固堅的頭盔。
出發之前,她向墨昀壑行了個軍禮,神情鄭重,全然不像墨昀壑以往看到的她的樣子。以前的她雖然也很堅強,卻沒有現在的那份沉忍和執著。
就像她昨晚親口對他說,讓她帶兵上戰場一樣。
她好像一直在變,而他,也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直到密密的人影漸漸模糊,墨昀壑還站在原地,看著那消失的更為徹底的纖弱的身影。
阮華霜,你一定要平安地回來。否則,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本王一定會將南國踏平!
兵臨城下,南國人自然積極應戰。而且在趙哲將軍的帶領下,所有的人不但沒有慌張,反而愈發沉定。
而這份沉著不驚,讓城下的霖軍開始有些不安。
華霜則輕輕皺了皺眉。早前便知道趙哲老將軍領兵不凡,今日親眼一瞧,果然不同凡響。先前霖軍敗的那一仗,除了其他原因,南軍的訓練有素,怕也是其中的一個緣由吧。
南國原本在四國中處於弱勢,但不知從何日使,其竟隱隱有了與另外三國抗衡的實力。這份改變,若是讓各國當權人得知,還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可她還來不及多想,南國的士兵已經嚴陣以待,雙方立成對峙態勢。
華霜面色凝重,待時機成熟之時,下令,攻擊。
如果有人說戰場不過僅僅是一群人不要命的廝殺,那他一定是沒有親自感受過其中的慘烈。
不錯,若有一個詞能夠用來形容的話,就是慘烈。
華霜以往從阮國公和墨昀壑那裡聽到的,都是風輕雲淡的幾句,而當她真正獨自一人親眼目睹,這其中的震撼,讓她好久都陷入怔愣。
可一旦回過神,她深知,自己現在根本沒有後退的餘地。迎難而上,才是她唯有的選擇。
大軍交戰了近兩個時辰,不出意外,霖軍大敗。
霖軍最後一面軍旗倒下的時候,趙哲都親自出了城門,來到還有幾十人護衛在周圍的華霜眼前。
華霜絲毫未有驚慌,她平靜地看向朝她走來的幾人,有趙哲,幾個南國的將軍,還有,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
緊繃的心情終於稍稍鬆了些。
「霖國的,放棄抵抗,繳械不殺!」南國的一將軍喊道。
華霜淺淺一笑。
她的笑容驚呆了多人。
因為她並未改變容貌,又這樣笑了出來,導致……
「娘呀,這竟是個女娃子!」一個看樣子憨厚至極的將軍喊道。
餘人也都甚是訝異,不僅僅是霖國居然派出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來擔當前鋒,還有,這小女子落得如此境況切還面對他們這一群人,竟無絲毫的膽怯和懦弱,倒還是讓人生出幾分敬意。
一直未說話的趙哲這時候終於開口道:「墨昀壑派你來,究竟意欲如何?」
他雖然沒有跟墨昀壑徹徹底底地交過一次手,上次說實話,他也有些勝之不武,但從打探來的消息得知,墨昀壑絕不是那有勇無謀的莽夫之輩。能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任誰都不會相信他會是那般純良無害。
所以現在他便更疑惑也更好奇,墨昀壑此舉,到底想做什麼。
華霜又怎會告訴他。她只是翻身下馬,對著趙哲抱拳道:「趙將軍有禮,家父還曾時時念著將軍當年在戰場的勇猛之姿。」
趙哲「哦」了一聲,顯然對她的身份有些好奇。
華霜也不賣關子,直接回道:「家父阮治淮,霖國當朝國公。」
趙哲此時的臉色算得上徹底變了,變得有些莫測:「你是他的女兒?」
餘下人當中有幾個知道趙哲和阮國公多年的較量恩怨,此時聽華霜這樣一說,不由得對她的前景愈發擔心起來。
特別是那斗笠人,聽後更是身形一震。
反觀最應該擔心的華霜,此時卻依然笑意盈盈,似乎對方纔的話沒有一絲隱憂之處。
而最終,趙哲竟
竟輕歎了聲,對華霜道:「故人之女,老夫自不能怠慢,姑娘隨老夫進城相談片刻可好?」
