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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章 血色開場 文 / 林夕很美

    夢陽鎮天大將軍身披錚亮的火漆黃銅重鎧,神色像身上的甲片般肅穆嚴峻,他凝視著手中的詔,幽幽歎息道:「帝國變天了!」

    「父親,出什麼事了?」夜淵鴻也是身著明光重鎧,他脖子處還戴著一個金質的守命鎖,鎖子小巧精緻,上面雕刻著象徵夜國的風信子。這是夜國的傳統,男孩子成年後就送他一個小鎖子,把他的命鎖住,這樣陰間那些小鬼就帶不走他。還有一個原因,夜國尚武,男孩子都以從軍為榮,有了這個小鎖子,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就算是死了家人也能辨認出屍體,好做到屍骨還鄉。夜淵鴻貴為夢陽鎮天大將軍的兒子,也做好了死在戰場上的準備,既然出身在夜家,就應該有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覺悟。

    夜明山古銅色的面容剛毅果決,臉上的肌肉顫動著,神色肅穆地說:「帝都剛傳來消息,皇帝駕崩了。」他剛接到這條消息時,只覺得腦袋一大,皇帝一死,群臣必然大亂,各種不穩定的因素將像毒瘤一樣擴散開,會將夢陽傳承三百餘年的底蘊侵蝕殆盡。但更讓他震驚的是詔書的下:「命夢陽鎮天大將軍統御十萬輕甲步旅,攜南梁國,申國輕騎兵,痛擊外敵。務必將敵軍異族阻攔與帝都之前,望大將軍奮英忠烈,永定夢陽。「

    「帝都允許開戰了?難道是外公改變主意了?還是太子下的詔令?」夜淵鴻心裡一陣興奮——總算能去戰場廝殺了。

    「哼,都不是。」夜明山冷冽地說,「太子和二皇子都死了,發佈詔令的是三皇子,三皇子現在是夢陽的皇帝了。」

    「什麼?」夜淵鴻瞬間驚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三皇子弒殺兄長父親才得以上位。他見過三皇子萬俟君,他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總是溫和地笑著,面容裡有著淡淡憂傷,與他交往,總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的歡愉。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能狠戾到弒殺兄長,謀權上位?他實在想不到。

    「三皇子這個人味道不對,我想不論是帝都的貴族還是我們幾大諸侯國都沒有想到會是這結果,哼,我不認為萬俟君能掌控住局勢。他先前根本就與大臣們沒有來往,又怎麼能得到支持?他這是一舉打破夢陽現在微妙的平衡,眼下對抗赤那思族要緊,群臣還能暫時收斂點,估計赤那思族一退去,整個夢陽必將大亂,甚至幾大諸侯國將會謀逆。」夜明山神色嚴峻的說。儘管夜國超然於諸侯國,但還是要為夜國和夢陽的未來提早做打算,畢竟一切都是無法預料的,就像沒有人預料到最後奪權的竟是三皇子。

    夜明山抽出黑亮的湛瀘劍,看著劍身上自己的倒影,聲音鏗鏘的說:「傳我軍令,三軍開拔,務必將敵人阻隔於帝都之前。

    他握劍的手青筋暴漲,夢陽安定太久了,整個帝國原本存在於骨子裡的血性都被消磨殆盡。執掌征戰的神終於要讓鋼鐵的洪流肆虐開來,讓血與火的猩紅熾烈點亮屬於武士的榮光。

    夢陽,伊寧城。

    赤那思君王勃日帖。赤那思在高高的城樓上策馬而立,伴著火光看著城池中縱橫的轟烈鐵騎,黑甲黑馬的重騎兵揮舞著五尺長的斬馬刀,臂膀每一次揮動,都有幾個人頭就著猩紅的血肆虐得飛揚起來。充耳都是慘叫聲與馬蹄聲,縱橫疾馳的騎兵穿梭在伊寧城的大街小巷,他們舉著火把投向建築物中,城市高聳瑰麗的樓闕被烈火覆蓋,整個城市上方的夜空被灼燒成夕陽般的血紅。

    「君王,我們已經殺死了全部守城士兵,這是城主的人頭。」一名轟烈騎斥候虔誠的跪在地上,深深的拜伏下去,被凝固的鮮血糾纏成幾束的頭髮垂在地上,他雙手高高舉起,捧著一個雙目怒爭的人頭。那頭顱脖頸出還有血順著轟烈騎斥候的手臂沿著鐵甲上的花紋淌下。

    君王看著那血腥的人頭,玩味著他死前最後的神情——驚恐?憤怒?還是不甘?但最終都可以把這些表情歸為一個『恨』字。怒爭的雙眼在火光下還閃動著光亮,他緊咬的牙關讓他因痛苦而曲扭的臉多了一份猙獰。死前的表情最能暴露人的內心,這種不甘,憤怒,還有恨意讓火光滔天的夜晚突然變得森然起來。

    君王轉過頭,遙望著城中的亂景,沉思片刻說道:「傳我令,男子高過馬刀者全殺,女人留下一半,小孩老人全殺。」

    「屠城令?父汗這可是二十萬人的大城啊——」蘇日勒和克顫抖了一下,倒抽一口涼氣,驚呼道。

    君王沒有理會兒子的反應,只是目光悠長地凝望城池,說道:「蘇日勒,不要同情弱者,也不要被血腥蒙蔽了你的頭腦。有人歡笑就會有人哭泣,有人舉起刀就會有人掉落頭顱,有人被神眷顧就會有人被神遺棄。而現在,神正和我們站在一起,看這個落寞的人間。」

