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第四章 菩冥 文 / 芳寒

    一股熱流傳遍四肢百骸，熨帖的我暖洋洋的。

    又沒有死成，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苦笑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是斑駁的梨樹枝杈，雪白的細小花苞，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落下來，我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前額，遮住眼角濕濕的液體。

    那少年已經不在，雖說他差點殺了我，不過看在他為我輸了許多內力的情面上，他對我做的一筆勾銷，兩不相欠。

    「裳兒…」父親一臉興奮地大步踏進院子，走到我身邊，粗厚的大手落到我的發頂輕輕地揉了揉，「你看，我帶了誰來！」

    他一閃身，從門口處走進來一個黑衣少年。

    黑色的，毛茸茸，我的心裡想起來小時候和哥哥一起養的那只體型龐大的薩摩耶。

    「他是青玄大師的徒弟菩冥，本領高強，從今天開始他會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父親喜滋滋地拍了拍沉默的菩冥肩膀，那力度大得讓我都忍不住發顫，那少年卻是紋絲未動，「菩冥，那就是我的女兒凌裳，以後她就交給你了。」

    「是，王爺。」

    少年的表情無波無瀾，微有些黑的臉上平靜地像一尊雕像，黑沉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沒有驚訝，鄙視，好像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只不過是一塊石頭，只不過就是這樣，我卻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溫和的氣息。

    「菩冥是個孤兒，當年青玄大師是從狼窩裡發現的菩冥，你可不要欺負他！」

    父親又笑著輕輕揉了揉我的發頂，語氣溺得可以滴出水來。

    我繼續在心裡翻白眼，我是白癡好不好，白癡，只有別人欺負我的份好不好。

    「好了，菩冥，我就把女兒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父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完後轉身大步離開了院子。

    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少年沉默地站在我面前，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長長的黑色用一根磨得有些破舊的布條鬆鬆地束在身後，不過很顯然束髮的人手藝有待提高，幾縷黑髮凌亂地從髮帶裡鑽出來，讓他看起來有些落魄的味道。

    想起我家那只寧肯餓死在路邊也不肯跟著我們為它找的新主人的薩摩耶，我的心一軟，對著眼前的少年伸出了手。

    菩冥低垂地眼落在我白皙小巧的手掌上，有片刻慌亂，隨後他抬起頭，眼睛怔怔地看著我，沒有動作。

    我伸出手指點了點他身後的發，他遲疑地抬手向後抹去，在摸到那幾縷亂髮的時候，微黑的臉染上了幾抹紅暈。

    古時候的女孩子總會在頭上扎兩個大包，我抬起右手摸到右邊的大包，輕一用力，一條水藍色的絲帶被拽了下來。我左手向下拉住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將他拉到身前，示意他轉過身，他遲疑了一下，轉過身單膝跪地，半蹲在我面前。

    我伸手解開他那條束髮的破舊布條，用手指仔細地梳理起他柔順的黑髮。

    好順，好滑，像極了記憶裡那只巨大的薩摩耶，爸爸媽媽還沒有離開的時候，每次哥哥給薩摩耶洗完澡，我總會用手一點點梳理著薩摩耶黑色的長毛，哥哥也總會一臉溫柔地看著我們，眼神裡是滿滿的幸福。

    一滴眼淚落下來，落到菩冥的脖子上，他的身體狠狠地顫了一下，卻終究沒有起身，由著我繼續梳理他黑色的發，我匆匆摸了一把臉上的淚，將他黑色的發用藍色髮帶鬆鬆地紮成一束。

    發一扎完，菩冥迅速起身，剛想一個縱躍跳上了梨樹，身體卻猛地停了下來，再次單膝跪地，右手輕輕撫上我的脖頸，眼中有些惱怒。

    我突然想起白衣少年留在我脖子上的指印，父親都沒有發現，必是已經快要消散，卻被他發現了。

    我安靜地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右手落在他撫摸著我脖頸的手上，他一愣，慌亂地後退兩步，縱身躍上了梨花樹。

    我無奈地看了看梨樹樹杈之間，少年如壁虎般隱身在花苞之間，他的臉還有些微微的發紅，眼睛卻如一頭蟄伏的猛虎犀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