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與君訣別 文 / 安瑾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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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延陵到盛京路途遙遠,林昭言她們又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所以馬車趕得很快,不過半日的功夫就已經出了延陵城往官道上出發。
深冬的天,寂寒寥寥,本是個不易出門的天氣,但因為接近年關,外出的遊子或商賈都趕在這最後的時節回鄉。
官道上都是人,往來絡繹不急,便是坐在馬車內,林昭言也能感受到那份發自肺腑的熱鬧和喜悅。
她忍不住掀開簾子朝外面望去,深冬的寒風刮在臉上很冷,江南的杏花垂柳早已經凋零,只剩下枯椏的木枝在寒風中蕭索飄零。
很淒涼,如同她的心。
可往來的人們臉上卻都帶著笑意,那樣的歡欣喜悅,是回歸故里回到家鄉才會有的喜悅之心。
林昭言前世見過那樣的笑容,在冰冷淒清的病房裡,有個與她關係很好的小夥伴病癒出院的那一刻,臉上就掛著這樣的笑容,她同她說:「我要回家啦!」眉目是那樣的灑脫欣然。
是啊,要回家了,回到生我養我的故土,見到愛我疼我的親人,怎能不高興?
可是她呢?
回到了盛京,真的好麼?
那裡,可有真心實意沒有欺瞞過她分毫的人?
林昭言默默放下簾子,唇邊沁出一抹苦笑。
這時,車外突然傳來一聲馬匹的嘶鳴,隨之而來的是車伕慌張的「吁聲。
因為馬屁受驚而產生的車廂晃動,令林昭言也跟著搖晃了幾下,緊緊攀住了車窗框才避免自己摔倒。
而後馬車漸漸穩定了下來,林昭言先去看林若言,見她沒什麼事便對著車伕出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回稟四姑娘,是……」車伕的稟告還沒來得及說完。林昭言便聽到了一道從容不迫卻又冰冷肅然的聲音。
「是我。」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讓林昭言在這數九寒冰天中更是入墜冰窖。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坐下的軟墊。
那上好的白狐軟墊被她抓出了一道凌亂的折痕。
你再細細看去,會看到她那雙比白狐皮軟墊還有素白的手在微微顫抖,指節已泛青白。
她強迫自己定下神來,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尚處在迷惑中的林若言道:「你稍等片刻,我出去一下。」
林若言下意識就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做什麼?」
她跟林昭言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之後關係漸漸冷淡,但也十分清楚這個姐姐的性子。
她雖溫和淡然。對週遭的一切好似並不理會,一副溫吞吞好欺負的「死人性子」,但她是有脾氣的,偶爾被她欺辱過分的時候也會冷笑著回擊,讓人覺得她是有感情的。
可這兩天,她窺她的表現,則變成了和從前截然相反的兩樣。
現在她是笑著,表面溫和從容,內裡卻有什麼東西變了。像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很害怕她這樣的改變,所以剛剛一路都在想著如何開解她,卻因為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而無從下手。就這麼沉寂了一路,直到剛剛突然起來的狀況才叫她回過神來,也就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很害怕她就這麼離開。
林昭言拍了拍她的手,朝她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不要害怕,不過是一個想不開的故人罷了。」
林若言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林昭言又拍了拍她的手,然後輕輕抽出。掀簾下了馬車。
擋在馬車前方,那個騎在黑色駿馬上的人果然是他。
此時他一襲白衣如雪,衣上還帶著從遠處追趕而來的凜冽勁風,可那身形容,皎潔明亮的像是雲間的一輪明月,又像是皚皚山頭上的雪。
寒風吹揚起他墨黑的濃髮,有細碎的雪花輕輕落在他的肩頭,他整個人都陷在一片陰鬱之中,好似天空此時翻捲的雲霧,與那身形容如此的不搭調。
林昭言瞇了瞇眼睛,然後彎唇笑了。
她從來沒見他穿過白色的衣衫,這樣的純潔清透,不染塵埃。
可,他大約還是不適合的吧!
