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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北境之險 文 / 鷺鳴逍逍

    「你,你……」丁起黝黑的臉龐竟起了幾絲紅暈,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你,你什麼?」那少年白了他一眼,不想引來其他人的主意,便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壓低帽簷,瀟灑地走了。

    人走之後,丁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反應過來,有些失神道,「好、好俊的人啊……」

    少年來到處人較少的地方,捧起水沖了沖手臂,舒服地喟歎了一聲。但他卻不敢如同別人一般暢快地洗個臉,只是因為……他現在臉上易著容,稍一沾水脫落可就麻煩了。

    哎,不過這大熱天的臉上還糊了這麼些東西,真是讓人難受極了。

    但卻也沒辦法,這是唯一能隨軍出來的法子,也是日後被人發現了,能全身而退的法子。

    水面上倒映出他的模樣。

    阮家四公子,阮慕安?

    不不,那小子還在床上睡著呢。

    那是……

    華霜。

    阮華霜。

    *大軍用了不到十日的時間便趕到了北境,與烏托接壤之處。

    平城。

    阮國公皺緊眉看著邊境守將送來的戰報,一陣心火燒起,猛的把桌上的壺碗掃到了地上。頓時一陣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音。

    屋內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墨昀壑臉色也凝著,沉聲問道:「阮帥因何事而怒?」

    阮國公便冷著臉把折子遞給他看去。墨昀壑眼睛一掃,手力卻漸漸握緊,瞳眸墨黑。

    其他幾員將軍同時也看到了上報的內容,不由震驚失色。

    「這,這烏托,竟屠了岷城!」

    岷城是霖國邊境少有的糧豐之都,這北部邊境所需的糧草多是由岷城供應。而現今烏托不僅攻佔了岷城,還屠盡了城中百姓,如何不讓人憤恨又膽寒?

    「周邊城中的百姓作何反應?」墨昀壑放下手裡的折子,首先發問。

    「回晉王,平城還算安定,但聽屬下人道,週遭幾座城的百姓已經有逃城的打算,城主和將士們正設法鎮壓。」

    墨昀壑臉色更差,卻慢慢踱回椅子上靜坐下來,沒再多語。

    烏托的這仗,不僅讓他們損失了個糧倉,更是對人心的一次致命的打擊。

    岷城有數萬守軍,城堅牆固,卻依舊逃脫不了被屠被殺的命運,那其他人呢,下一秒,厄運或許就會降臨到他們身上。既然如此,如何不走,如何不逃?逃走還有一線生機,但留下,命運可想而知。

    阮國公也稍稍平復了怒氣,他亦是明白發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這突來的危機。

    「趙飛,傳令下去,各城官兵,對欲離城的百姓,不可動用武力。另從城中錢庫撥出一筆錢幣,給百姓們做遷家的路費。」再一轉身,阮國公眼眸堅厲清明。

    趙飛拱手:「屬下聽命。」

    其他部將雖不甚明白為何如此,但生性都是耿直之人,對老國公也崇拜之至,自沒有什麼異議。

    墨昀壑再沒發一語。

    待到部將們退下,阮國公才問道:「晉王可有何高見?」

    墨昀壑淡淡一笑:「老國公運籌帷幄,心中應是已有決斷了。」

    阮國公搖了搖頭,看不出什麼心思,然後默默走入了夜色中。

    墨昀壑亦是輕歎一聲。

    他們來到這裡的第一件事,做的竟是捨棄。

    可不做又會如何,折損的是更多的百姓性命。一旦人心渙散,破敗的,怕就不僅僅是一座城池了。

    第二天,有士兵來報,烏托出兵抓了許多出城的百姓,似是要打探城中消息。

    所有人聽後都是一震。

    阮國公和墨昀壑也陷入了沉默。

    良久過後,阮國公問:「昨晚交待給你們的事辦好了嗎?」

    一部將名張坤道:「回阮帥,昨夜消息已經散播給了出城的百姓。相信不日烏托便會得知。」

    阮國公點點頭,「吩咐下去,所有士兵加緊操練,全力迎敵!」

    岷城。

    撒伊度看著堂下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一霖國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問道:「都招出來了?」

    男子忙使勁點頭:「我都說了,都說了……」

    撒伊度拿過侍衛遞過的匕首,慢慢走下了台階,頎長的身影停到男子的面前,滿意地看到他因驚恐失措而扭曲的臉孔。

    「怕嗎?」他輕聲問。

    男子的牙齒都開始打顫。「我,我都說了,不要,不要殺我……」

    撒伊度蹲下,拔出閃著寒光的匕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你說霖國城中現在錢糧短缺,水源也漸枯竭,就快斷水斷糧了?」

