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 將軍的迷茫 文 / 林夕很美
秋月國的都城這幾天都很熱鬧,準確的說是秋月的貴族很熱鬧,因為他們的國主決定脫離夢陽,自立為帝。挾南梁,申國,秋月三國之領土,上拜皇天,下祭九幽,定朝代為『秋月』,在林夕皇帝正是登基夢陽的皇帝後,豐中秋這樣做無疑是與夢陽的新皇帝劃清界限。秋月的貴族和他們的國主有一個統一的稱呼——莊稼把式。他們哪一個不是擁有萬畝良田,個個都是糧食種的好,被賞賜提拔上來的。可心裡還是覺得農民出身,倍感憤懣。現在帶領他們靠種田發家致富的國主要自立為帝了,他們就是開朝大臣,這個可是流傳子孫萬代的彪炳之功。
而秋月的平民百姓則是在看熱鬧,在他們眼裡,老老實實把土地侍弄好就是最大的成就!對於國主決定脫離夢陽,自立為帝這件事,他們也不是很熱心,反而有些厭嫌國主佔用他們搶割秋稻的時間來佈置隆重喜慶的排場。要趕在月底前將所有稻子割完碾好入庫,緊接著就好開始秋月北邊的冬麥種植,一天都耽擱不起。可國主還是豪爽的宣佈,舉國歡慶三日,屆時商不經營,工不勞作,農不出田,而且每家憑人口發錢,一人三十銀鈿,可樸實的農民還是覺得只有土地裡長出來的東西最實在,拿了國主發的錢卻不領國主的情……
於是就有人背地裡罵豐中秋當了這麼多年國主,早忘了當年種莊稼的本事,這叫忘老本誤時辰,是莊家人眼中最不可饒恕的。
豐中秋稱帝,無非是見了他原本叫『國主安好』改成『陛下安好』,再沒有什麼變化。按理來說這下子秋月都城就是帝都了,可去過飄渺城的商人們看著秋月國都低矮的土坯牆和泥磚麥茬蓋得房子,就覺得特丟份。夢陽帝都飄渺城建於三百年前的流年皇帝時,飄渺城南北六十里,東西四十里,僅僅城牆就有二十餘丈,城內直入雲霄的樓闕千千萬,尤其是飄渺城皇宮,那是整個大陸上最宏偉的宮闕,可秋月國都呢?這座小城其實是這些諸侯國國都中最小最寒酸的一座,從城這頭起,騎上一匹老馬點一袋煙,馬還沒跑出汗就到城的那一頭了。
可就是這樣一座寒酸的小城現在張燈結綵掛滿大紅綢子大紅燈籠鞭炮聲響得不停,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國主要迎親納妾了。而都城王宮中,大大小小的金銀飾品,各種玉器翡翠,還有無數綾羅綢緞一股腦的掛在王宮破舊的屋簷牆頭上,頗像一個土匪山寨幹了一大票現在把贓物拿出來亮一下,炫耀一把,滿足一下心中的虛榮。
可那些閃亮亮的金銀寶石,綾羅綢緞在這樣的小城中顯得分外格格不入,毫不搭調。根本沒有皇族那種高貴感,居高臨下的掌控感,只覺得像一個暴發戶在肆無忌憚的炫富,可豐中秋就喜歡這樣,他穿著金色的龍服在王宮中來來回回踱著步子,看著忙碌的僕人們將一件件飾品擺好。
他笑得瞇起眼睛,嘴巴都合不住,不時地張開雙臂看著身上閃亮的袍子原地轉著圈……可再怎麼看都覺得不像夢陽皇帝身上的琉璃龍翔袍,秋月的織工織不出那樣的錦緞,於是他就要織工們在這件袍子上用金線秀一條騰空而翔的龍,然後才滿意的穿在身上。沒讀過多少書的豐中秋不知道皇帝身上的琉璃龍翔袍是用一張龍皮紡織整整五年才製成的,哪裡是靠模仿就能模仿來那雍容華貴的氣質?