他的心,哪有這麼純潔剔透。
便是面對她時說的那些甜言蜜語,都是別有目的,如今想來,那麼引人發笑。
「蕭公子,咱們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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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並不畏懼與蕭歧攤開來談話,早在她心念轉動間將鑰匙交給馨娘的時候,她就預料到了他會追上來。
一個多月的相處,她很清楚蕭歧的性子,他是屬於那種對一切都要瞭如指掌的人,他不喜歡無法掌握的感覺,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他的部署他的計劃一步步進行,他不會允許有誰打亂他早就佈置好的步伐。
他查各種各樣的事情,公開的、隱蔽的、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他都要讓自己一清二楚,彷彿這樣便能將整個天下盡在掌握中一樣。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吶!她早就該看出來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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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林昭言想到這兒,又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這樣不辭而別,甚至不說個原因理由,對於無往不利的蕭大少來說,肯定很吃癟吧?難怪會這樣氣急敗壞地追上來,甚至都穿錯了衣裳。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件衣裳應該是徐修謹的。
再看他髮絲略顯凌亂,面色微微蒼白的樣子,想來是受的傷還沒有好全,這麼一路狂奔而來,傷了元氣罷了。
「蕭公子來找我何事?」林昭言抬不抬下巴,裝作很冷傲的模樣,故意不讓自己去看他的臉。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看他如此單薄脆弱的樣子,她心裡還是免不了泛起一陣疼。
蕭歧來之前的確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的,從他突然收到馨娘送來的鑰匙,告訴他林昭言已經離開延陵的時候從心底生出的怒氣的確讓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
可現在,面對林昭言冰冷漠然的樣子。他的心臟狠狠一揪,那些問題便一個字都問不出了。
他是再聰明不過的人了,見一葉而知全秋,林昭言前幾天還對他溫言細語,現在卻突然拿這樣冷漠的眼神看他,他豈會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他動了動嘴唇,吐出幾個字,「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林昭言挑了挑眉,明知故問。
她不會說出來,她刻意讓馨娘去交還鑰匙就是為了逼他前來。逼他自己說出來。
她需要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只待他親口承認,她就把他們過去的種種一筆勾銷,情愛沒了,恩怨沒了,什麼都沒了。
她不會被他利用,自然,也無需怨恨於他。
她恨的,從來都是已經傷害了她的人。
而恨一個人太累,她不想走到那樣的地步。
蕭歧看林昭言含著譏笑和嘲諷的眼眸。只覺得身上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
是他讓她絕望了嗎?
他明明不想的。
他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毫無誠意的「懺悔」。
「對,你的確沒有說錯。我一開始接近你就是為了利用你,甚至假意製造我要利用令妹的假象,也是為了將來在接近你的時候好讓你放鬆警惕,畢竟。我調查過你,你沒有那麼好騙,倘若不前前後後做好十足的戲。你恐怕很難入甕。而之後,我對你的溫柔關切,也不過是敷衍你的虛情假意罷了……」
饒是早已經預料到了答案,林昭言的身子還是忍不住狠狠發顫。
她覺得週身一片寒涼,就像是將她扔到了冬日結冰的湖水裡,那麼冷那麼冷,可她游不上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一片薄冰底下沉淪,不斷沉淪,直至萬劫不復。
她咧開唇角,哂然一笑,「蕭公子倒是直言不諱,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了呢!」
蕭歧也扯出一抹笑,「這世間種種哪樣不是利益當前,既然林四姑娘已經瞧破了蕭某的陰謀,那蕭某自然是利用不成姑娘了,還留那勞什子的情面做什麼?」
「蕭公子倒是實際。」林昭言淡淡地朝他望過去,又挑了挑眉,「不過既然蕭公子利用我不成,為何不索性殺了我?我若是落入了其他人手中,對你可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恐怕蕭公子還不知曉,太后可有意將我賜婚給端王世子呢,同樣的蕭姓長子,同樣的名正言順。蕭公子,你不怕麼?」
她這話簡直是在挑釁!
