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5】真愛較量(八) 文 / 鷺鳴逍逍
「撒將軍,本王有要事去處理,需得先行一步。」墨昀壑沉思片刻後,開口道。
撒伊度沒立刻回答,反而把雙臂抱在胸前,眼神略過來打量著他,似乎在辨認他說的話的真假。
許久,撒伊度終於開口說:「交易還沒結束,晉王爺就想落荒而逃?」
墨昀壑還未說話,旁邊的玉峰先不平起來,從來他可不許別人奚落侮辱他家爺。「撒將軍說話不必這麼難聽,左不過是平城出了亂子需要我家王爺回去親自處理罷了。我堂堂霖國晉王爺、北境幾十萬大軍的統帥,還用不到『落荒而逃』這樣的落魄。」
墨昀壑眼睛一瞇,脊背往後一靠,無話。
撒伊度倒是被玉峰的話給噎了回去,他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侍從官居然敢公然反駁他。
「大膽!竟然跟本將軍如此說話!」反應過來之後,他怒喝一聲。
玉峰是誰,平日裡見的囂張跋扈的多了去了,撒伊度這副模樣落在他眼裡,也只有輕嗤一聲的份。
撒伊度氣極,偏偏這時候逐戾那傢伙不在他身邊。他咬咬牙,忍住暴怒對墨昀壑道:「晉王爺,你竟也縱容你的手下至此……」
墨昀壑這才彈彈衣袖,從容站起。他的面容平靜如水,眼裡也是一派淡穩沉涼。
「撒將軍,今日到此為止。本王先走一步,日後相約再續。」說罷,他也不再管撒伊度臉上是什麼表情顏色,挺直身體邁開步走了出去。玉峰也忙跟在他的身後。
撒伊度又豈會這般輕易地讓他離開,他緊接著快步走出營帳,大聲喊道:「逐戾!逐戾去哪了?!」
旁邊有人小聲告訴他:「回將軍,逐大人方才和霖軍派來的人出去了一遭,至今沒回來。」
撒伊度看著墨昀壑主僕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覺得一口心血湧上來。
還沒等他做出部署,一個衛兵小跑著來跟他說:「回將軍,方才有一事蹊蹺,米喬米大人派小人來稟報……」
玉峰雖然對墨昀壑直接撂攤子走人的豪邁做法十分的歎服和痛快,但同時又忍不住有隱隱的擔憂。畢竟現在還是在撒伊度的地盤上,若他真的派人出來圍捕,憑著他們帶來的幾個人要突圍出去還真的有些困難。
「爺,咱們現在要怎麼辦?」玉峰掃視了一眼前方,小聲問道。
墨昀壑腳下的步伐雖快,但氣息未亂,他看著不遠處的營地出口,嘴角淡淡勾了一個弧度:「只要半刻鐘之內到達那個地方,就一定能安然出城。」
玉峰瞭然。現在的他們,賭的就是撒伊度半刻鐘之內不可能將他們困死在軍營中。
那邊撒伊度聽完衛兵的報告,倏地揪住他的衣領,眼裡綠光乍現:「你說,逐戾帶了一個人出去,又一個人折返回來?!」
衛兵早已被嚇得肝膽俱裂,面對撒伊度的問話,也只能零零散散地蹦出幾個字:「是……是……將軍……」
撒伊度手力一撤,衛兵便狼狽地倒在他的腳下,嘴裡也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緊接著,只聽撒伊度冰冷到極點的聲音響起:「吩咐下去,全軍不惜一切代價,給本將軍抓住霖軍大帥墨昀壑,不、論、死、活!」
「是!」
只不過眨眼之間,就有數不清的人擋在墨昀壑一行的面前,往後一看,也是烏壓壓的一片。
這時候,離出口那裡,還有幾十步的距離。
玉峰拔出腰間的佩刀,臉上竟還有絲難以言說的興奮之感。他心裡想的其實是,終於能跟烏托這幫孫子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前幾次他都因保護王妃沒上得了戰場,就算去了也沒殺得痛快,這次好歹能讓手裡的寶劍飲血個痛快。
墨昀壑像是窺探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睨了他一眼,而後頗有些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
烏軍越來越多,很快就把幾個人團團圍在了正中心,這架勢像是連只蒼蠅也不讓飛出去。
而這時,撒伊度已經登上了瞭望台,看著處於風暴中心的墨昀壑,陰測測地笑了出來。
想走……想得美。
事已至此,除了你死我活地打上一場,事情好像已經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
玉峰和幾個訓練有素的暗衛死死護在墨昀壑的身前,但凡有人不知死活地上前都被他們毫不留情利落地砍下了腦袋。
如此往復,烏軍也不由有些畏縮。
玉峰則一揩臉上的血滴,笑呵呵道:「你們烏托不是都號稱草原武士,整日標榜勇猛無敵,怎麼現在都做起縮頭烏龜來了?」
只要是有些血性的男人聽到這話都不免熱血沸騰,更何況從小生活在烏托那勇者為王的國度裡的人。
