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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章 劫持 文 / 林夕很美

    草原上的雪已經下了半個月了,整個草原都是一片純白。陰霾的天空似乎都因為地上的雪變得亮了些,反正看起來不讓人覺得沉重,覺得壓抑了。不時地天空掠過一隻趁著雪停捕食的鷹,發出一聲淒厲的戾叫,寂靜的草原就滿是鷹的聲音,有時候西邊的山裡會傳來幾聲如同和音般的狼嚎。

    雪很厚,足足有一尺多深。不過君王已經下令讓清理出各個營盤間的道路,不至於阻礙戰馬奔馳,要不然馬腿都會被別在雪中,甚至會崴傷馬腿。夜星辰默默騎在戰馬上,抬眼看著周圍清亮純白的雪,這是他在南方夢陽從沒見過的景色。他剛從扎兒花將軍那裡學完今天的刀法,正在武士的護送下往自己的帳篷走。一直以來,都是這個百人隊在護送自己,時間長了,都和他們熟絡起來了。

    扎兒花將軍大風帳的營盤距離夜星辰的帳篷並不太遠,騎馬狂奔只要一袋煙的功夫就到了,前一段日子大雪伴隨著北風一直在下,武士們都是極力催動戰馬狂奔,不願意在風雪中多呆片刻。夜星辰依舊不怎麼會騎馬,他能做的只是雙腿夾.緊馬肚子,胳膊抱著馬脖,頭低下來整個人八爪魚一樣纏在馬上,任憑戰馬在百人隊中狂奔。只要不被顛下來就好,剛才是這些護送的武士嘲笑他蹩腳的騎馬方式時,他就是這樣說的。不管自己騎馬好不好看,不被從馬背上顛下來就好,一直以來他都對這種跑起來像風一樣,能把南方的馬比的像一頭騾子的戰馬心存畏懼。

    今天雪晴了,也沒那麼凜冽的風,他們這一隊人才得以走慢點。這也是夜星辰特意提出來的,他想騎在馬上靜靜的看一看草原上的雪,看看與故鄉的雪有什麼不同。雖然周圍一片純白,白的沒有一絲瑕疵,而遠處的荒合山脈鐵青色的山脊像波浪一樣蕩漾在白色的雪上,總算不讓世界白的這麼生硬了。而天空依舊烏雲密佈,臨近天黑,可地上的雪卻讓黃昏比平時明亮了些。

    「辰公子的故鄉沒有這樣的雪天麼?」護送小隊的百夫長問道,他騎著馬與夜星辰並排走在一起,扭頭問道。

    夜星辰眺望遠處迷濛的眼睛一下回過神來,扭頭看向這名憨厚的蠻族漢子,溫和得笑了笑,說道:「沒有,我的故鄉雖然也有雪天,可沒這麼大。冬天的時候偶爾會下一點而,也可能整個冬天都不下雪。」

    「呵呵,在這裡這樣的雪沒日沒夜能下到明年開春,最大的時候,雪能把人連馬都埋住。要是雪晴了,就可以牽著家裡的狗,在馬蹄上綁著破羊皮踏過還日拉娜河去北邊攆黃羊,抓狍子。嘿嘿,冬天總在帳篷裡吃牛羊肉會感到膩味,換這樣的野味也很不錯。估計等下一次雪晴的時候,各家貴族就要組織大家一起去北邊抓黃羊了……」百夫長的話似乎很多,寬闊的臉上滿是憨厚的笑。他是一個武士而已,平日都呆在軍帳中,沒有家人,說話的機會很少很少。如今撈到了護送這個小孩的任務,輕鬆不說還直接受命於扎兒花將軍,有時候還能見到大薩滿,這已經讓他心情大好了。

    夜星辰笑了笑,示意百夫長繼續說下去,他其實很喜歡聽這些草原人將關於草原上的東西。極北草原的生活對他來說是全新的,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他只想盡量用這些新奇的事情衝散梗在心中的往事,可又怕自己真的把那些事情忘記……就是這樣一種矛盾的感覺。

