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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章 萬俟澤瑞的抉擇 文 / 林夕很美

    南梁小公主已經平靜下來,她身上赤紅的顏色正在慢慢褪下,森白慘然的眼睛也恢復明亮動人的黑色瞳孔。小臉重新變得粉嫩動人,像一個精緻的瓷娃娃,只是孩子的眼中滿是淚水——剛才那些會是糾纏她一生的夢靨,永遠都甩不開。畢竟才十二歲,太小了,甚至這個孩子的心性都會大大改變!

    孩子始終低著頭,眼睛是令人心疼的空洞,受過驚嚇的孩子竟惹得修羅都心疼起來。他低頭看著這個女孩,眼前又浮現出另一個孩子的身影——那個同樣軟弱可愛的夜國世子,夜星辰!他不敢想像造物神為什麼要這兩個孩子同時出現在世上,難道真的是想讓天地大變樣麼?能操縱亡靈的回魂師,能毀滅萬物的咒術師,能預見未來的預言師,這樣三個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堪比神靈的存在真的要同時出現在世上麼?未免太駭人聽聞了,可是現在就是有一個活生生的『回魂師』在自己眼前啊!咒術師甚至也有三個了,而預言師呢?

    修羅忍不住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可轉眼間又泛起冰冷的笑意……天下大亂又有什麼,他期待的,不就是一世罹燼麼?

    就算是南梁國主的鬼魂不說,自己都要把這個孩子照顧長大,回魂師成長起來也是很可怕的,甚至不下於咒術師……而最偉大的預言師,那根本就是不該出現的人物!這三大秘道種族,有一個共同的稱呼——三才!

    修羅心中已然有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可能要耗費很多年,會死很多人,可是誰在乎呢?三才聚集在一起,會發生怎樣驚天動地的事,誰也不知道!

    他牽著月心的手,轉過身來看著那些依然死死支撐著巨大壓力秋月人。他凌厲的目光在那些普通武士身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陸妙柏身上!他『咦』的叫了一聲,說道:「你是什麼人,你身上的氣息絕不是夢陽人能有的……」

    陸妙柏的神情一瞬間變得無比震驚——這是他最大的秘密啊!難道就這樣被人輕易發現了?他艱難的抬起頭,盯著傲然而立的修羅,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這是什麼罪,不是他能承受起的,甚至不是以『死』就能逃脫掉罪名的!

    「竟然是梵陽人……一個梵陽人在夢陽的諸侯國作謀士,真是有意思……不過,我暫時不會管,因為帝都的事情還很多……而你只是合手既拿的螻蟻而已,你這樣的小打小鬧對大陸的局勢不會有什麼改變!不過還是忠告一句,讓你背後的勢力趁早做好準備,短則五年,多則十年,必將爆發整個大陸範圍的戰爭,不管是夢陽,梵陽,赤那思,甚至一些不出世的神秘部族都會加入戰爭……呵呵,不要敗得太難看哦!」修羅的笑容很容易讓人迷失在那俊美的容顏中,不過那雙狹長的眼睛總會像要逼出利箭一樣,讓人不敢忤視。

    陸妙柏說不出話來,他覺得自己的頭腦像是一個透明的水晶殼,什麼秘密都藏不住,他甚至能覺得這個神秘的紅衣男子能看到他腦殼下的腦子是怎樣運轉的……甚至能直接看到他心中所想,在這樣的人面前自己無法掩飾任何事情!

    咒術師的攝魂術又是他一個凡人能理解的?

    自己是梵陽人,受用與梵陽王朝,來到夢陽以求上位,為的是將來梵陽和夢陽戰爭時,能有個接應……這是他誓死都不能說的秘密啊……

    修羅看了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的沒錯,倏然間他揮動手臂,指尖躥出一條明亮的火蛇,火焰是熾烈的白色,溫度高的嚇人,火蛇席捲著圍繞著那些動彈不得的武士噬咬過去,隨著一聲聲慘叫聲和肉被燒焦的味道,只留下一具具燒的焦黑的屍骸。大殿中滿是脂肪燒焦的惡臭……

    陸妙柏趴在地上,驚恐的屏著氣,心臟咚咚狂跳。他瞥見那些焦黑的屍骸,心中的恐懼無以加復。他想說點什麼,想大聲喊出來,可聲音像是被那恐懼死死壓在喉嚨間,明明是吼叫聲,發出來的卻是梗在喉嚨間的陣陣咕嚕聲。

