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第二十八章 謫仙 文 / 芳寒
深夜,月朗星稀。
盛極殿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盛極殿外,碧波湖上,波光粼粼,明亮的月光灑在幽深的湖水上,泛出冷冷寒光。
我安靜地坐在盛極殿外的湖泊旁邊,看著對岸盛極殿明亮的燈火,等著那個人的出現。
安輕捷去盛極殿通知蘇琺琅去了,只剩我一個人無聊地望著對岸發呆。
窸窸窣窣,身後婆娑的樹影深處,有布料摩擦枝葉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我沒有動亦沒有說話,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讓我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第一時間面對別人的都是一張麻木面癱的臉,就像一具睜著眼睛的植物人。
「咳咳……原來這裡有人,姑娘,請問我可以在這裡坐會嗎?」
伴著幾聲淡淡的咳嗽聲,有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耳邊溫柔地響起。
聽聲音不像是蘇琺琅,我索性不理他,作為北暘國人人皆知的木頭白癡,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無視任何人。
那人似乎並不介意我的無禮之舉,反而走到我身邊突出的嶙峋巨石上,一撩衣擺坐了下來,安安靜靜地望著湖水發起呆來。
一陣輕柔的晚風拂過,那人身上淡淡的草藥味飄過來,上一世躺在醫院裡長大的我敏感地嗅到草藥味裡居然有
的味道,這是一種抑制肺結核的草藥,也就是古人稱作絕症的肺癆病。
這個人身患絕症?可聽他剛才清淡的聲音,倒不像是個知道生命已到盡頭之人該有的淡定從容。
我眉頭下意識地一皺,眼角的餘光不自覺地掃過去,身側嶙峋的巨石上,那人側身而坐,長長的黑髮被風吹起,遮住了他的臉,讓我看不清他的模樣,不過,那人就只是安靜地坐著,就給人一種清風明月的淡泊感,好像此人並不屬於塵世間,隨時會羽化飛仙而去。
這人是誰?安輕捷曾將北暘國朝堂上下所有的大臣都給我細細講述過他們的形貌,可那些人中似乎並沒有眼前這出塵如謫仙般的一位。
「姑娘,你怕死嗎?」那謫仙淡淡開口,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怕死,怕死怕的要命,可是我卻誰都不能說,在所有人面前我都要笑,笑得雲淡風輕,可是安靜的深夜裡,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害怕,怕得要死。」
我安靜地聽著,沒想到這謫仙雲淡風輕的清模樣居然是偽裝的。
說來我們兩個人還真是奇怪,我明明是一個身體健康,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卻要偽裝成一副癡癡傻傻,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而面前這位很明顯不知道何時就會命歸黃泉的病秧子卻要在眾人面前偽裝成一個漠視生死,清風明月的豁達人,這還真是可笑之極的緣分。
「呵呵,對不起,我其實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你知道嗎?平日裡,別說我想說這些話,就是我輕輕的一個皺眉,家裡所有的人都會亂成一團,擔心得要命,恨不得將自己生命換給我,讓我想要開口的話全部通通嚥回了肚子裡。因為我知道要是我把這些話說出來,他們一定會很傷心,與其讓大家傷心,還不如讓我自己一個人傷心。」
謫仙繼續輕輕地說下去,低沉溫柔的語調裡有淡淡的悲傷飄散在夜風裡。
「只是這種恐懼,不知何時生,何時死的恐懼,如果不說出來,我可能還沒等病死,先就會因為恐懼而死吧!呵呵,姑娘,你一定在嘲笑我懦弱怕死吧!」
謫仙似乎並不介意我的沉默,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想要今夜一次性痛快地將心裡壓抑多年的痛苦一下子發洩在這片澄澈的湖泊上空。
我安靜地望著湖面上那輪殘缺的月亮,感受著身邊那人的悲傷,心裡也有些恍然,這個世界的老天爺似乎注定要讓所有的事情都不完美,可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上一世的我要疾病纏身,癡戀成苦,自殺殞命;而這一世我要家破人亡,裝傻充愣,豁命復仇?
公平嗎?老天爺是公平的嗎?
身側的謫仙似乎終於將心中的鬱結全部吐出,也沉默下來,安靜地看著湖面的月亮出神。
一時之間,四週一片安靜,只有清風朗月,碧水清波。
遠處盛極殿裡明亮的燈火,鼎沸的人聲都離我遠去,就連那沉重的仇恨都離我而去。
我輕輕地閉上眼睛,感受深夜輕柔的晚風,呼吸著那人身上好聞的草藥味,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安寧祥和。
「公主殿下,您在這裡,可讓奴婢好找!」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安輕捷故作急切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裡響起。
「見過這位大人,奴婢是凌裳公主的貼身女婢安輕捷,這位是奴婢的主子凌裳公主。」
安輕捷似乎是才看見巨石上的謫仙,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禮,語調平淡地說出了我的身份。不過聽她話中的意思,她也不認識這位謫仙,難道他是南辰使團中的人?
「原來是北暘國凌王大人的獨生愛女,在下失禮了!」
謫仙自巨石之上優起身,對著我躬身行了個禮,並沒有用天明帝冊封我的『凌裳公主』來稱呼我,而是用我父親的名諱來稱呼我,讓我對他心生好感。
「凌王
大人驍勇善戰,用兵如神,獨守邊關數十載,威名赫赫,只可惜受奸人所害,英年早逝,否則我南辰國戰神一名必為凌王所有。」
謫仙語氣裡有欽佩,遺憾,嚮往,對爹推崇萬分,字字句句聽起來似乎皆出自真心,讓我好感大增,差點忍不住出口叫好。
「在下叨擾公主的幽靜,還請公主原諒,在下告辭了。」
謫仙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我,話音一落,轉身離去。
夜色裡,長衣蹁躚,竟真如仙人一般恍若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