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小柳神相初擺攤 文 / 鑌鐵
來的時候雪下得還很大,離開趙家,那雪反倒下的小了。
柳揚一路上哼著小曲,提著宵夜,優哉游哉地往家趕。
倘若不是因為天太冷,路太滑,風雪夜歸人,沿路賞雪景,倒也很有小資情調。
家門口,老爹柳達還沒睡覺,揣了手,跺著腳,站在門外時不時朝路上探望。見兒子回來,柳達老遠就喊道:「阿揚,你怎麼回來這麼晚?」
「中途出了點事兒,耽擱了!別說了,這麼大的風,快進去吧!」
父子兩人進了屋,柳揚將吃的拿出來,柳達嘖嘖稱奇,說那金姨娘發了什麼瘋,竟會如此大方,又道若是有兩口小酒就更好了。
家裡沒什麼桌子椅子,父子倆也不是外人,席地而坐,不講究什麼吃相,狼吞虎嚥就把什麼蜜餞,豆沙包,桂花糕統統消滅掉。
老爹柳達摸著肚皮,意猶未盡,詢問柳揚還賬情況,柳揚就把金姨娘允許再寬限到臘月十八還賬的事兒說了。
「什麼,臘月十八還賬,才給了十天時間?」柳達有些坐不住了,「十天還二十兩銀子,那麼等於一天要賺足二兩銀子!我的老天爺呵,這可如何是好?」
眼看老爹急的蹦蹦跳,柳揚不禁安慰他道:「不要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會有辦法的!」
「是是,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咱一定會想出辦法……要不,還是想法子再找人借錢吧!」柳達嘟噥著道,可說了這話,他又歎了口氣:「但凡親戚朋友,我們都借光了,人家現在是見了我就躲,像看見瘟疫一樣!」
實際上柳達很想再開口向自己的兄弟柳能借一點,可是一想到他那凶悍無比的老婆,柳達就死了這份心思。
「老爹不要太擔心,如今快過年了,城隍廟燒香拜神的人一定很多,只要我們一起合力多做幾鋪生意,興許就能把帳還了!」
「對對對,咱父子齊心協力,一定能渡過難關!」雖然知道兒子這是在安慰自己,可這時也沒有其它的好辦法,柳達只好自欺欺人地說道,「好了,天也不早了,還是快些洗洗睡吧!」
……
柳揚爬上床,穿著裌襖蜷縮在被子裡,凍得簌簌發抖,怎麼都睡不著。剛才還說得很輕鬆,可是他也知道,要在十天內賺取二十兩銀子,絕非易事。如今大明生活水平低,二十兩銀子足夠一般人家一年的開銷,可想而知這是一筆怎樣的「巨款」。
既然睡不著,柳揚索姓盤膝做起來靠在牆上,用被子將自己週身裹住,然後斜靠在牆角,聽著窗外萬籟俱靜,望著紙糊的窗戶外灰濛濛的亮光,那是地上的雪反射的光亮。他心裡很沉重,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擁有超過明朝人五百多年的知識,卻不能幫助家人走出困境,想想實在慚愧。
怎麼辦呢?
柳揚腦海裡不停盤算著,卻突然想起今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跡」。自己竟能通過觀相,看到人的氣色和氣運,難道說這不是一種很神奇的本領?倘若自己借助這種本領,幫助老爹給人看相,那又會怎樣?!
頓時間,柳揚似乎看到了還賬的希望。
……
臘月初九。
難得好天氣,原本紛紛揚揚的大雪停止了,柳揚打開門,一眼望去,銀裝素裹,整個世界都是耀眼的白色。
他伸了一下懶腰,昨晚一夜沒怎麼睡好,可是看見這樣的銀色世界,還是精神一震。
拿起掃帚掃雪。
厚重的大雪沒過人的膝蓋,這不得不讓柳揚嘖嘖稱奇,要知道前世可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雪,那些雪兒總是薄薄一層,讓人擔心一抬腳就能把它們碾碎。
想要把厚重的積雪清理出去,絕對是一個很吃力的體力活,柳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好不容易清理出來一條道路。
忙碌了一早上,草草地吃過早飯,老爹柳達就讓柳揚扛了了算命招牌幌子,父子倆一起去城隍廟做生意。
倘若放在以往,柳達斷然不會讓自己的秀才兒子拋頭露面做這種有辱斯的營生,要知道能夠考中秀才,就有機會中舉人,中進士,金榜題名成為天子門生,要是做了擺攤算命的,到時候站在金鑾殿上人家會怎麼看你?