    百夫長原以為這樣貴族家的孩子不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嗎,可這個孩子又與別的貴族家孩子不太一樣,總是那麼謙和有禮。聽說這個孩子是個南方人,可由於他們見過的那些肚大腦圓腰纏肥膘的南方商人不一樣。孩子純淨的珊瑚紅的眼睛沒有那些商人小眼睛中的貪婪精明,整個人都溫和禮貌,從不為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這樣就夠了,對於出身卑賤的武士來說,能遇到一個真心對他們好的主子,就足以讓他們付出自己全部的忠心了。

    「到時候貴族會組織他們名下的牧民去抓黃羊,嘿嘿,那時候最熱鬧了。幾百號人,帶著弓,牽著獵狗,連夜摸到黃羊睡覺的地方,大家都趴在雪地上,慢慢圍上去。嘿嘿,最有意思的就是這裡了,幾百號都不敢說話,屏著氣趴在雪裡打燈語調整自己的位置,看哪一面包圍快一些,哪一面慢一些。大家都不敢說話,黃羊耳朵尖,它們都是七八十隻一群,白天找雪殼子薄的的放扒開雪下的草吃了,晚上就找一個背風的地方睡覺。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一隻羊醒來一叫,整群羊都炸了窩的跑了。幾百號人就白忙活一宿,所以大家傍晚出去時都把狗餵得飽飽得,不讓它們叫。」武士笑呵呵的說道。

    「聽起來很有意思啊!」夜星辰笑瞇瞇的說道。

    「最有意思的還不是這個。有時候會有別的人和我們看上同一群羊,我們舉著火折子打燈語時候,小小的火光在夜裡一閃一閃的。可有時候會有綠色的光閃,那就是有人和我們看上一群羊了!」武士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別有深意的賣了一個關子,等著夜星辰發問。

    「那是什麼人呢?」夜星辰看出武士的心意了,也笑了笑問道。

    武士顯然很滿足的樣子,他就喜歡有人陪他聊天。

    「那就不是人啊!那是狼群,狼群和我們看上同一群羊了。這時候就是在賭,就是在比耐心,看誰耐心大能等到天明,還有,賭對方的力量不如自己!」武士特意壓低聲音說道,他看到孩子珊瑚紅的瞳孔縮緊了,這就達到了他的目的。「一般人比狼的耐心差大,因為人都是往天明等,畢竟人眼睛黑夜裡什麼都看不到,狼不同,狼等他們的包圍圈完成就就會動手,頭狼一嚎,周圍全都是綠森森的狼眼睛,你都想不到原來有這麼多狼埋伏著。要是狼群先動手,那人就沒辦法了,這群羊只能歸狼了!」

    「那你們就白辛苦一晚上了麼?冰天雪地趴在那裡一晚上肯定不好受吧……」夜星辰問道。

    「不會,人才是草原上最精明的動物。狼殺羊,是為了吃肉,人殺羊,是為了賣錢。一群黃羊七八十隻上百隻,一

    一群狼能吃一小半就不錯了,剩下的黃羊啊,狼群會咬死,然後拖到一個雪坑裡埋起來,等餓了再摸回來吃。嘿嘿,人就打剩下的死羊的主意。等狼群走遠了,人們就把狼埋在雪坑裡的黃羊起出來,放在牛車上拖走。黃羊弄回來後剝了皮,肉分給各家,但羊皮要交給貴族,貴族要用那些羊皮和南方來的商人換黃金,茶葉,絲綢這些東西呢!」武士說道。

    「有時候狼群想起那些死羊了,找回去發現羊沒了,氣的叫一晚上,最後只能走開。」武士狡黠得笑了笑,說道:「最後還是人賺了!」

    「那狼群沒有東西吃,冬天這麼冷,不可憐麼?」夜星辰歪著頭問道。

    「可憐?哎呦我的主子誒!你可憐狼群都不可憐一下牧民,牧民一年要被狼群吃掉多少牛羊啊?一群馬駒子春天生下來,一個夏天後到秋天,能活下來兩三成就不錯了,剩下的都讓狼吃了。在草原上,若不是人多,人其實才是最可憐的!」武士顯然沒遇到過夜星辰這樣的同情狼的邏輯,感到分外可笑。「有時候狼群和人看上同一群羊了,頭狼膽子要是大的話,就會派一條打探情報的狼,就像我們人的軍隊裡的斥候,就會派一匹斥候狼回去再叫狼來,把人和黃羊群一起圍住。要是遇到那種幾百匹的大狼群,恐怕這些圍黃羊的人都要被狼圍了咬死吃掉,這樣的事不是沒有過。這時候就不覺得狼可憐了吧?」