趙哲的語氣少有的軟下來,照這樣看,華霜應該感激至極地隨著他進去,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多謝將軍。還望不要為難我的手下之人。」
「自然。」
待他們走出一段路程,還未到城門的時候,走在趙哲右方的華霜突然出手,指間閃著綠光的銀針直直地刺向趙哲的喉結。
周圍人誰都沒有想到她居然在此刻發難,一時都未有反應過來,眼看那銀針就要逼近趙哲,一雙手卻突然橫出來,擋住了她的攻勢。
華霜也未慌,她用餘下的左手再捏住一根銀針,向著阻住她的那人襲擊去。
趙哲和其他人這下終於齊齊反應過來,多番圍攻之下,華霜自然落敗。
她的雙手被人反剪住,巨大的力道讓她的肩膀很是疼痛,但她愣是哼也沒哼一聲。只是緊緊地凝注那個斗笠人。
有人見她這般模樣,不由恨恨道:「趙將軍念你是個女娃,又是故人之女才手下留情,你怎可恩將仇報,妄圖要殺趙將軍?」
華霜聞言有些好笑地看向他:「你又怎可擔保,我進了這座城,以後還能不能出的來,又或是,要用什麼代價才能被放出來?」
「這……」那人瞥了一眼臉色凝重的趙哲,啞口無言。
趙哲捋了捋鬍子,眼裡卻並沒有盛怒,他只是淡淡道:「不愧是他的女兒,有膽識。」
華霜扯了扯嘴角:「多謝將軍誇獎。只是成王敗寇,今日行動既已失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她能感覺到那斗笠人的腳不覺向前邁了一步。
趙哲又在捋鬍子,沒表態,他的手下卻在他耳邊建議道:「將軍可將她留下,與墨昀壑那廝做個談判。」
華霜耳力何其好,那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落在她的耳邊,只讓她輕笑了一下,她搖頭道:「我來的時候,曾與我夫君說過。若我被俘,不必想辦法救我,因為他得到的,只會是一具屍體。他要做的,便是替我報仇,掃平你們這一群蠻夷。」
「你!」南國人終於為她的「狂言」徹底激怒。
趙哲見眾意如此,且他與阮國公的恩恩怨怨可永遠不會有任何的消融。既然自己的想法都被這丫頭提前看穿,沒辦法,只好將其法辦以平眾怒了。
「來人,將這女子押下去,即刻問斬!」
「是!」
眼看華霜就要被帶走,那邊的斗笠人居然再次出手。他的手速和身速極快,南國的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多久,華霜再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人帶到了數十步之遠的地方。
「趙將軍,在下跟你討要這一人。有任何的冒犯,望多包涵。」斗笠人抱拳微一行禮之後,便夾抱著華霜離開了此處。
望著他們漸遠的身形,有人急道:「將軍,屬下帶人去追!」
趙哲卻擺擺手,示意不必。
他好像也找到了,那人的軟肋。
——————一直到距離落花城幾里處的林子,斗笠人才帶著華霜停了下來。且看後面似乎沒有追兵趕來的樣子。
而且一落地,他放在華霜腰間的手就鬆開,很是規矩。
華霜身上穿著時堅硬的戰甲,方纔他擁的那麼緊,手上臂上肯定很疼,可便是這樣,他也沒有鬆開分毫。
她輕歎一聲之後,道:「今日之事多謝。」
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麼可謝的,畢竟一開始是他阻了她的行動,進而陷她於不利。
「你走吧。」很粗很低,也很陌生的聲音。
斗笠人已經背過身去,不欲再看她。
華霜笑了笑,眼裡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意味。
她緩緩道:「從前我與一人相識,本是偶然相遇,又諸多巧合得識,本以為就算彼此的身份所限,只要志同道合,也能成朋友。但原來不是。若是沒有坦誠,再難得的情誼,最終還是成空。對嗎,十水?亦或是,喜也?……還是……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