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陌路相逢(五) 文 / 鷺鳴逍逍
墨昀壑跟平城的守將官員們開完會後,很快就回到了為他安排的住所。
他輔一進門,就問後面站崗的士兵道:「隨我而來的兩個小廝在哪裡?」
士兵豈敢怠慢,忙回答道:「回大帥,屬下已經安排他們去了別院,大帥若想見,屬下即刻帶他們前來。」
墨昀壑默了一會兒,回答說:「不必。」
華霜從院子裡出來之後,一時不知該去哪裡。這裡的大大小小她完全不知,更別提認識個什麼人了。而丁起那邊,她又不可能不顧身份地再去找他。
這樣糾結之下,她乾脆走到一處沒人的角落裡,蹲下乘涼。
也不知道墨昀壑現在怎麼樣了。華霜用手指點點自己的臉頰,心裡想。
如果他知道了這邊發生的事情,還不知道會怎樣。算了算了,肯定是一股腦地都怪在她這邊。他會認為付如蘭現在正「病著」,自己一個王妃還跟她計較,不僅失了身份,還在變相地「欺負」她。
再加上付如蘭那一邊……想想都覺得好心塞。
哎。她長歎一聲。
「小兄弟,小兄弟……」
華霜突然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她站起身,沿著四周望了望,倒沒見到人,難不成是白天撞見鬼了?
「小兄弟……」
又是一聲。
華霜出聲問了一句:「誰呀?」
一個頭顱從樹上探了出來:「小兄弟,我的衣服被樹枝卡住了,你能不能幫我拿一套新的過來?」
華霜手遮在額前往樹上一看,好傢伙,一個穿著軍裝的大老爺們兒正蜷在樹上捂著屁股後呢。
想來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回過去:「大哥,我初來乍到的,到哪兒給你拿新衣服去啊?」
男人臉色更窘迫了,憋了半天說了句:「那小兄弟,你……你走吧,不過別、別告訴別人。」
華霜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走到樹下,伸出手拍了拍粗壯的樹幹,道:「大哥,如果你現在不下來,可能就得待在上面一整夜罷。」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沒事沒事,俺皮糙肉厚的,待多久也沒問題。只不過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這事,我是看你面生才喊你的,要是讓我那幫兄弟知道,還不得笑死我。」
華霜瞭然,然後不發一語地走開了。
對於唯一一個救命恩人漸漸遠去,男人只有悵然一聲的份。老天……不給他活路啊。
但不久之後,樹幹底下重新出現的那個瘦弱的身影,卻徹底點燃了他的鬥志。
「小……小兄弟?!」他驚喜。
華霜手裡拿著一套男子的衣物,對他說:「這是從一個老大哥那裡討來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寸。不管怎樣你先換上,從樹上下來再說。」
男子接過她扔上來的衣服,有些為難地看向她。
華霜知道他在顧忌什麼,同時也小小的腹誹一下,這大老爺們兒,在她面前害什麼羞啊,要知道,她現在可是一副標準的小廝打扮。
但人家害羞,她也不好直勾勾地看人換衣服,更何況本來她就想避嫌來著,如此一來,她直接走到另一棵大樹底下,低著頭數地上的石頭。
男人換好衣服之後便利索地從樹上爬下來,神清氣爽地走到華霜面前。
「小兄弟,我好了。」輕快粗狂的聲音。
華霜一抬頭,看見的就是一高大挺拔的男子立在她面前。原本困在樹上的時候她看他也沒看的多仔細,現在一瞧,眉目間竟還透著一股俊朗之氣。
可是跟先前褲子破掉這一景象聯繫起來……華霜頓覺有些破功。
她忍住笑說:「大哥,你是怎麼跑到那棵樹上,又是怎麼……被困住的啊?」
男人歎了一聲:「別提了,俺本來想上去掏個鳥蛋來著,結果給冒出的樹杈給勾住衣服。俺一急,使勁一拉,就給把褲子造壞了。小兄弟,你要是想笑就笑吧,俺受的住。」
他這憨憨的一說,華霜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男人難為情地搔搔頭,嘴上道:「想不到你這小兄弟長得不咋樣,笑起來還挺好聽的。」
華霜黑線,大哥,您要不要這麼誠實。
最後,華霜終於想起問他的名字。
「俺叫喜也,在這當兵兩年多了。小兄弟,以前沒看見過你,你是今天剛過來的那群大兵吧?」
華霜點點頭:「今天上午才到。」
喜也搓搓手,似乎是有些後悔:「俺今天還嫌剛來的那些兵橫勒,但看到小兄弟你,俺知道原來不是這樣,京城來的兵都是好人!」
華霜頓時汗噠噠,她可不代表墨昀壑那群兵的真實水平好咩。
喜也是真的很感激她,熱情地請她去自己家裡吃飯。
「俺現在可以換班回趟家,小兄弟,你就跟俺走吧,俺娘做的飯可好吃勒。」喜也怎麼也得讓她去。
要是往常華霜肯定不會去,別的不說,男女有別這一點,她知道的很清楚。可現在這種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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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大哥,我跟你去。」