    夜星辰歪著頭想了一下,想起最開始在草原上救了自己的老貴木一家那位心善的人常說的一句話:「誰活著都不容易。」他對百夫長武士說道:「人和狼都可憐,都不容易……」

    武士倒是愣住了,接著他又笑了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小主子真是心善啊!對,這草原上誰活著都不容易,不管是人還是狼……」

    武士細細念著孩子的話,嘴邊不由得露出笑來,這是當了這麼多年武士,他聽到的最窩心的一句話。這單調的雪似乎都變得美好起來,像此時的心情。

    「主子和將軍學刀學的怎麼樣了?」武士問道,他看了看孩子掛在腰間的紋雲刀,笑呵呵說道:「主子的刀這麼好,估計刀學的很厲害吧?」

    夜星辰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刀,他伸手撫了撫刀柄上裹著的鯊皮,手不小心碰到了刀鐔,冰冷的金屬一下子將他拉到殘酷的現實中。他縮回手,握成了拳頭——這雙手的觸感都不像是自己的手了,已經長了厚厚的繭子,硬硬的,可握著刀再也沒磨傷過手。他輕聲說道:「不,我學的很差。將軍說我不是學刀的料,可我就是要學,非學好不可!」

    「哦?」武士訕訕的笑了笑,說道:「就沖主子這份決心,我都相信主子將來能學好刀!我那時候也很差勁,最後練著練著就成百夫長了。嘿嘿,我成百夫長就滿足了,帳篷裡的女人和孩子都能養活得了,這就夠了!少主子是貴族出身吧?那將來肯定能成大事,只要主子將來騰達了,別忘了我巴爾幹還有我手下這些弟兄就行!不求你到時候給我們賞賜,只要您別嫌我們丟人裝的不認識就行!」

    這是夜星辰第一次聽到這個武士的名字,巴爾幹,卻不知道這個武士到底是姓巴爾幹,還是名字是巴爾幹,這是一個太普通不過的蠻族名字。他也沒有細細問,只記得這個武士笑起來時候露出的牙齒很整齊很整齊。可武士說的話讓他很虐心很難受。將來自己騰達了不要忘記他們,不要什麼賞賜,只要不裝著不認識他們就行……這就是這群決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他的武士們的心願……

    夜星辰多麼想對著他們說自己將來要成為整個南方的主人,到時候給他們很多很多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給他們南方無盡的財富,不為別的,僅僅為他們這些人的忠實,憨厚,善良,單純……可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他們聽到自己這番狂妄的話會發笑的,就像他們會笑話自己蹩腳的騎馬姿勢一樣!

    有的話自己心裡知道就好,說出來就破了。可是不說出來,就是一生的悔恨……

    天已經全黑了,今天他們走的比平時慢了些,以往這個時候夜星辰都已經回帳篷了,可今天他們還有三分之一的路。巴爾幹大聲說道:「點火,加緊趕路,把主子送回去!前面加兩個小隊,側翼再來兩個小隊,用你們的身體把主子擋嚴實了,哪怕天塌下來都不准逃!」巴爾幹的聲音很低沉,像沉重的號角,在雪原上靜靜地迴響著。

    武士們紛紛從馬鞍旁解下火把,從懷裡掏出火折子點燃。蠻族的火把都是厚韌耐燒的牛皮切細,裹上牛油製作成的,火焰大還耐燒,夜晚照明最好使。看到火光,夜星辰總算不那麼緊張了。

    巴爾幹看了看主子,說道:「嘿嘿,每個武士都是好獵手。他們有經驗,出門在外身邊肯定會帶上這些照明取暖的東西,不用緊張,快——」

    突然間,他的聲音變成了哽在喉嚨裡的喘息,一股黑紅的血從他口裡飆了出來,映著燃燒的火把,發出明亮瑩潤的深紅。他的血潑在雪上,滾燙的血融得雪發出『吱吱』的聲音。巴爾幹手中的火把舉不起來了,他整個人像失去力量般無力的栽下去了,夜星辰看到他喉嚨間插著一支漆黑的箭矢,箭矢整個洞穿他的咽喉,生命力慢慢從他體內流失,眼神變得渙散了。

