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第九章 宣旨 文 / 芳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雪凌王常年戍守邊關，勞苦功高，今逢禍事，含冤西去，朕甚悲痛。為感念其功，今特詔凌王之遺女北雪凌裳入宮，封為凌裳公主，由太后代為撫養……」

    我安靜地跪在地上，低垂著頭看著地面，一動也不動。

    為了顯出對凌王遺孤的重視，宮裡前來宣旨的是天明帝的貼身大太監王維遠公公。

    聖旨灑灑洋洋，鋪天蓋地的都是歌功頌德之詞，無非在說父親的功勞如何大，皇上多麼的敬重他，現在出了事，陛下是如何如何的悲痛欲絕，茶飯不思，想到父親還留下了我這麼個癡傻愚笨的白癡閨女，為了替父親好好照顧我這個傻姑娘，皇帝決定將他這個傻堂妹接進宮裡，交給太后撫養，並且冊封公主稱號。

    現在是初春時分，天卻已經溫暖如四月天，地上草已經冒出了新芽，綠瑩瑩的分外好看。一隻黑色的小螞蟻舉著一粒遠大於它身體數倍的白米粒，顫顫巍巍地向不遠處的小洞口爬去。

    我眼睛盯著那隻小螞蟻，心裡有什麼漫上來，現在的我就像這只社會最底層的螻蟻一樣，任何人只要伸手輕輕一捏，頃刻間我便會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凌裳公主，凌裳公主，起來接旨了……」

    一雙繡著祥雲圖案地藍色靴子憑空向著我伸過來，踩在那小小的螞蟻身上，落到我的面前，有尖細高昂如女聲的嗓音在頭頂上空響起。

    我一無所覺，只是怔怔地盯著那雙藍色的靴子，那下面，有一隻前一刻還在努力搬運著食物的小螞蟻，此刻卻已喪生在這只橫空出現的靴子下面。

    「王公公，請您不要介意，凌裳公主向來心思純稚，又因為受雙親之死的打擊太大，難免有些精神恍惚，希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呵呵呵……蘇大人您這是說的什麼話，老奴身為聖上貼身之奴，自是知道聖上對這唯一的堂妹有多麼疼愛，怎敢對公主殿下有何怨言，您這話難不成是覺著我會為難公主殿下，嗯？」

    「王公公，在下哪有那個意思，只不過公主的情況您也略知一二，還希望公公以後在宮裡多照應著公主。」

    蘇景逸微笑著走上前，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塞進王維遠手裡。

    蘇公公看了一眼錢袋，又在手心裡掂了掂，滿意地將錢袋收進袖子裡，這才帶了笑容：「有蘇丞相這句話，老奴自是不敢怠慢。」

    話一說完，王維遠眼神睥睨地看了一眼兀自趴在他的腳邊，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腳下的癡傻丫頭，像是怕髒了自己的靴子一樣，嫌惡地後退一步，將靴子伸出寬大的太監服。

    身後，一名弓著腰的小太監立馬跑上前跪在地上，用自己乾淨的袖子去擦蘇維遠的腳面。

    站在蘇景逸身邊的蘇琺琅臉色一冷，就要上前，被蘇丞相隱在寬大衣袖下的手牢牢擒住。他眼神惱怒地去看自家老爹，看到老爹嘴角向趴伏在地上的少女努了努，心裡一動，怒氣一下子壓了下去。

    得罪了皇帝身邊的貼身大太監，今後凌裳的日子必不好過，這口氣他忍下了，此後必將千倍萬倍地從此人身上討回來。蘇琺琅眼神一暗，在心裡給眼前勢利的太監記上狠狠的一筆。

    這個傻丫頭，果然是白癡一個，自己明明都讓她平身領旨謝恩了，她卻依舊像狗一樣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神木然，這下自己可以回去向陛下覆命了。

    王維遠嫌惡地掃了地上的凌裳一眼，心念微動間，就見北雪凌裳突然瘋了一樣從地上捧起了一隻螞蟻的屍體，大顆大顆的眼淚湧出眼眶，迅速打濕了地面。

    「王公公，您看今日公主殿下這種情況是不能隨您回宮了，要不明日一早我讓下人為公主梳洗打扮妥當，再送入宮中可好？請您向陛下說明情況。」

    蘇景逸眼尖地看到王維遠一臉不耐厭煩的表情，快速上前作了一揖，開口說道。

    「既然今天公主殿下不方便，那就明日吧！老奴自會向陛下稟明原委，告辭！」

    王維遠看了看北雪凌裳一臉涕淚縱橫的狼狽樣子，心下煩惡，寬大的袖袍一甩，帶著身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揚長而去，急著回宮向天明帝稟告今日的見聞。

    面前發生的一切我絲毫未聞，看著那被踩成肉餅的小螞蟻，心裡難過異常，自出生開始就沒有流過淚的我，居然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將哽咽聲嚥下喉嚨，一任眼淚無聲地大顆落下，砸進盈盈綠草之間。

    「傻丫頭，哭出來吧，哭出聲來，他們已經走了，你可以哭出聲了……」

    有低啞顫抖的聲音在耳邊輕柔地響起，有寬闊溫暖的手臂將自己溫柔地抱住，有好聞清淡的龍誕香將自己包圍，我靠在這樣的肩頭，繼續無聲地哭著，恨不得將上一世的委屈與這一世的痛苦全部化成淚水宣洩出來。

    北雪凌裳，我只允許你軟弱這一次，從此之後，你不會再有淚水，也不能再有軟弱，否則你一定會像那只弱小的螞蟻一樣，被人踩在腳底，粉身碎骨，死無全屍，讓父母家人的冤魂在天地間飄蕩，悲歎世間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