蕭歧垂在衣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
殺了她?殺了她麼?
她明明知道他是做不到的,哪怕現在已經撕破了臉,他也是做不到的!
林昭言見他沒有動靜,甚至還近乎憤怒地瞪著她,又輕輕笑了兩聲,「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蕭公子為人正派清廉,便是為了個中利益也不會同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女子過不去,那樣,未免顯得蕭公子心胸狹隘,太不是男人了呢。」
蕭歧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林昭言這樣**裸的挑釁和刁難,明顯是在打擊報復。
而她也不知是篤定蕭歧不會傷她還是根本不怕死,臉上的表情始終淡定從容。
「林四姑娘說話一定要這樣不留餘地嗎?」蕭歧盯著她,故作冷硬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絲裂縫。
林昭言卻渾然未覺,而是一挑眉,巧笑嫣然地道:「蕭公子真是笑話,不是您剛剛說利用不成就不需要留臉面了麼?現在小女不過也是說了幾句實話,您就受不了了?那您怎麼不想想被您當傻子一樣欺騙感情的小女呢?」
蕭歧沒有說話。
林昭言始終笑著,就在蕭歧受不了想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她卻突然斂容嚴肅了下來,「蕭歧。」她輕輕開口,見面以來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蕭歧身子一頓,終究沒忍住轉過身去看她。
只見她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收斂,眸光也變得凌厲冷淡,只眉宇間溢出一抹說不出的淡淡哀愁。
「祝你心想事成,你我就此別過,但願永不再見。」
她的聲音低吟淺繞,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空寂幽然,好似來自遙遠的虛空,那樣的不真實。
天上紛紛揚揚的雪花突然變大,如柳絮般落在了
了人的髮絲肩頭。
林昭言靜靜地看向蕭歧,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任何反應,表面看像是不在乎,可細細觀察,才發現是僵住了。
雪花一點一點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並沒有穿著斗篷,須臾墨黑的髮絲上都染上了潔白晶瑩的雪,襯著本就蒼白的臉越發的沒有生氣。
林昭言突而想起一句話。
霜雪落滿頭,也算是白首。
白首……
她從前想要白首到老的人的確是他。
可如今……
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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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回到了馬車內,蕭歧已經離去,她臉上的表情也與去之前沒有分毫差別。
可林若言卻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
很細微的差別,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知曉。
「林昭言,你心情怎麼變好了?」她忍不住問。
「是嗎?」林昭言摸了摸自己的臉,幾乎能感覺到眼角細小紋路的變化,那是上揚的。
「是啊!」林若言猛點頭,因為林昭言重新「活」了過來,她臉上也是光彩重生,「你先前雖然笑著,但給人感覺是死的,就像木偶人兒一樣,可現在,你是真心在笑的!」
林昭言唇邊淺淺蕩出一抹笑。
她的確是真心的。
蕭歧的出現以及那番冰冷到絕情的話語,初初聽來的確讓人心灰意冷,可她不是那般愚昧的女子,叫蕭歧過來與其說是要有個了斷,不如說是在試探他的真心,試問,哪個真想利用你的人會在你面前坦率承認?還是在你完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
他若真想利用她,定是抵死不承認再想方設法地安撫她,而不是說出這麼一長串戳人心窩子的話,像是怎麼讓你死心怎麼來。
他越這樣說,越證明他其實是在乎。
而徐修謹對她說的那些話以及那句「助龍飛天卻又紅顏薄命」的預言,定是有心之心在背後做章。
想到這兒,林昭言的眸光微斂。
她這場戲是要做的,必須要現在跟蕭歧劃清距離,免得被有心人給利用了。
而這之後的事情,還必須得徐徐圖之。
因為她尚還不確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千萬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自亂了陣腳。
她先跟蕭歧假意決裂,先順了那些人的心意,再看看他們之後會做什麼。
總之,她不要被人牽著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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