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後山 文 / 曲墨封
在中原莊碧鎮，有兩位武林名宿，此二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據說武功還勝過當年名動江湖的玄冥二老。此二老使的兵器是較為罕見的判官筆。
大哥魚含淚，此人伶牙利齒，學富五車，悲天憫人，嫉惡如仇，江湖中誰說到魚含淚都得豎起大拇指。
魚含淚質彬彬，儀表堂堂，羽扇綸巾，一派風的名士模樣。雖說他武藝超群，可他從不濫用武力，雖說他嫉惡如仇，可他尊重每一條生命。再萬惡不赦的人他也不會動手殺他，他總是含淚勸告壞人們棄惡從善，投奔光明。
二弟汪羨鬼，更是了得。此人口才同樣超群，喜好吟詩作對，不同的是他不似他大哥那般心慈手軟，他堅持壞人就該殺。他在殺完人後總要為死者作一首詞，風程度更勝魚含淚。據說他殺掉江湖中最惡名遠揚的采|花大盜花蝴蝶時，曾作了一首名動天下的好詞：
刀山火海闖血路，
為正義，不虛度。
鐵肩道義，銘記心深處。
莊碧二老共一怒，
縱做鬼，也幸福。
只盼死後有神助，
做好人，同歡呼。
——摘自《下古豪俠錄》
真氣如水，在水悠揚體內流淌著。
內視的水悠揚，似乎聽到啪地一聲，一股劇痛湧上全身，讓他猛地抽搐起來，但隨即是說不出地舒暢。他知道，隱脈和顯脈之間的壁壘，已然打通！
然而，真氣繼續依法運行，他感到的不是舒坦，卻是說不出地滯澀，每一次流動，都讓他體力大耗，汗珠自額頭上滴下。
一般人初次練功，只能產生痕量的真氣，但水悠揚有西方武學和城防戰技作底子，輕易地便產生了相對較多的真氣，他的經脈卻又不夠寬廣，流動起來，自然不會流暢。
咬著牙，水悠揚心神凝練，真氣猶如河水沖擊著河床一般，極為緩慢地運轉著，開拓著狹窄的經脈。
不過，水悠揚深知習武決不能心浮氣躁，急於求成，卻是心頭平寧，神遊物外，默默地艱難運轉真氣，在月華之下，週身也發出月色的光芒。
他這樣狀態，竟然是不自主地冥想了起來，月華之精湧入水悠揚體內，緩緩流淌著，經過皮膚、血管、肌肉、骨骼，循著水悠揚如今運氣的心法，滋潤著他的經脈，經脈竟在月華朗照之下，緩緩擴展起來！
此刻，他的肌膚也變成了晶瑩如月的顏色，顯得聖潔無比，就連週身流淌的汗珠，也如同滾動的琥珀一般淡淡瑩光。
水悠揚在真氣運行七十二個小周天之後，通體大汗地收了功法。
西方武技，練肌肉、皮膜，由另一套系統來產生鬥氣，極其重視肌體的錘煉，故而東方武學所說的「伐經洗髓，脫胎換骨」，水悠揚已然完成了一大半，他此刻雖然因為真氣運行問題，略略受阻，但卻比神虛教入門弟子們，卻要圓轉了太多。
兩個多時辰的努力，他終於將正經十二脈中的手太陰肺經，簡單地梳理了一遍，使真氣運行更加通暢，但離完全打通，還差了很遠。
水悠揚計算後，得出結論，至少還要半年，他才可能修習驚天神虛步。
這個時間其實並不長，是完全值得的。神虛教弟子們可是要好幾年的奠基，才能修習高深法門，即便寧孤行這樣的絕世天才，也是如此！
不過，方才水悠揚發現了一個問題。
冥想，是魔法師聚集精神力和魔法力的手段，但是，方才運氣之時，他竟然更有效地進行了冥想，直接吸取月光中的精華，月華又滋潤了他的經脈，幫助了他真氣的運行。而寧孤行之前曾和他說過，有一個東方武者流派，便是依靠月光凝練穴道，號稱修煉到天神之境，可以一個穴道化為一個小世界！
各系修煉方式，難道有共通的地方？萬物歸元，萬法歸一？
水悠揚遙望窗外，月朗星稀，心地一片澄明，忽然發現，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奇妙無比的世界。