——墨昀壑回屋脫下戰服之後,接過下屬遞來的茶水喝了幾口,然後轉身說道:「本帥出去走走。」
下屬問道:「大帥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屬下可以代勞。」
墨昀壑想了想,搖搖頭:「不必。你們都留在這裡,本帥一個人出去。」
憑著崗兵的指路,墨昀壑很快來到華霜和付如蘭安置的那個別院。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但很快他就接著邁步走了進去。
院子裡面很靜,似乎並沒有人在走動。墨昀壑打開院門進去之後,環顧一下四周,然後走到房間面前,敲了敲門。
等了許久,門才終於被緩緩打開。
「三哥?」付如蘭原本淡漠的臉龐頓時蔓延上又驚又喜的意味。
墨昀壑的眼睛看了看她的身後,然後眼神回到她的臉上:「怎樣,來到這裡還習慣嗎?」
付如蘭忙點點頭,「習慣習慣,有三哥在身邊如蘭都習慣。」
看她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的模樣,墨昀壑也不知怎的,心裡有些煩躁,於是攜著她一起走進屋內,來到椅邊坐下。
墨昀壑的眼神再次在四周瞥過,而後似是不經意地問道:「這屋內只有你一人在?」
他掩飾的已經很好了,但付如蘭還是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同。她微微苦笑,說道:「王妃許是有什麼事情出去了,我一睡醒便沒再見過她。」
墨昀壑眸下稍暗,應了一聲。然後輕聲囑咐了她好好照顧身體之類的話語,隨後便起身離開。
又是背影。
付如蘭的手在桌上漸漸收緊,嘴唇緊抿,眼裡迸出的是點點的恨意。
——華霜跟著喜也來到了他在平城的家中。
喜也的母親是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她的眉目已經斑白,但眼神很是慈愛。
見到喜也的身影,她先是一高興,但又看到喜也身邊的華霜,這高興又變成了詫異。
「喜娃子呀,這娃子是誰喲?」
喜也上前攙扶住母親,在她耳邊大聲回答:「娘誒,他是俺兄弟,俺帶他回家吃飯來了。」
喜也母親哦哦了兩聲,然後很是開心地拉過華霜往屋子走,嘴裡還不停念叨著:「好啊,好,喜娃子也有媳婦了,好好。」
華霜和喜也在旁邊都尷尬不已。
喜也解釋道:「小兄弟,你可別怪俺娘,俺娘年紀大了,加上去年打仗給嚇住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她說什麼你就先聽著,別在意。」
還是那場戰爭。華霜不禁一陣悵然。
那場本應該埋在記憶力的戰鬥,到現在卻還是沒完全消除影響。它留下的創痛,會在百姓的身體上,心中,抹上永遠的痕跡。
不過吃晚飯的時候,氣氛很是歡樂。主要是喜也一直在憨憨傻笑,喜也母親也呵呵跟著笑,儘管她並不知道該笑什麼,或是不該笑些什麼。然後華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於是一桌人邊吃飯,邊傻笑……
吃完後,喜也母親顫巍巍地收拾碗筷去廚房,華霜見了便想上去幫忙,誰知讓喜也一把拉住。
「別去幫俺娘,誰幫她她跟誰急。」
華霜奇怪:「為什麼?」
喜也少有地斂下面孔,回道:「怕是讓那場仗給嚇壞了,從那之後誰的話也聽不見,誰來幫忙也不讓。」
華霜也沉默下來,點點頭。
晚上喜也回軍營的時候,喜也母親給他裝了好大一包東西,嘴裡還嘟嘟囔囔說了幾句話,華霜沒聽清楚,但看喜也臉有些紅地頻頻點頭。
於是待走出門之後,華霜問他:「你娘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喜也輕咳了一聲,含含糊糊回答:「沒啥……哈哈,沒說啥。小兄弟,俺還沒問過你名字呢。」
對於他這種明顯轉移話題的行為,華霜心裡雖清楚,卻還是從善如流地不再追問:「我叫阮阮。」
「阮……阮。好名字啊好名字。」喜也的臉更紅了,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對他這種「羞澀」的自樂,華霜撇了撇嘴,不再理他。
回到軍營駐紮地,喜也要去營房的時候,突然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華霜。
「阮、阮阮,這是俺娘讓俺給你的。你收下吧。」
華霜估摸著是些醃製的菜品啥的,拿在手裡還挺沉。不過她倒是奇怪:「你娘給我東西幹啥。」
「俺、俺娘她……」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
華霜氣得把東西直接塞到他懷裡:「你不說那我走了。」
「好好,俺說俺說……」喜也忙拉住她,「俺娘說……說讓俺好好對媳婦。你也知道她,她連人的模樣都看不清楚,肯定是誤會了。阮兄弟,你可別介意。我就是怕你生氣,才一直不說的。」
華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喜大哥,你也把我看的太小氣了。」她佯怒。
「是是。」喜也的大手
一直在撓頭。
他越是這樣,華霜就越是想笑。於是清明的月色下,一副有些奇怪卻溫馨的畫面正在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