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牌局 文 / 南塘小焙

    寬敞而華麗的頂樓公寓裡，近四十號人濟濟一堂，別看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西裝革履的打扮，但在一張張的牌桌前，也全都是斯喪盡，吵吵鬧鬧的聲音之大堪比菜市場。

    作為一名新晉的高級合夥人，韓沖在客廳東側的角落裡招了一張桌子，除了他之外，同桌的還有四個人，勞埃德?布萊克芬、愛德森?庫伯，這兩人是一對搭檔，目前是高盛公司旗下的人力資本管理全球總監；戴維德?維尼安，高盛公司的財務官，有人傳言，他是下一任首席財務官的熱門人選；約翰?維尼伯格，高盛公司旗下投資銀行的11位主管之一。

    五個人玩的牌局是梭哈，桌上看不到現金，只有大堆的籌碼。牌局已經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從籌碼的數量上看，顯然是維尼安贏了，就像牌局開始之前庫伯所說的，年近五旬的維尼安似乎有點小孩子的脾氣，他的習慣是「贏了就數錢，輸了就賴賬」，這會，這位身價至少上億美元的老傢伙正趁著別人洗牌的工夫，在那兒眉飛色舞的數著籌碼。

    如果只看維尼安那幅興高采烈的樣子，估計別人會以為他已經贏了幾百萬了，可事實並非如此，底金不過100美元，每次加注最多200美元的小賭局，他即便是運氣好到爆棚，一晚上估計也贏不了百萬，而一百萬美元對於在座這些人來說，實際上跟幾千美元也沒什麼區別。

    就像華爾街投資人都尊奉的法則一樣，這場牌局進行的過程中，輸贏多少錢永遠都是次要的，關鍵在於大家都想贏，沒人希望輸。

    在中國，人們喜歡把梭哈當成是一種賭博遊戲，實際上這種觀點是沒有道理的，紙牌遊戲永遠都只是紙牌遊戲，至於人們究竟是把它用來賭博，還是用來單純的娛樂，紙牌遊戲本身做不了主的。

    梭哈是一種很鍛煉腦力和智慧的紙牌遊戲，玩這東西，不僅需要記牌，還需要講求策略，甚至需要用上各種心理戰和欺詐手段，因此，這個遊戲在華爾街的投資人圈子裡很受歡迎。

    新的一圈牌牌發下來，韓沖運氣不錯，拿到的第一張牌是「a」，該他第一個說話。

    「第一張就拿到a，我好像沒有不跟的道理，」韓沖看著桌上的牌，嘴裡笑著說了一句，而後持起兩枚籌碼扔到海裡。

    韓沖的下家就是維尼伯格，他手裡雖然只是一張黑桃十，卻也拿了兩枚籌碼丟進海裡，笑道：「開盤時的利好不一定意味著收盤時也能盈利，我跟。」

    再下面是布萊克芬，他手裡是一張紅桃二，估計是不看好自己的運氣，他笑了笑，將牌面翻過來表示棄牌。

    緊跟在布萊克芬之後，拿到一張方片五的庫伯也扣了牌。倒是拿了一張方片四的維尼安繼續追跟。

    其實從牌局上，就能看出這些投資人的性格，布萊克芬與庫伯都比較謹慎，拿不到好牌的時候一般不會跟，所以他們到現在的輸贏都不是很大。

    而剩下三個人，包括韓沖在內，都是那種有牌就跟的主，哪怕起手牌是黑桃2，也得跟莊死磕到最後，不過維尼安運氣很好，接連都是幾把大牌，而維尼伯格和韓沖的運氣就差了許多，到現在輸的已經不少了。

    一圈牌走完，兩個人退場，發到韓沖手裡的第二張牌還是一張「a」，到維尼伯格手裡的是一張黑桃八，而維尼安則是一張方塊k，形勢顯然對韓衝來說更有利。

    已經退出布萊克芬與庫伯沒有單純的旁觀，而是開始談論最近金融圈子裡的一些事情，剩下三個人雖然沒有退出牌局，但沒有誰會真正把心思都放在幾百美元輸贏的牌局上。因此，兩人的話題一開，剩下三個人很快便加入進來。

    「興業今年頭幾個月就為其在次貸投資中的損失報了20多億歐元的資產減記，這次再報交易虧損49億歐元，統合起來，兩項就是近70億歐元的損失。這個數字，意味著興業今年一年的盈利總額，不會超過6億歐元。」說話的人是布萊克芬，他所說的興業就是法國第二大銀行興業銀行。

    過去這一年裡，興業銀行可謂是多災多難，不僅在次貸危機方面蒙受巨額損失，在一系列的套利交易中也是賠盡了人氣。前段時間，其首席執行官丹尼爾?伯頓更是自曝醜聞，宣佈興業銀行內一名交易員秘密建立與歐洲股指期貨相關的頭寸，並在這類超出其職權範圍的投資中，給興業銀行帶來了超過49億歐元的損失。

