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2】棋盤錯亂(八) 文 / 鷺鳴逍逍
田杏嘴囁嚅了一下,最終道:「……是。」
華霜輕輕摟住她,同時暗歎一聲。看來二哥和田杏的路還有的走,有的長。
遠邊的天際,盛光之中染上一層灰淡。
——宮內。
皇帝下朝之後便來到御書房批閱奏折,且屏退了所有人,連大太監馮德才也包括在內。
直到太陽落山之時,皇帝也沒有再踏出過書房。連御膳房送來的飯食也被擋在門外。
正提筆批閱間,一陣細風滑過,引得桌上的折子翻了一頁。
皇帝的頭也沒抬,繼續把剩下的字寫好之後,才慢悠悠地將筆放下,語調尋常地說道:「每次來都要出這麼個動靜。真以為朕老了,連你的蹤跡都察覺不到了?」
血影輕笑一下,微微拱手一揖道:「皇上正當盛年,又怎可稱老?血影不敢。」
皇帝歎著氣擺擺手:「這些恭維的話平日朕聽的太多了,到你這就莫要再說。」
血影見此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道:「屬下從國公府探得消息,阮國公近日似乎要有所動作。」
皇帝眉目頓時陰沉下來:「什麼叫『有所動作』,他究竟想做什麼?」
血影不緊不慢答:「屬下具體雖不得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阮國公如此之做,是為了晉王。」
「晉王。」皇帝念出這兩個字,語氣冷得已聽不出溫度。
血影知皇帝的心思,但職責所在,於是不得不繼續說下去:「如皇上日前猜測,晉王夫婦感情甚好,連帶阮國公也開始對晉王青睞有加,極有可能因女兒的緣故而對晉王多加照拂。如今看來,這預言似乎已要成真。」
皇帝冷笑一聲:「就憑他,還顛覆不了朝廷。」
「但阮國公的勢力實難小覷。阮國公從軍幾十年,入朝為官也有數十載,所收的門徒遍及朝野各地,若真要動起干戈,怕是難以鎮壓。」
皇帝狠狠閉了閉眼。阮國公,從建國初始,就是他心上的一根刺。之所以不動他甚至還將其重用,不過是因為朝綱還未穩固,需要他這樣的人來震懾朝內外的前朝遺民。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也早已不再需要。
皇帝到底還念著些舊情,畢竟阮國公當初隨他征戰沙場多年,為新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本想就讓他安養天年,誰曾想,他自己非要捲入皇位爭奪的這場漩渦中來。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了。
「他再難對付也是我霖國子民,朕要尋他個錯處也是不難。這件事情,便由你去辦。」皇帝冷冷吩咐道。
血影領命。只是心裡不由感概一聲,阮國公為國為民操勞這麼多年,最終的下場……誰又曾料到。
血影走前,皇帝還跟他說了一句:「最近老六那邊不太平,你找幾個機靈之人去瞧瞧,別給朕惹出什麼岔子。」
血影:「那太子處又有何安排?」
皇帝眼眸稍垂,許久,回道:「太子……就先放過罷。說到底,也是朕虧待了他。」
這次眼前的人影消失地無聲無蹤。
皇帝坐在偌大金碧輝煌的御書房內,突然覺得有些寂寥,有些空慌。
他表面看似擁有了這麼多,他擁有了一個國家,一個天下,但死去之後能帶走的卻寥寥無幾。而且就算他哪天身死,真正為他傷心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且他現在知道的只是,更多的人盼著把他從皇帝的寶座上一腳踢開,甚至是盼著他死。
他的身邊,已經沒有真正能夠信任和親近的人。
皇帝有些痛苦地掩住眉目。
他在想,他爭了這麼久,謀了這麼多,為的到底是什麼。
——晚上,墨昀壑回到了王府。剛進府門就被七叔喊到了主院,道是王妃有請。
墨昀壑心下好奇,又不覺有些好笑,隨著七叔快步去了院子。
華霜剛讓丫頭從廚房裡端出最後一晚湯,她觸了觸碗身,還有些燙手,惹得她摸了摸耳垂,心想還得多晾涼片刻。誰知還沒想完,墨昀壑已經進了來。
墨昀壑老遠已經聞到香味,只不過他故意沒看滿桌的食物湯水,明知故問道:「這麼急著讓人喊我過來,有什麼事?」
華霜則有些興奮地上前拉他坐下,給他看了自己一下午的豐碩成果。
「這是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跟廚房的媽子學著做出來的,特地請爺品嚐。」她做丫鬟侍候狀。
不僅是墨昀壑,連旁邊靜立的七叔和各個丫頭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華霜臉一紅,「惱羞成怒」地把他們都趕了出去,屋裡便只剩下她和墨昀壑兩人。