    百人隊整個驚住了,頭領被殺,可他們沒有亂。立刻有人主持大局吼道:「扔掉火把,扔掉火把,不要讓敵人看到我們——把主子圍起來!」百人隊武士立刻行動,舉起手中的火把扔掉,可還是遲了——

    空氣中像是充滿無數蜂鳴聲,弓弦的震動,戰馬的嘶鳴,武士手中的火把為敵人標出了方位,密密麻麻的箭矢從周圍看不見的黑暗中射出來。『噌——噌——』箭鏃入肉的鈍響在寂靜的黑暗中分外鮮明。武士們看不見黑暗中的敵人,手中握著刀卻不知道該砍向哪裡!一個又一個同伴連痛苦的叫聲都沒有喊出來就栽下馬死掉了,這鬼魅般的感覺直讓他們

    發瘋。

    武士們倉皇的聚集在夜星辰身邊,用身體將夜星辰圍得嚴嚴實實。此時這一百名武士已經剩下不到三十人了,可他們連敵人的方位在哪裡都沒有看到。草原上的勁弓射程在兩百步遠,而最精銳的隼騎武士手中的龍舌弓射程能達到駭人的三百步,此時風雪停下來了,沒有什麼因素會干擾到弓箭的軌跡,也就是說潛藏在暗處的敵人距離可能在幾百步外。他們不敢散開去追擊敵人,既然敵人是來阻擊他們的,必定不會僅僅殺他們這些小兵那麼簡單,肯定是為了他們負責保護的這個孩子。

    一名武士大聲吼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殺扎兒花將軍帳下的武士,速速報上名來……」

    武士的聲音暴露的他的位置,剛喊完這句話,他的聲音就被硬生生的阻斷了。回應他的只是一聲微弱的弓弦蜂鳴的聲音,還有箭矢破空的銳響。接著他也身子一歪,栽下馬去,映著微弱的光,可以看到他的脖子上也插著一支黑色的箭矢。

    剩下的武士們靠的更緊了。

    「赤那思的大風帳?不過如此,赤那思的狼牙就訓練出來一群靶子麼?」一聲懶散的聲音響了起來,黑暗中亮起了一支支火把,像撕破濃重黑夜的光劍。道路兩邊的雪窠子中爬出一隊人來,他們手中都擎著鋼製的巨弓,身上的鎧甲卻是血紅色的,看起來分外威嚴。

    「你們是什麼人?」另有一名武士問道。可回應他的依然是一聲弓弦震動的蜂鳴聲,不出意外,他脖子被漆黑的箭矢洞穿,黑紅的雪飆射出來,隨著滾燙的血流失的,還有他的生命。

    「看到了麼?少爺,用弓箭殺人的時候,要瞄準他的喉嚨,尤其是暗殺偷襲的時候,箭矢洞穿了他的脖子,也就阻斷了他的氣管,他就發不出聲音了……」依然是那懶散的聲音。

    「哼,你們快點把他們全部殺掉,把那個小孩帶走。我阿爸給你們那麼多錢,不是讓你們教我怎麼拉弓射箭的!」這是一個分外驕縱跋扈的少年聲音,帶著一股子粗野霸道。

    「當然,當然,收了你們呼魯台家的錢,自然會為你們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要不然,不就辱沒了我阿日斯蘭的獅牙騎射威名?」武士笑呵呵的說道,他的笑聲費外詭譎,帶些呼哧聲,像夏天夜空中的蝙蝠。

    他一招手,周圍的武士立刻舉起搭箭拉弓,弓弦被扯緊時發出不詳的嘎吱聲,像磨盤碾碎人的骨頭。敵人程半月狀將他們包圍住,對著他們的,是閃著毒蛇般寒光的箭鏃。

    赤那思的武士們終於看清了,這些圍殺他們的武士身上的鎧甲是血紅色的,胸口的紋飾是一隻張著巨口的怒獅——是阿日斯蘭部的獅牙騎射,最精銳的血獅騎。

    又是那個驕縱的小孩的聲音:「這樣亂箭射過去,不就把那個小孩也殺了麼?我要活的!」

    「呵呵。放心,尊貴的呼魯台少爺。這些忠誠的武士會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們的主子擋住箭矢的,哪怕自己被射成蜂窩也不會退後分毫……」武士聲音詭譎圓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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