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京城屍案(二) 文 / 鷺鳴逍逍
墨昀壑趕到屍房的時候,劉大人正在那裡和仵作做進一步的檢查,見他到來,立馬小跑過來迎接。
「卑職參見王爺。」劉大人躬身一揖。
「免禮。」墨昀壑的臉色似乎比剛才更為陰沉,他的眼睛一掃仵作和被白布蒙上的死者,「你們究竟從屍體身上找出了什麼?」
劉大人下意識地攥了攥朝服的袖口,和身後的仵作對望了一眼之後,斟酌地說出來:「回王爺,據仵作查驗,此人遇害的時間已經推算出來,是在剛及五更天之時。而死因也有了初步的推測,懷疑是被人劫殺……但……」
「有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墨昀壑一甩袖擺。
「是。但屍體身上還有很多疑點。譬如,若只是單純的劫殺,那劫匪為何還要將此人給砍的面目全非?另外,仵作發現此人的右臂脫臼,按照兇徒的刀法來看,完全不必將人的手臂弄到脫臼之後才行兇。其三,卑職還從現場發現了此物。」
他終將手中的東西雙手遞給墨昀壑。
墨昀壑接過,只看了一眼,手指便頓時握緊,指節也看得出有些發白。
劉大人這時更加猶豫地說道:「卑職將此物拿回來仔細觀察了一番,覺得還是通知王爺一聲……較為妥當。」
墨昀壑的力道並沒有放鬆,但面色已經看不出什麼異常。他將東西收回袖中,而後在這屋子走動了半圈,最後停到門口,抬頭望向外面的遠空。
「劉大人。」他叫道。
「卑職在。」劉大人神色一懍。
墨昀壑卻沒接著說。但劉大人心領神會下,已將仵作和衙役都給遣了出去。隨墨昀壑而來的余昇也很快悄然退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知道為什麼天空中的雲彩永遠不會消失嗎?」墨昀壑突然問了這樣奇怪的一句。
劉大人抹了抹頭頂的汗,深知這個問題可不能隨隨便便回答。仔細考量一番,他回道:「許是盤古開天闢地之時就已經有了雲彩,它便能與日月共存。」
墨昀壑笑著搖了搖頭:「它沒有如太陽一般的光輝,也沒有如月光相仿的清幽,卻能綿亙千年不滅。其實它有的,僅僅是因為它沒有形狀。
「沒有……形狀?」劉大人低念一句。
「不錯。若是定下形來不懂變通,那麼面對狂風暴雨的侵襲,你認為它憑什麼能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
劉大人這次一句話沒有說。因為他的心中已經瞭然。
許久,他回道:「王爺的意思,下官明白。這次的證物已經證實與本案無關,下官不會再和屬下調查。另外此案很快就能結案,按一般的搶劫殺人案處理。」
墨昀壑也默然許久,點了點頭。
——傍晚的時候,墨昀壑回到王府,見到華霜正坐在桌前守著滿桌的菜餚等他。
「你回來了?」華霜見他,立馬站起,喜道。
墨昀壑卻沒看她,只看向桌子:「這些菜……」
「嗯,都是你愛吃的。」華霜邊攙他過來坐下,邊應了聲。
「這是王妃親自下廚,忙了整整一下午做出來的。」旁邊浣紗補充道。
華霜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就你多嘴。」
浣紗吐吐舌退了回去。
屋中的氣氛輕鬆不少,浣紗由於剛才受了「責怪」,現在正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華霜也笑盈盈的吩咐下人將碗筷飯食都收拾上來。
就在所有人都樂呵呵去辦的時候,墨昀壑卻一言不發地坐在桌前,臉上沒有表情,甚至還有一絲陳郁。
華霜的笑意也收斂許多,揮揮手示意身旁的人都下去,她則挨著他身邊坐下,有些擔心地問道:「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朝堂出的問題?」
這麼久以來,雖然墨昀壑不讓她多接觸與朝廷有關的事,但身為他的妻子,一些事總會知曉。譬如大理寺主簿衛霆和墨昀阡定期來府中與他商榷,又譬如,每日會有信使從四面八方傳來各種消息。
本想就算墨昀壑不與她多談,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將悶氣壓在心裡。可誰知一聽這話,墨昀壑的眼睛像是更沉了一般,緊緊盯著她。
華霜一驚,可還沒說出話,就已經被人大力拉了出去。
「墨昀壑,你、你要帶我去哪兒?」他走的速度很快,她則在後面磕磕絆絆地跟著。
可墨昀壑沒回答她,手上的力沒有一絲的放鬆。
待最後終於停下之時,華霜看了眼四周的環境,心下一驚:「你帶我來這裡……」
墨昀壑甩開她的手腕,將身體背對著她:「沒錯,我帶你來母妃的靈牌之前,讓她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華霜覺得喉嚨有些發乾:「怎樣的女人?你什麼意思?」