豐中秋很豪氣的看著周圍滿噹噹的財富,只覺得一陣滿足。這是多麼宏偉的業績,他現在開始就要記史官把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記載下來,『豐』族要一躍成為皇族,從此以後大陸上將會有三大王朝,夢陽,梵陽,還有一個秋月王朝。再也沒有人可以叫他『莊家把式』,想想都覺得一陣激動。
豐中秋想和陸妙柏商量一下祭天登基的具體細節,可怎麼也找不到人。可能這幾天國內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這個謀士出宮玩去了,秋月的姑娘雖比不上帝都,可也是風韻誘人的。男人嘛,呵呵,想到這裡,豐中秋已經決定,稱帝后,要搜羅天下美女伺候他,聽說夜國國主夜明山的妻子絕色天香,傾國傾城,一定要想辦法弄到手…
可是得意洋洋的國主不知道,陸妙柏已經在他決定脫離夢陽稱帝的那天夜裡,悄悄帶了五十名親衛武士出城了,沿商道一路返回梵陽王朝。甚至等不到第二天明,因為這個謀士知道夢陽林夕皇帝身邊有怎樣可怕的存在,那個詭異的紅衣男子很可能是古老典籍記載中的咒術師,今天豐中秋稱帝,可能第二天就會不知不覺被殺死在夢中……
而且他對這個國主很是失望,豐中秋這個人太過於浮躁,稍稍有點功績就沾沾自喜,目中無人。他剛開始接受身後勢力的命令,來夢陽輔佐一個諸侯國,作為將來梵陽向夢陽擴張的跳板時,就選擇最落後實力最弱的秋月國。在他的努力下,秋月儼然成了能與申國,南梁這樣的諸侯國爭鋒的強國,可近來赤那思入侵夢陽,秋月趁機滅掉申國,豐中秋的野心一下子大了起來,就連他的話都聽不下去。尤其是在申國王宮中時,做事狠戾,手段陰狠,根本不是一個體面地諸侯王該做的事,現在豐中秋妄想稱帝,這件事是皇族眼中的大忌,但不說夢陽皇族不會放過他,就連梵陽都不會容忍第三個王朝出現在大陸中。
豐中秋執意要自取滅亡,他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畢竟他離開梵陽也有十數年,現在是回家。至於豐中秋額死活,他不會再過問。
這個豐中秋深深仰仗的謀士就這樣離開了,甚至國主賞賜他的錢財都一分未動,就那樣匆匆離開。
而秋月國都門口此時軍防鬆散,豐中秋竟大意到允許這些武士都可以放開喝酒玩樂的地步。就連最基本的守城衛兵也被撤下來。豐中秋自然想過皇族的憤怒,可夢陽剛剛結束和赤那思的大戰,軍力還未恢復,不會這麼快就來。他低估了夢陽的軍力,低估了夢陽的實力,更低估了皇帝殺他的決心。
可現在的歡歌笑語已經讓他麻痺了,看著王宮中滿滿的金銀財寶,豐中秋無比滿足,他呵呵笑著打算回宮小憩片刻,準備一會的登基祭天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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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也許在夢中都會是他的皇天大夢。
秋月周圍沒有什麼大的山巒,一望無際都是平緩的田地,秋天的秋月就像鋪了一層金沙,微風拂過,整個都是翻滾的金色麥浪,更像液態的黃金。可是從天空向下看去,一隊武士像一支貼著地面高速飆射的利箭,將這片金色的田地切割開來,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渾身月白銀甲的武士舉著上千面蔚藍風信子大旗,高速推進的武士帶起的狂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旗子上的『夜』字筆意張狂,帶著與這片祥和田地毫不相符的殺意。
這些武士都是和兇猛的赤那思人廝殺過的,他們面對過申國的火烈騎,面對過赤那思的重騎兵皇帝們,遇到過鬼魅般的隼騎,可他們都頑強的活下來了!劫後餘生的武士此時來到秋月的大地上純粹是為了享受廝殺的快感,全然沒有大戰的緊張氣氛。
這一隊一萬餘人的輕甲步旅武士奔行極快,雖比不上戰馬的速度,可這樣緩緩的接近目標卻能帶來更大的威懾力,畢竟他們不著急,著急的應該是即將成為砧板魚肉的秋月人……可笑的是,已經可以望見的秋月都城似乎張燈結綵紅綢高展,像是在迎接他們的到來一樣。城牆上連基本的守城武士都沒有,這難免讓心中血勇之氣高漲的武士們有些失望。
在最前面騎馬的鎮天大將軍披著月白戰甲,墨黑的眼睛裡蘊著冷硬的光。他的氣質總是這樣讓人仰慕。卸下戰甲有儒生的風度優。披上戰甲騎上戰馬就有一股戰刀般鋒芒迫人的氣勢。僅僅是一人一馬立在那裡,就能懾住千軍萬馬!