墨昀壑也沒顧得上再揶揄她,畢竟忙了一天也有些餓得緊了,於是端起最近的一碗湯,拿起湯匙舀起一勺吹涼喝進嘴中。
華霜滿眼期待地看著他的動作,盼望著能從他嘴裡聽到幾句誇獎的話。
可直到他慢悠悠地將湯喝到了幾乎看到碗底,華霜也沒從他那裡得到個隻言片語。
「該不會是……湯不好喝罷?」她不由對自己產生似懷疑。
墨昀壑放下碗,從她手裡接過帕巾揩了揩嘴,然後轉向她,淡淡道:「勉強過關。」
華霜一陣洩氣:「以前爹都說我做的湯是他喝過的最好喝的,看來又是他拿這些好聽的話哄我。」
墨昀壑摸著下巴想起以前每到深夜有人送來的那一碗湯水,深寒之夜喝下去,唔,倒真是美味。
只不過這些話,他現在不會跟她說罷了。
因著做湯做失敗這件事,華霜整頓飯吃下來都有些興致缺缺。反觀墨昀壑則胃口大開,比平時都多吃了一碗飯。
下人將飯菜都撤下去之後,華霜還是有些提不起精神,走到軟榻邊坐下,隨意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
墨昀壑見此真是有些無奈加好笑,有人能告訴他,眼前這女人該不會是因為沒誇獎她做的湯而在賭氣罷。憑他以往對華霜的瞭解,她該不會是這樣矯情小氣的女人啊。
於是接下來,晉王爺發揮了他百年難一遇的「八卦」精神,他走上前去坐在華霜的身旁,手搭在她的身後,虛摟住她,狀似隨意地問道:「還在生氣?」
華霜聞言停下動作,有些奇怪地看向他:「生什麼氣?」
墨昀壑心笑,還在嘴硬。「不誇獎你做的湯是為了讓你別因此生出驕傲,以後才能再接再厲。況且夫人的手藝提高了,為夫的福利也多了不是?」
這下該到華霜哭笑不得,怔了一下之後,突然就呵呵笑了出來,而且還一直笑個不停。
墨昀壑被她笑得有些惱,於是便伸手捏住她的臉,一臉「威脅」道:「你在笑什麼?」
華霜憋住笑,一本正經答:「在笑你。」
墨昀壑:「……」一個抬手就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華霜被嚇得驚叫了聲,隨即拍打他的肩膀:「你幹嘛呀,快放我下來。」
墨昀壑冷哼:「不是在笑爺嗎,繼續笑。」
華霜這下都變成乾笑:「小女子哪敢,哪敢……」
這一晚,華霜真切感受到了笑話晉王爺的慘痛的代價。
第二日四更待身旁的男人起身的時候,華霜恨恨地咬咬牙,暗暗地揉揉腰,心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她會讓現在笑得心滿意足的男人吃一次悶虧的。
如此想著,她繼續睡了過去,而墨昀壑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也去上了朝。
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許是墨昀壑吩咐了外面的丫頭讓她多睡一會兒,所以期間並沒有來打攪她。
睡了滿滿的一覺,華霜也覺得精神多了,身上的酸痛也減去不少。梳洗完畢之後,底下突然有人來報:「越王妃求見。」
越王妃?曼婷?
華霜連飯都顧不上用,忙快步走到了外廳。
來的人當真是沈曼婷。只不過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華霜想起出嫁那日滿臉紅潤嬌羞的女子,不覺心裡一痛。
「曼婷,來,隨三嫂坐下詳聊。」華霜忙上前去拉住她落座。
沈曼婷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華霜瞭然,把下人都屏退之後,再讓貼身丫頭去門外守著,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進來。
沈曼婷咬咬唇,道:「三嫂,我不是想……」
華霜點點頭,示意她無礙,然後道:「我都知道。曼婷,有什麼話儘管跟三嫂說,我一定會幫你。」
沈曼婷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若不是真的沒有辦法,我一定不會來打擾三嫂。只是……只是墨昀阡他……」
「他如何?」華霜皺皺眉問道。
「他自從前日從宮中回來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我本不知道這般情況,是下人們怕真的出事,才慌不擇亂得跑到我這裡來稟報。我趕去之後,墨昀阡還是不開門,且聽裡面已經沒了動靜。他的書房是派人特地建造的,沒有他的開關,別人根本進不去。這件事情我誰也不敢告訴,連我爹也沒有,怕傳到父皇的耳朵裡。想來想去,只能來求三哥和三嫂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