    這個醜聞一經公佈，頓時在全世界範圍內引發軒然大波，興業銀行的股價應聲暴跌，醜聞曝光當天跌幅就高達4%，儘管隨後幾天，興業銀行的股票進行了停牌整頓，但再次開盤後，到目前為止，跌幅已經達到了20%。這樣的跌幅，令興業損失慘重，近三百億歐元的資產被蒸發掉。

    實際上，類似這樣的醜聞過去不是沒出現過，比如說1995年巴林銀行就因為出了一個尼克裡森而破產倒閉，只是那一次的經濟損失遠沒有這一次的大。毫不客氣地說，這次興業銀行是真的遇到**煩了。

    「那些法國佬怎麼可能會有6億歐元的盈利，不要忘了，他們今年派發的股息還需要超過3億歐元的量呢，」維尼安笑著插口道，「依我看，興業今年的虧損是注定了的。」

    「興業要扛過這一關應該沒有問題，畢竟它的根基深厚，儲備金的額度也保持的比較高，」庫伯說道，「目前的關鍵問題是，興業必須搞定一輪新的融資，我推算，這一輪融資的額度不能少於55億歐元，否則的話，根本撐不起市場的信心。」

    牌局邊的幾個人紛紛點頭，庫伯的這個推算是很有道理的。且不說興業蒙受如此巨大的交易虧損後急需資金，哪怕它不缺錢，這個融資也必須要搞。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就是要提振投資者對興業銀行的信心。

    在金融界，自然不乏頭腦清晰、專業紮實的投資者，但相對來說，那些手裡有錢但卻

    不怎麼懂得經營的投資者還是佔了絕大多數的，而在這些投資者的投資理念中，唯一的一個準則就是隨大流。

    興業搞融資，如果搞的失敗了，那什麼都別說了，自己關門賣地皮吧，因為沒人會再把錢投給它。若是成功了呢？那些處在觀望中的投資者就會接到一個暗示：興業銀行還是很牛的，你看，人家融資幾十億歐元還不是分分鐘就搞定了？這說明了什麼？不正是說明對興業銀行有信心的投資者大有人在嗎？

    說白了，融資其實就是一種手段，缺錢的時候可以用，有些時候即便不缺錢，照樣可以拿來用一用。

    「50多億歐元的融資是一個大cass，比較有搞頭，關鍵是這個項目會交給誰來做，」維尼伯格說道，「g有沒有希望？」

    「g」是對高盛的簡稱，這幫高級合夥人在私下裡談到高盛，都是用這一個字母來代替。

    「可能性不大，」維尼安往海裡扔了兩個籌碼，搖頭說道，「公司最近要操作的項目很多，沒有這筆預算，我估計大小摩接盤的可能性比較大。如果是大摩接盤，完成55億歐元的融資問題不大，小摩也差不多，不過按照我的估計，興業應該會與大小摩同時談判，由兩家同時接盤的話，在完成融資之餘，還能將興業的股價撐高至少15%，甚至有望回到100歐元每股的水平段上。」

    韓沖笑笑，並不插嘴，他當然認同維尼安的看法，人家是高盛的財務官，對這方面的消息最是靈通。摩根大通與摩根斯坦利聯合為興業托盤，搞定融資，與單一一家出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興業當然不在乎多掏一筆錢與兩家同時合作。

    什麼叫信息不對稱，這個概念在這場牌局裡體現的實在是太深刻了。就是牌桌邊五個人的幾句簡短談話，若是洩漏到外面，很可能就會催生幾個甚至是十幾個百萬富翁出來。

    現在興業的股價還在暴跌，外界還沒有出現興業可能會搞融資的任何消息，按照今天的收盤價，興業的股價是每股79.08歐元，若是有人得到興業將通過大小摩搞融資的消息，趁這個機會大舉買入興業股份，等到興業股價回升到每股100歐元的高位，那將是何等巨大的一筆收益？

    但是對在場這幾位來說，包括韓沖，都不會去賺這個錢，一方面是因為不值得去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不敢去做。任何行業都有自己的規則，金融界同樣也是如此。

    「這個醜聞對咱們來說倒是個好消息，」韓沖亮出左後一張牌，3個「a」，毫無爭議的獲得這一場的勝利，可惜這時候已經沒人關注他的獲勝了，「事實證明，金融風險的出現並不是因為金融業界的體制問題，當然，更不是因為金融衍生品的責任，而是因為內部監管不嚴格。所以，今後只要把內部監管的工作做好，類似次貸這樣的風險說不定就能避免了。」

    旁邊幾個人聽了都笑，倒是維尼伯格說了一句：「韓說的不錯，最近公司的公關部門也計劃在這上面做做章。」

    他這句話剛說完，韓沖就看到艾多蒙德與保羅並肩朝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