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兒子被革去了秀才功名,自家又欠了一屁股帳,父子倆若還同心協力,估計連個年都沒得過。
對於跟著老爹去擺攤算命,柳揚倒沒想那麼多,他畢竟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心中也沒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信念;相反,被前世「金錢理念」嚴重腐蝕的他,對於擺攤算命不僅不反感,反而很期待。要知道前世那些算命高人,可都是肥的流油,並且錢來的也容易,嘴皮子一吧嗒,就有大把的鈔票滾滾而來,有時候運到好還可以財色兼收,可以說比做白領,做高管還要來的爽快。
因此一路上,柳揚沒少幻想自己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忽悠住幾個大主顧,然後金山銀山,自己做個富家翁,像西門慶一樣躺在葡萄籐下吃葡萄……
老爹柳達見兒子一路傻笑,還以為他受刺激太大,在「強顏歡笑」,不禁暗歎一聲,「我這苦命的孩兒!都怪老爹沒用,真是該死!」啪地一下,給了自己一嘴巴子。
見老爹自己扇臉,柳揚不禁一愣,柳達忙道:「蚊子!打死了一隻蚊子!」
柳揚詫異,難道說明朝的蚊子生命力這麼強,大冬天的還冒充不死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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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人喜歡拜神,因此各種各樣的寺廟,廟宇,以及神堂特別的多,比如說龍王廟,財神廟,觀音廟,還有什麼媽祖廟等等。
像桃花鎮這種地方,最著名的就是城隍廟。城隍廟供奉的當然就是城隍老爺了,對於這樣一位陸地神仙,大明開國皇帝朱老八更是推崇有加。
因為朱老八在稱帝之前,有一次遭遇元軍圍剿,曾經宿身城隍廟而倖免大難,稱帝之後,他就下旨大封城隍神,並且下令各地興建高規格的城隍廟,一時間大明各地城隍廟如雨後春筍般茁壯成長。
柳老爹擺攤的地方就位於城隍廟山下左側,按照柳老爹的說法,左邊風水好,有一棵大樹環繞,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何況左青龍右白虎,青龍要比白虎強,由此可見左邊要比右邊好。
不過在柳揚看來,老爹他是沒得選擇,因為右邊那是茅房!
既然要擺攤,那就要有桌椅板凳,紙墨筆硯,這些東西不可能從家裡面臨時攜帶過來,誰見過有人搬著桌子板凳跑過來算命的?那是傻缺!
柳達不是傻缺,他一早就把東西全都寄存在了不遠處的香燭店,當然,女店主可不是看他長得帥才這麼幫他,而是因為每個月要收取他三錢的「寄存費」。除此之外,女店主還經營柳達正對面那間茅廁,負責清理和打掃,另外少不了收取「入廁費」,可見,很多買賣古而有之,而那位女店主無疑很具有生意頭腦。
桌椅板凳備齊,紙墨筆硯齊備,扯開算命的幌子,靠在一側,幌子上寫著招攬顧客的對聯,上聯:一根竹籤紙生死,下聯,三銅錢問前程。
可謂,言簡意賅,明碼標價。
柳達父子倆來的較早,附近出攤的人不是很多,上香拜神的人更是稀少。
雖然大雪已停,也沒什麼風,可是柳揚站得久了還是覺得有些寒冷。反倒是柳達似乎吃慣了苦頭,揣著手,縮著脖子,坐在桌子前面,後面靠了大樹,自顧自地哼著小曲,等待著生意上門。
「有些冷,我去附近走動走動!」柳揚說。
「不要走遠了,等會兒指不定生意忙起來需要幫手。」
「知道了。」
柳揚說完,就沿著山路拾階朝著山上城隍廟走去。
城隍廟的大門大開,一名身穿粗布道袍月白布鞋的小道士一邊流著鼻涕,一邊正拿了掃帚打掃門檻附近的積雪。
柳揚抬頭望去,卻見這座城隍廟實在是大,高三層,五開間,大門上方高掛一塊黑褐色的大扁,上面鐵畫銀鉤,用正楷書寫著三個斗大的字---城隍廟。
大門兩邊是雕空玲瓏的窗欞,落地長扇的雕花大門六扇開著,隱約可見兩尊神像居中坐落,神態威嚴。神像前的香爐內,插著幾支香燭,香煙繚繞,檀香撲鼻而至。
「阿嚏!」猛然從外面進到裡面,溫差的不適應,讓柳揚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用手揩了一下鼻子,柳揚就開始四處打量這座小城皇廟的內部。
寬敞,明亮,大氣!
簡直比自己和老爹居住的那家破屋強太多。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城隍老爺,柳揚不禁歎道:「看起來做人不如做泥像,至少泥像還有這麼一座像樣的住處!」
「人人都歎神仙好,誰知神仙有煩惱!」突然,有人說道。
柳揚扭頭一看,卻是一個牛鼻子老道,四十來歲樣子,峨冠高挽,青髯飄飄,穿著昂貴的絲織道袍,只可惜長相與這身裝扮極不相稱,主要是有一張歪嘴,把整個臉型都給歪沒了。
「仙長這番話很有禪機呵!」柳揚笑道。
「呵呵,禪機不敢當,只是俗人太多,眼裡只懂得羨慕神仙生活,自己卻只想著不勞而獲……」歪嘴老道笑瞇瞇地看著柳揚,不用說,那個「俗人」,還有「不勞而獲者」,當然就是他了。
柳揚不明白這個牛鼻子老道為什麼會挖苦自己,自己是掘他祖墳了,還是偷他棺材板了,這麼衝!