    「可是屠城令——」蘇日勒和克的聲音戰慄著說道,阻攔斥候的的手無力的伸著。

    「不要只想著敵人,孩子,想想我們的武士和窮苦的草原人,他們跟隨著君王離開熟悉的草原,去廝殺,去流血,只是想讓族人過的好一些。我們只是為了活下去,打了勝仗就讓他們開開心心地殺人,搶黃金和女人,這些比虛偽的南方人那狗屁仁義道德實在無數倍,只要族人們開開心心地,就由著他們吧。」君王伸出馬鞭壓下蘇日勒和克的胳膊,說道。他皸黑的面容平靜得像沒有波瀾的湖水,卻讓人感到一種只有面對浩瀚的大海時才有的渺小感。此刻君王就像威嚴的騰格裡(在古代蒙古語中代表天)般,讓人無法違逆。

    「孩子,你還是心軟了,你內心深處對鮮血,殺戮和死亡還存在著恐懼。你是我的兒子,你將來要接替我的帳篷和牛羊,還有長生天賜予我赤那思家族的權利。你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咱們正在做怎樣的大事嗎?夢陽的史官會記下我們,他們會顫抖著握著筆記下我們的名字,千百年後再讀起,他們的子孫後代還會如他們面對我們時一樣顫抖恐

    懼。我們,草原上的狼,正在軟弱的夢陽人心中刻下千古不滅的印記,我們就是在做這樣的大事。」君王抽動鼻子,在空氣中輕輕嗅了嗅說道,彷彿空氣中的血腥和燒焦的味道像馥郁的酒香般令他迷醉。

    屠城令已經被斥候傳遞給每一個武士,空氣頓時像沸騰般狂熱起來。武士們抹血的面容模糊曲扭,只有牙齒的潔白還是分明的,那表情就像妖魔在咆哮。

    一名武士揪著一個少女的頭髮,將她拖到街道上,他伸手去撕扯掉少女身上鮮紅亮麗的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來,少女死命掙扎,喊叫著,雙腿在地上拖出鮮紅的血絲。武士摸了摸少女的臉頰,咧嘴笑了,可他的笑聲突然變成慘叫,少女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武士惱怒地將她的腦袋砸在地面上,伸手抽出斬馬刀,手起刀落,少女的頭翻滾好遠,猩紅的血在地面上潑開一大灘,映著她鮮紅的衣裙,如火焰般肆虐跳動。

    周圍揮刀的破空聲,刀鋒斬進骨肉中鈍響聲,還有夢陽人的慘叫聲在月亮下交匯成悲烈的樂曲,大地上暴虐的一幕在血色中開場。草原上淳樸的牧民披上盔甲後就變成殺人的妖魔,這不是他們的錯,事實上誰也沒有錯。蒼生的這盤棋局不是凡人能掌控的,就如君王所說:有人被神眷顧就會有人被神遺棄。而神此刻正盯著這一片大地,玩味著人們最難以抑制的絕望和瘋狂。在神眼裡,所有的生命都不值得憐惜。

    君王淡淡的說:「這還只是開始。」他的目光中沒有同情,沒有憐憫,甚至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蘇日勒和克看不下去了,索性將眼睛閉起來,那慘叫聲卻更加肆無忌憚地衝進他耳中,令他難以承受。

    君王看了眼他的兒子,終於有了一絲表情——苦笑這嘟囔一句:「臭小子!」

    這時,又有一名斥候縱馬飛奔而來。馬背上是一個年輕的黑衣武士,他喘著粗氣死死盯著君王,說不出話來,嘴角卻有猩紅的血沫湧出,就那樣坐在馬背上不下馬跪拜,也不說話,只是眼睛瞪得像牛一樣看著君王。君王身邊的武士紛紛抽出刀來,將君王圍護在中間,提防著這個莫名其妙的斥候。

    蘇日勒和克睜開眼了,他見過這個年青斥候。他會用草原上最常見的金針草編漂亮的草帽,會用手含在嘴裡吹出悠揚的曲調,還能在賽馬節上騎著親手養大的馬將第二名甩開六七個馬身,是一個很招姑娘喜歡的小伙子。此刻,這個小伙子暴張的眼睛像是看到最恐怖的事情般呆滯。年輕人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想讓呼吸平順下來。

    君王推開身邊護衛的武士,走到馬背上的斥候前,親自為他掌馬,伸手扶著年輕斥候,像把他從馬背上扶下來。年輕人的目光突然呆滯住了,胸膛也不再起伏。「噗——」

    一口鮮血噴出,年輕人從馬背上栽下來,跌倒在君王的懷中。他用最後的力氣盯著君王,斷斷續續的說:「夜——夜————,一百——五十里——遠——」,接著眼睛失去了神采,空洞的眼睛盯著天空中的明月,和草原上一樣明亮皎潔的月亮在異國他鄉為這個年輕人披上素紗一樣的光華,讓他靜靜地安息。

    君王和武士們這才發現年輕斥候背後並排紮著五支利箭,暗紅色的血早已凝固,箭羽都已經被染成紅色。年輕斥候耗盡最後的生命力,將消息傳達到君王耳中,他的任務完成了,死時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滿足的笑容,就像在賽馬節上贏得第一名一樣開心的笑了。

    君王目光無比沉重的用手拂過年輕斥候的臉,讓他睜得圓圓的眼睛合上。他默默的為年輕斥候拔出背上的箭矢,說道:「找個美麗的地方,埋了他。」

    他低頭在月光下看著森然染血的箭矢,鋒銳的箭簇上根根倒刺在暗紅的血下像毒蛇的芯子般歹毒。君王嚴肅凜然的說:「夜國的輕甲步旅來了,讓武士們整裝上馬,準備用我赤那思無敵的轟烈鐵騎碾碎膽小軟弱的夢陽步兵。」說著,君王將手中的五支箭整個折斷,狠狠的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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