可現在的將軍眼中卻有濃重的陰翳,看起來整個瞳孔都發散開來,眼眶一片漆黑。詭譎可怖。將軍知道這是第四個諸侯國了,秋月滅掉,夢陽只有他夜國一個,林夕皇帝會讓他獨存麼?皇帝會容許他掌握十萬輕甲步旅雄踞在飄渺城之西麼?更何況他是夢陽五十年來佈陣第一人,靠著卓越的陣法足可以讓劣勢的輕甲步旅對抗赤那思的轟烈騎!若說皇帝時夢陽的帝王,那麼他就是夢陽所有武士心中的軍皇,在軍隊中,鎮天大將軍這個名號有著比林夕皇帝更強大的號召力,皇帝會容許他長久的存在麼?
將軍不由得想起當時殺凌風烈時,他死前嘶吼著說出的話到現在還錐得他頭痛。的確,他意識到新皇帝的意志,新皇帝決心要打破夢陽三百年的諸侯分封制,要建立皇權至高無上的政權,可皇帝的做法過於雷厲風行,全都是殺死。這幾個諸侯王,哪一個不是斬首滅族的?他這麼長時間忠心耿耿的輔佐林夕皇帝也是為了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能保住夜國的存在。他手握重兵,卻沒有覬覦皇位,這一點無疑能為他在皇帝心中帶來好感。至少皇帝現在對他沒有敵意,而且『九錫』大賜更加穩固他的地位,皇帝應該不會再對他下手了吧!
可這只是他的猜測,新皇帝是個喜怒無常的帝王,無法揣測他的心思。剛才可能笑瞇瞇的對你進行封賞,下一刻可能就會命令人握著武器將你斬首示眾!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規避風險,就像走鋼絲的藝人,小心翼翼,可難保沒有掉下去的一天。鋼絲在高高的空中,伸手就可以觸碰到星辰日月,看似風光無限好,可身下就是無底深淵。萬一真失足掉下去了,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將軍鬆鬆的握著韁繩,低頭看著快步奔騰的戰馬下向後掠去的大地,不由得眼神迷離夢幻。他不知道是他在前進還是大地在後退,亦或是周圍這些都是夢幻空花,都不真實,身後這些武士也都是幻象,整個蒼茫大地上只有他一個人披著戰甲騎著戰馬在奔騰,在對著看不見的目標衝鋒。高舉著寶劍,嘶吼著,面容扭曲,咆哮的聲音如若驚雷。
可他就保持著這樣豪勇的衝鋒姿態下去,一直衝著,衝著,周圍的春夏秋冬陰陽輪迴在交替,星月交接!最後他清醒過來,原來周圍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匹老弱的瘦馬和已經被歲月侵蝕的體無完膚的自己……
將軍的心亂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堅持什麼,是堅持皇族?堅持自己身為夢陽鎮天大將軍的責任感,或者是堅持那個女神和夜星辰?
可皇族可能會殺死他,夜國現在也岌岌可危,那個女神依然不可接近,就連星辰都和他有了距離感,自己還能堅持什麼?
毫無目的的舉著寶劍披著戰甲,卻不知道堅守的什麼,這可能就是最大的悲哀了吧……
將軍仰頭看著獵獵作響的旌旗,那朵蔚藍風信子在風中搖曳,無比自由飄逸,將軍突然想停下來,好好看一下周圍的風景,感受一下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可手中沉甸甸的寶劍又將他撤回殘酷的現實——他是要征戰的,這片美好的風景終究會蒙上一層暗紅的血,而他的眼睛也會變得獸般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