「哈哈,道長好幽默呵,卻不知你我是否昔日有怨?」
「無怨!」
「平日有仇?」
「無仇!」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我無怨無仇,你嘴巴這麼臭,何苦來哉?!」
那歪嘴老道愣一下,似乎沒想到柳揚會這麼牙尖嘴利。
「難道說……你不認識我?」歪嘴老道探問道。
「哈,可笑!我為何要認識你?!」柳揚眼珠子賊溜溜地打量對方,然後挑挑眉毛,「再說你也不是女人,我也對老男人不感興趣,尤其還是歪嘴的那種……」
聽完此話,歪嘴老道老臉頓時一紅,倒不是因為自己被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給侮辱了,而是因為柳揚竟然不認識他!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在桃花鎮很出名,可以說婦孺皆知,沒人不認識他,可是今天,卻吃了癟。
乾笑一兩下,歪嘴老道指著一處道:「你且看那是什麼?」
柳揚看去,卻是一處內室,有桌椅條機,類似醫生會診所在,只不過在那內室上面也有意窄長匾額,上書:鐵嘴神算。
兩側則是對聯一副,上聯:批陰陽斷五行,看掌中日月;下聯:測風水勘**,拿袖中乾坤。
 
不得不說,這副對聯要比自己老爹幌子上所寫的「三錢一卦」強太多了,不管是從寓意上,還是氣勢上都不是一個檔次。
眼看柳揚望著對聯發呆,那老道不禁傲然一笑,「現在,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柳揚點點頭,怪不得無冤無仇,這老傢伙一見面卻挖苦自己,「同行是冤家」這句話真的沒說錯,卻不知老爹如何得罪了他。
原來歪嘴老道原本姓張,自稱從京城來,經過高人指點,自詡,上知天下知地理,奇門遁甲占卜星相,無所不精。
開始大傢伙還以為他吹牛,可是時間久了,因為算命真的很靈,就被成為「鐵嘴神算」,也被叫作「張鐵嘴」。
張鐵嘴一開始也是街頭擺地攤,那時候就因為搶客人拉生意和柳達有過一些小摩擦。兩人雖然年紀都不小,可是跑江湖的,難免脾氣執拗,差點就動了拳頭。
不過隨著張鐵嘴「神算」的名氣越來越大,身份地位水漲船高,他已經不怎麼把柳達這個對手放在眼裡了,或者乾脆說「不屑於這種騙吃騙喝的神棍為伍」。
尤其在年前的時候,張鐵嘴更是被邀請到城隍廟裡面擺攤,徹底脫離了街頭生意,算命的費用也從三錢漲到了如今的十錢,甚至三十,五十,上百……
此時的張鐵嘴不再饑寒凍迫,而是錦衣玉食,自我感覺更是成了上等人。因此他很忌諱別人提起以前,尤其提起以前他在街頭算命時丟臉的事情。可是最近卻不斷流出他當年落魄時在街頭撿地上的饅頭,被青皮無賴毆打,以及被人掀攤子的事兒。
張鐵嘴首先懷疑的就是柳達,只有他才會這樣背著自己說自己壞話。不用說,自己生意好,他生意差,自己成了「鐵嘴神算」,他卻還是「街頭神棍」,比較之下,是誰都會忍不住詆毀自己。
也正因為如此,張鐵嘴算是把柳達恨恨上了,今天見了他兒子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氣色。
此刻柳揚算是知道了前因後果,那張鐵嘴更是指著那「鐵嘴神算」的匾額,得意洋洋地問道:「怎麼樣,現在你總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柳揚實在不願意多生事端,不過看對方那得意洋洋的嘴臉,柳揚頓覺不爽,於是便瞅了一眼對方「尊容」,一本正經道:「知是知道了,不過總覺得這詞兒該改一改,不應是『鐵嘴神算』,而應該是『歪嘴神算』!」
「沒想到柳達有你這麼一個牙尖嘴利的兒子,卻不知道你們那破爛生意還能撐過幾天!」張鐵嘴的缺陷被人嘲諷慣了,倒也不以為意。
「這個不勞你操心,搞不好到時候我們搬進這裡取暖,你搬到外面受寒也說不定!」
「哈哈哈,可笑!這是可笑!原來你除了牙尖嘴利外,還這麼喜歡說大話!」張鐵嘴用一種嘲弄的,不屑的目光看著柳揚,「倘若你父親真的有能耐,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田地!」
「沒聽說過嗎,世事難料!」
「那我就張大了眼睛等著!」張鐵嘴冷笑,「看看你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怎麼把我趕出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無話可說,於是柳揚挑釁地就豎了一下中指,「好,我們走著瞧!」轉身離開。
張鐵嘴,「豎指頭?你什麼意思?……老子才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