    修羅瀟灑地將火蛇從指間收進體內,火蛇順從的攀著他的腿繞著他的身子爬上去,修羅像是感覺不到那熾烈的溫度,任由火蛇盤在自己身上。然後那條火蛇漸漸隱進他體內。

    他淺淺一笑,道:「剛才這些武士聽到你是梵陽人了,我只是為你保守秘密而已……見諒!」

    說著他牽著小月心的手,從滿是屍骸的宮殿中走過去,兩個人就那樣從屍骸中走過,留下令人驚心動魄的恐懼。

    終於,那加持在陸妙柏身上的巨大壓力消失了,他一下子像被抽盡全身力氣般一癱軟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彷彿從來沒有這麼暢快的呼吸過了。他的額頭滲出晶亮的汗水,順著眼角流進眼中,竟是如此蟄痛,可是他臉伸手擦拭的力氣都沒有。

    他強撐起腦袋,看了周圍這麼多具焦黑辨不清容顏的屍體,陣陣惡臭狂湧進鼻腔,終於忍不住哇得一聲吐出來了!

    飄渺城王宮,淵閣。

    凌風烈端坐在扶手靠背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把鋒利的三鋒匕首,臉上的神色凝重肅穆。他對面是臉上稚氣未脫的萬俟澤瑞,他沉默的看著自己的老師,這個這麼長時間一直照顧自己的人。可是那把匕首彷彿讓他們之間多了一些什麼,一些很尖銳的,像毒藥一樣致命的東西。

    「老師,哥哥打贏了……」他試圖打破這令人不安的沉默,說道。

    「嗯!」凌風烈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那赤那思人退去了,我們不就安全了麼?」他繼續問道。

    凌風烈把玩匕首的手停下來了,他將目光從匕首上移到萬俟澤瑞臉上,雖然他已經蒼老的眼袋下垂,眼睛也渾濁起來,可那凌冽的目光像是和匕首泛出的光一樣讓人心中生寒。

    bsp;「是啊!一些人安全了,另一些人就遭殃了……有人歡笑就有人哭泣,有人高高在上受人膜拜就有人得跪伏下來叩頭行禮……世間之事就是如此。現在就是我們遭殃的時候了……」凌風烈沉沉的說道。他的聲音生硬的像冰天雪地中的磐石,可那股森森然的寒意怎麼也掩飾不了。

    「老師還是覺得哥哥會殺了您麼?」

    凌風烈的目光越過那把寒光閃閃的三鋒匕首,直直的盯著他,就像在看最無助的生物般悲憫同情,說道:「你哥哥不止會殺我,還會殺你……」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鋼爪攫住了!萬俟澤瑞的身體僵硬的動彈不得。

    「萬俟君是個很現實的人,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干預到他的皇帝之位的人,這幾大諸侯國國主,都是會覬覦他皇帝之位的野心家,他自然是不會放過!南梁國已經被滅了,申國也不在了,凌國根本沒有軍事力量來應對,至於秋月這個莊家把式,皇帝當然也會滅掉!最後的夜國,軍事實力最強的夜國,我只能說看它能在皇帝的壓迫下承受多長時間,只能這樣說而已!」

    他伸出一隻枯槁的手,搭在萬俟澤瑞的肩頭,說道:「而你,和他一樣姓『萬俟』,你們是神羅皇帝最後的血脈,他死了你就是皇帝,是皇位的正統繼承人,誰也無法忤逆。可是,你覺得你哥哥會顧念手足之情嗎?要知道,你是除了他之外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在整個夢陽的天下和你這樣一個弟弟之間按,他會怎麼選?」

    萬俟澤瑞的神情黯淡下來,他知道在哥哥心中是狠自己的,畢竟那個時候他還有萬俟昌隆,萬俟鴻運對哥哥的傷害太大了。赤那思入侵那一段時間,若不是哥哥想為夢陽再留下一條血脈,本該連他一起殺掉的!現在赤那思退去了,自己的價值也到頭了麼?可哥哥那個時候說過,要將他分封到很遠的地方,讓他遠離帝都的……