    「是、是……」

    「那你的身上怎麼還會有這多出來的錢幣,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是城主給的,是真的

    的!我知道都說了,我沒有隱瞞……啊!」男子倒在血泊中,摀住兩耳處痛苦地哀嚎。

    撒伊度搖頭笑了笑,把沾了血的匕首扔回給侍衛。

    「不聽話的東西。既然這樣,留著你的耳朵也沒什麼用了。」撒伊度狹長的眸子冰寒,「拖下去,喂狼。」

    男子被帶走之後,逐戾從後堂出了來。

    「主上。」沙啞破裂的聲音。

    撒伊度重新坐回去,撐著頭,瞇著眼睛問道:「你覺得那消息是真的嗎?」

    霖國十數萬士兵即將水糧不接。

    逐戾的臉上交錯著可怖的疤痕,有一條甚至直接從眼睛斜穿而過,此時他眼裡閃動著尖銳的光,「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哦?怎麼說?」撒伊度像是來了興趣。

    「昨日霖國的大軍才到平城,今日就傳出這樣的消息,不能不防有詐。然岷城被我軍所佔,其他幾座城中存糧甚少確是事實,況且十萬大軍匆忙赴戰,所帶糧草也必不會多。」

    撒伊度點了點頭,「此事你覺得如何應對?」

    「兵不厭詐。須要仔細查探。」

    逐戾低下頭,眼裡的狠色卻掩藏不住。

    撒伊度滿意地看他這樣子,笑道:「那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吧。」

    「是。主上。」

    ——華霜這天剛從外面回帳營,就聽見裡面幾個士兵精神振奮卻又壓著嗓子討論著什麼。

    本來她對這八卦類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不過跳進耳朵的幾個字眼卻讓她陷入了淺淺的思索。

    岷城。斷糧。打仗。烏軍。

    她的眉頭不覺蹙起。

    幾個人也發現了她,粗吼道:「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他們對這個沉默又瘦弱的小兵甚是好奇,不過這小兵平時避得開,幾乎不著他幾回,這下子可被他們逮個正著。

    看著走過來的幾人,華霜手指握緊,忽又鬆開,但指間卻多了幾根細長的銀針。

    她的臉被寬大的帽子遮住大半,幾乎看不見模樣,卻還能瞧見倔強的下巴繃緊。

    就在幾個人要觸到她的肩膀,她的手也將抬起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拉她退了幾步,遠離了那些個人。

    「哥幾個想結交我這小兄弟,還得問我這個做大哥的。」

    「丁起?」幾個人不可置信。

    這大老粗似的丁起什麼時候跟這個瘦的不像話、白的也不像話的小兵湊在一起了?

    像是怕他們不信般,丁起把手臂搭上華霜的肩膀,道:「怎麼,有意見?」

    幾個人悻悻走了之後,丁起忙把手拿開,生怕自己的大手弄髒了人家小兄弟。

    「那個……」他有些尷尬,臉又紅了。

    「謝謝。」

    丁起猛然抬頭。他,他聽到了什麼?他見過的最漂亮的人對他說謝謝?他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麼話,人家已經轉身走開了。

    「小、小兄弟,等等我。」丁起追過去。人家跟他說了謝謝,就說明他們已經相熟了是不是?太好了,太好了,他有了這樣一個兄弟,是件多麼有面子的事啊。

    是夜。

    一個黑影從城牆跳下,離開平城。

    同一時刻。

    「丁大哥。」華霜輕聲道。

    「哎?哎!」丁起激動的老臉都紅的發紫了,這軟軟糯糯的一聲,叫的他心裡說不出的癢和暢快。

    「現在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可以嗎?」

    丁起使勁拍了拍胸脯,硬聲道:「你要願意,我這條命都是你的,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華霜掩唇一笑。

    「是個小忙罷了……」

    第二日。

    平城內的佈防看似沒有多少變化,實則在重點防禦的地方多加了數倍兵力。如果沒猜錯的話,烏托的探子,近期就會來了。

    墨昀壑登上城牆,望著遠處的景象,過了一會兒,他回頭對身邊的人道:「南部城牆再多加一千兵力。」

    「一千?」趙飛不解,「平城南是處峭壁,天險所在,為何還要多添守衛?」

    墨昀壑淡淡看了他一眼,「天險又如何,擋不住人的,都是無用。」

    趙飛心裡卻還是不認同。雖說他是個王爺,但外傳晉王平庸無才,難道真的要聽他的命令而行嗎?

    「趙將軍,若是不這樣做,我保證,三日之內,撒伊度的桌子上就會有我們城池的詳細信息了,真到那一刻,不是你我個人能承擔的了後果的。」

    趙飛一震,忙應了聲。

    待他走後,墨昀壑收回了目光,轉身也回了房間。

    接下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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