原本有些委頓的烏軍很快重整軍心,甚至都已經血紅了眼睛,準備全力衝上來。
墨昀壑又看了一眼玉峰,示意他話太多。
玉峰還是呵呵笑,道:「忍不住,忍不住……」
正在撒伊度看著下面打得激烈痛快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撒伊度一驚,忙抓過身邊的一個人問:「發生什麼事?」
士兵哆哆嗦嗦地給他指了指一個方向。
撒伊度一看,心裡咯登一
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只是好像有個聲音一直在對他說:「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死……」
起火的地方,正是關押華霜的所在。等他趕去的時候,火苗已經呈控制不住的局面。
他暴喝著讓人去救火,眾人為難,最終還是有人大著膽子回他:「將軍,救不出來了……」
他一怔。隨即把那人給踹翻。
「都給本將軍聽著!裡面的人要是受了傷,或者是……死了,本將軍讓你們一個個跟著陪葬!」
撒伊度平日裡雖然冷血又殘狠,但眾人還真的沒有見過他如現在這般。
狂怒,嗜血,又……傷痛。
但又像是一瞬間的錯覺。
是啊,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傷,會有痛。
手下的人哪還敢說什麼救不出這種話,立馬拿水來澆滿全身,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
在他們想來,就算是被燒死,也比在將軍手下被折磨至死的好。
到最後,一切都覆滅結束之時,看著眼前的一堆殘灰,沒有人出聲。
裡面的兩個人確實是救了出來,不過他們現在平躺在地上,露出頭頂的森森白骨,已經成了兩具焦屍。
撒伊度直覺頭頂一陣陣發麻。
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有這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或許應該稱為幸運的是,全營地只有這一座營帳失了火,並未蔓及到別處,而且死的人……也只有這兩個。
一男一女。
墨昀壑那邊顯然也看到了這邊的火光,沖天的濃煙為天空染上一層悲愴的色彩。
打鬥還在繼續。這樣的時刻,誰遲了一秒,誰就將成為刀下之魂。
不過飛煙籠罩下的殺戮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為撒伊度的命令傳來——放他們走。
墨昀壑聽後還是一臉淡然,玉峰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裡有些驚詫。
但他們的動作沒有一絲的怠慢。不管撒伊度的目的動機是什麼,現在破出重圍才是最重要的。
成功離開烏軍營地後,前來的接應的暗衛也很快現身。墨昀壑接過戰馬,一個起跳便坐了上去。
走之前,他拉著馬韁,回過身看了一眼,那眼裡,終於多了一絲皸裂。
不久,他就轉過身,腿一夾馬肚,像來時那樣踏塵而去。
只不過沒走多遠,馬兒突然翹起前蹄,長嘯著停了下來。
墨昀壑拉緊馬韁的手青筋畢現。
一個人就站在離他很近很近的地方,他稍一不留意,馬就會踏上她的身。
「你瘋了?」饒是墨昀壑的風度再好,此刻也難再從從容容地問出口。
華霜絲毫無懼。她甚至又往前走了一步,望向的卻不是他。
「玉峰,丁起呢?」她的聲音很輕,很淡。
玉峰低頭,百口無言。
「他死了對不對?成了你們的犧牲品……」此刻她已經不知道是在問還是在敘述,她想的只是,最好她猜的這些都不是真的。丁起不是因她而死,不是被她的丈夫殺死的。
玉峰沒有抬頭,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眼裡的疚意和無可奈何。
墨昀壑眼裡已是冰冷一片,他的聲音更冷,他說:「上馬,先回平城。」
看著他冷酷的面容,華霜突然笑了出來。
不知道,他對丁起下殺令的時候,是不是也如現在一般冷硬。
墨昀壑眉頭更緊,他躍下馬,一把拉過華霜,硬把她帶到了馬上。自己則緊接著上去,將她整個人攬在自己的胸前。
馬蹄聲再次又急又快地響起。
華霜沒有反抗。她知道,待在這裡她會有危險,而他不會讓她有危險,因為他不會讓自己處在被動的局面。
呵,多麼複雜的關係。偏偏她知道的這麼清楚。
漫天的濃煙籠罩在烏軍營地的上空久久未散去。
而在平城,一股瀰漫開來的窒悶氣息也慢慢彙集成片,壓得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