    想到這裡,他突兀的說了一句:「哥哥是不會殺我的,他說我只要聽他的話就不會殺我,他說過我是他弟弟,是唯一的親人……」可是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在蚊吶,他自己都不敢確信他說的話……

    凌風烈歎了口氣,說到:「不要再否認了,我們都會被他殺死的。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說的話,還指望說服別人麼?」

    萬俟澤瑞覺得喉嚨很干很乾,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不想再說。他定定的看著凌風烈手中的匕首發呆,想像著將那把匕首插進哥哥胸膛中鮮血四濺的樣子。可他立馬甩甩頭,像是想將這個想法從腦袋中甩出去——這樣的想法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可怕!可是又禁不住懷疑,哥哥說會放過他,說的是真的麼?

    「以後,就不要叫我哥哥了,我是皇帝,你是臣子,叫我『陛下』就行了!」這句話在他腦海中出現過多少次了,哥哥決然的聲音,毫不留念的話語生生像錐子一樣扎進他心裡。這種被遺棄的感覺讓他像沉入深淵的花崗岩,再無人過問。

    凌風烈說道:「孩子,這很殘忍,但你必須做到,想活下去,就殺了他吧……他現在病的很重,很虛弱,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說著他將那柄雪亮的三鋒匕首遞到萬俟澤瑞面前,眼中的寒氣更濃了。

    「啊?不,老師,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萬俟澤瑞拚命後退,想離那柄匕首遠一些。可是凌風烈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舉著匕首一步一步向他逼來。他只能後退著,後退著……直到推倒牆根,再也無處可退。而凌風烈的匕首離他的眉心只有一寸遠,可以感受到金屬的匕首尖上那凌然的寒氣,眉間一陣暈眩的感覺……

    從來沒有這樣無助過……

    「看到了麼?你現在已經無處可退了,你哥哥已經將你逼到絕路了,你後面是堅硬的牆壁,你還有什麼地方可以逃走?而現在你面前有一把匕首,你是選擇坐以待斃還是殺死你哥哥,亦或是殺死你自己,選擇權在於你!」凌風烈說道,聲音像在咬金碎銀般鏗鏘:「不用有所顧忌……難道你不想為你的父親,哥哥們報仇麼?那個人,那個人就是個魔鬼啊,殺了他,等若是為冤死的神羅皇帝還有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報仇啊……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擔負怎樣的責任?你是神羅皇帝的兒子,你姓『萬俟』,難道你連最後的血性都沒有,要在嗜殺生父兄長的人腳下匍匐著過活麼?」

    凌風烈的眼珠微微暴突起來,樣子有些瘋狂,他猛地將匕首刺向萬俟澤瑞,他將眼睛緊緊閉上,等著那把鋒利的三鋒匕首將自己貫穿,可是只聽『卡嚓』一聲,匕首插進他耳邊的牆壁中,牢牢地釘住。

    凌風烈鬆開手,匕首留在牆中,渾濁的眼睛看著萬俟澤瑞,說道:「孩子,你哥哥現在誰也不相信,沒有人能接近他,只有你還能靠近他些。我們,包括老師,還有你自己的命,都掌握在你手裡……殺了他,亦或是被他殺,取決於你,生死不過朝夕間……」說著他轉身離開了,只留下一個蒼老衰弱又蹣跚的背影。

    萬俟澤瑞終於忍不住了,小聲的嗚嗚哭起來。他的臉上全是淚光,身子無力的順著牆壁滑下,曲起雙腿,雙臂環抱著膝蓋,蹲坐在牆角哭泣起來。嗚嗚的啜泣聲在淵閣中久久迴響,像最哀怨的輓歌。他努力將頭低下埋在膝蓋間,好像只要這樣,就不用再面對這一切了。可插在牆上的那柄匕首依舊閃著歹毒兇惡的光!依舊是殺氣逼人!

    「啊……」他的喉嚨間掙出一聲最淒厲的喊叫聲,像被逼在懸崖旁無路可退的野獸。活下去的願望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

    他站起來,沒有管臉上縱橫肆虐的眼淚,伸手將插在牆上的匕首抽了出來。匕首被他拿到眼前,雪亮的三鋒匕首上倒映出他淚痕斑駁的臉來……

    「我不想死!」久久的沉默,終於嘶啞的說出這幾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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