墨昀壑冷冷一笑:「以前面對我的時候你就是這麼一副無辜單純的表情,而我還真的相信,認為你是個善良的女子。可是,阮華霜!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這麼久以來你一直都在偽裝,你就是個虛偽狠毒的女人!」
華霜微踉一步,撐住牆面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她承受不住,不是因為他噴發的怒氣太盛,而是源於,這麼久的相處,他竟然是這麼看她。以往的那些溫情和陪伴,是一夕破碎,還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你說清楚,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怎麼……虛偽了?」她不敢置信亦不能承認他的指控。
墨昀壑卻以為是她還在狡辯,便砰的一聲將袖中的東西扔到她的面前。
「你自己看。若你還是不承認,那麼,阮華霜,就算是我徹徹底底看錯了你。」他的語調又冷了一分。
華霜撿起面前的東西,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你怎麼會有這件東西?它不是在……」
「沒錯,它應該是在你的屋裡。但現在,它被發現在殺人現場!你怎麼解釋?」
手中的荷包靜靜躺在華霜的手中。而荷包的最下方,還繡著一行小字:「晉王吾夫,願安康長壽。」
華霜的臉色有些發白:「難道就是因為它出現在殺人現場,所以你認定,我跟什麼兇殺案有關?所以才認定我是兇手?所以才這麼……言辭犀利的指責我?」
墨昀壑的目光竟有些陰鷙:「那你想本王要怎麼看你?現場出現了最有力的證據,你又何苦不承認?」
華霜氣極反笑:「我從來沒有承認自己和什麼兇殺案有半點關係,一直都是你在說,是你在臆斷。所以現在我要申訴,我告訴你,我從來沒做過你口中說的任何事。請你拿出更多的證據再來定我的罪名!」
「阮華霜!」他怒氣更甚,似乎面對她的「冥頑不靈」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但華霜卻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因為不管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相信。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真正的信任。
哪怕是現在。
墨昀壑見她轉身要走,立即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又是劈頭幾句:「你還沒有與本王解釋清楚,竟然就這樣要離開?」
華霜淡笑:「我說的你不是不信?」
他一愣:「你沒有說實話。」
她依舊笑:「所以我說沒做就是說謊,說壞事都是我幹的就是誠實?那好吧,我承認。」
墨昀壑盯著她的面容看了好久,最後手上的力道終於鬆了下來,不知怎的臉龐也轉向一邊。
「真的不是你?」他的聲音有些艱澀。
華霜也聽出了,他話裡的一絲悔意。
在後悔什麼?
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味指責她?還是忍了這麼久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這次她還是笑,不過這笑容已經沒有多少到達眼底。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句話……在付小姐面前,你也是如此嗎?如此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他的面上又染上一層厲意。
華霜擺擺手,示意他她並沒有別的意思,並在收回手的一剎將眼角的一抹濕意揩去。
「罷了,其實這都不重要。是我一直還心存著僥倖……」
最後那一句,她說的聲音很小,小到墨昀壑並沒有聽真切,於是他問了一句:「你方才說了什麼?」
華霜當然不會再與他說。她只搖搖頭:「你說的那個兇殺案,恐怕沒有表面上說的那麼簡單。既然現場出現了我的荷包,那兇手的目的肯定不會僅僅是普通的殺人滅口。」
墨昀壑彷彿也被她感染,也輕皺眉頭道:「據現場查驗的官員說,那人被砍得血肉模糊,似乎是被劫殺。」
華霜看了他一眼:「你相信嗎?」
墨昀壑沉聲答:「並不。如果只是單純的搶劫,就算是最後失手殺了人,也不會多此一舉將人再給砍傷。兇手如此做,恐怕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尋仇,他與死者原本就有恩怨,借此來混淆視聽,以為是偶然的劫殺案。」
第二,欲蓋彌彰。『他』可能是想掩蓋死者的身份,不讓我們發現藉以查出他的身份,抑或是想……」
「栽贓嫁禍。」華霜已經替他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