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 心事 文 / 芳寒

    封後前的三日我一直窩在綠裳宮裡，連床頭都沒有下過，好在我有先見之明，前幾日召進宮的小姐們倒是派上了用場，夜雪那日隨著封後大典的聖旨一起下來的還有把剩下的三個美人賜給我做貼身宮女的聖旨，於是這三天的時光其他倒是還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是時不時地會被美人犀利的眼光刺上兩下讓我有些抑鬱，大概是她們覺著我沒有太盡心將她們送到夜雪龍床上去，反而叫李思嬋小美女拔了頭籌，心裡很有些不高興吧！

    青菱自那日痛哭過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也不知道是因為我知道了她喜歡夜雪的秘密而羞愧，還是那日曾嚴厲得指責過我而覺著不好意思。其實我很想告訴她大可不必，畢竟她對我一向都是忠心耿耿的，並沒有因為把我當成情敵來暗害過我，這實在是比當年無緣無故就給我下毒的安輕捷強很多，再者說我本身千日休毒已發，身體摧枯拉朽，向來也沒有多少時日可以活，也沒什麼心思去想著和她鬧彆扭。

    至於夜雪，我也沒有再去見他，我的目的已經達到，見不見他已是無所謂，只不過偶爾想起來這個我從小帶到大的臭小子竟然在娶媳婦之前都不記得來看看我，心裡很有些不舒服，頗有種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蒼涼感。

    這幾日窩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的不過是上一世和我這一世的遭遇，左右都逃不過薄命，也不知我是不是我哪一世作孽太多，才會讓我生生短命。

    渾渾噩噩間那些和秣陵霜在山谷的日子便開始洶湧的溢出來，其實八年間我們相處的時間很少，他總是很忙，南陳皇室他那些兄弟們都是些閒散的主，人家皇室都是機關算盡，手足相殘地爭奪皇位，唯有南辰皇室，大家都當成燙手山芋，爭著搶著往外推托。所以我一年裡面真正見到他的時間也就短短幾月，每每與他在一起總會覺著心平氣和，有種安逸寧靜的感覺，不像和夜雪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心驚動魄，讓我時不時倉皇想逃。

    很久似乎都沒怎麼想過秣陵霜了，自我計劃好死之前為夜雪做些什麼的時候，陵霜似乎就不曾在我腦海裡、夢裡出現過了，這讓我很是汗顏，就像那三年我始終拖著不肯嫁給他一樣。

    是的，我沒有嫁給秣陵霜，八年來都沒有嫁給他，在山谷裡的時候為了不讓人說閒話才用了夫妻的稱呼。我不說嫁，秣陵霜也從不曾逼著我嫁，總是柔和寵溺的將我看著，現在想想他不是不想娶我，他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子總有一天會撐不住，所以只是安安靜靜地陪著我，寵著我，而我們的女兒小夜，是我剛假死逃出來時在兩國邊境收養的孤兒，她的眼睛很大很黑，瘦小的身子蜷縮在稻草堆裡，只一眼我就像看到了夜雪，所以我將她帶了回去，她從始至終便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母親，而秣陵霜也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可是她卻給了我和陵霜八年的快樂。現在陵霜走了，她也失蹤，我總覺著很孤單，那種孤單是刻在骨血裡，即使夜雪百般順著我，卻也讓我揮之不去，現在可好，就連夜雪也已經厭倦了我，肯將我獨自撇下了嗎？

    愛是什麼？兩世為人，我從來就沒有明白愛是什麼。

    第一世的時候，我以為我深愛著自己的哥哥，可直到北雪王府被血洗，我為復仇進了宮，見到了密室裡的夜雪，看著他對我日漸加劇的依賴，我突然就恍惚了，那一世我有先天性心臟病，眾生都只能生活在瀰漫著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裡，父母早忙，只留下我與哥哥相依為命，從小便沒什麼安全感的我強烈的依賴著哥哥，看到他與其他女人親密總會生出一種即將被人拋棄的恐懼感，於是一次次撒嬌耍賴拆散了他的姻緣，因著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甚至從來沒見過什麼身體健康的男子，隱約中便將哥哥當成了自己假想中的戀人，或許我是真的很愛很愛哥哥，但那似乎何時一種對至親的強烈的依賴，當初我不東，後來千日休發作，我意識朦朧地回了過去，看到了哥哥和嫂子的那些事情，這才明白自己其實是希望他們開心幸福的，我想讓哥哥幸福，真心的希望。

    這一世，我知道蘇琺琅喜歡我，我卻一直再利用他，從小開始便存了心利用他，所以一開始我就告訴自己不可以對他動心，有朝一日當真相大白，他必定會恨我；而秣陵霜，我貪戀他身上的那一份溫暖，就像上一世貪戀哥哥的那一份溫暖，與他在一起我什麼都不用去想，所有的一切他都會為我安排妥當，讓我的心都是安寧平和的，可是我不知道那是愛還是依賴。而夜雪，我親眼看著他一天天長大，他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看他長得那樣好看，又那樣的聰明，讓驕傲我自豪，一開始的計劃裡並不包括他，本來是計劃中的棋子是夜陽，誰知道就那樣陰差陽錯的將他捲了進去，一步錯步步錯，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圍繞在我身邊的男孩現在早已變成了君臨天下的帝王，那他還是我的夜雪？他娶了媳婦之後，還會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說：「這天下若有一人反對，我便屠盡一人；若有百人反對，我便屠盡百人；若所有的人都反對，我便屠盡這天下人！」嗎？

    這樣想著我心裡開始漫過無邊無際的惶恐，我猛地從床上坐起，赤足跳下床，來不及披外衣便朝著宮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