天空中的一輪圓月，似被劃分為兩半，化為了東方的太極圓，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陰陽之極，相互轉化，而生萬物萬法。
天地，由無數的法則構成，法則牽引本源的力量，形成五光十色的世界。
而修煉，便是探究法則，運用法則，改造這個世界！
長嘯一聲，水悠揚猛地站起，遙望皓月，雖然修為並未提升，但他的心境，卻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絲薇塔不知何時已從他衣袋裡飛了出來，化為姝麗動人的少女，聽得水悠揚長嘯，尖叫一聲道：「你吼什麼，嚇到我了…你的飯菜，我吃掉了，你不會怪我吧？」
水悠揚聳聳肩，到了他這個境界，幾天不吃不喝也不會飢餓，自然不會介意。
只聽絲薇塔道：「怎麼都是些糕點…不過，雖然沒你做的飯菜好吃，但也不錯，比我家的膳食強多了…」說著，小丫頭舔舔紅潤的嘴唇，把沾著的一絲綠豆糕捲進嘴裡。
這裡當然沒有席夢思，不過床上的純羊毛墊被鋪了厚厚的好幾層，倒也挺軟和的，絲薇塔跳到床上，蹦了幾蹦，道：「我怎麼一點也不想睡…」
「你在我衣袋裡睡了一整天，能想睡就奇怪了，薇娜。沒意思的話飛出去玩玩吧，我還要睡覺呢。」水悠揚道。
絲薇塔對
對著他呲了呲尖牙，煙霧騰起，化為白玉色的小蝙蝠，對著月光，自窗口飛了出去。
水悠揚則是躺到床上，感悟心得如流水般在他腦海中流過，被逐步歸納、整理。思維的碎片漸漸聚集，在思潮湧動中，他感覺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感悟，又加深了一層。
每一個強者都是哲學學者，都是睿智的人物。只知道好強鬥狠，沒有智慧的人，雖然通過發揮自身的稟賦，以最基本的手段去溝通天地，也可能修煉到很高的境界，但不懂得變通，不明白天地的至理，在同階戰鬥中，永遠都是弱者。
得出這樣的結論的水悠揚，胸懷大暢，在月華照耀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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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水悠揚在譚淵之的帶領下，來到了神虛教後山。
說是後山，卻是一座極大的峰群，連綿兩千餘里，對於廣運四千里的神虛玄界，就佔了大半的面積。
譚淵之將他帶到位置後，便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寧孤行則正身在一座千米高的孤峰之上，青衣赤刃，昂然而立。
這座山峰並不算太高，但卻完全由霜白色的堅石構成，並無一根草木，且陡峭無比，坡度至少在八十度角以上，便似一把長劍，插入天穹一般。
寧孤行立在這筆直的險峰之上，越發顯得身姿筆直如松，日暉映著赤紅色的炎舞刀，朱殷之色更增，光華流瀉，染在寧孤行衣袍之上。
水悠揚登上這山峰之後，峰頂頓時便顯得擁擠起來。
「寧教主，在下來了。」水悠揚以東方武者的禮儀，抱拳道。
寧孤行笑了笑：「何必客氣？淵之叫你悠揚兄弟，那我也這樣叫你吧，悠揚兄弟不是教中之人，便不必以教職稱呼寧某人，若不嫌棄，以後便叫我一聲『寧大哥』，如何？」
這話自然沒有任何佔便宜的意思，寧孤行本就年紀較水悠揚長了三歲，身份又如此顯赫，與水悠揚兄弟相稱，卻還是給了水悠揚極大的面子。
水悠揚望向寧孤行那俊朗如天成的刀削面容，只覺辰星雙眸中流淌出無盡意氣，令人不由地心膽皆動，不由略有些躊躇，但畢竟不好推拒好意，便道：「嗯…寧大哥，我年輕尚輕，還望多多見教。」
寧孤行哈哈大笑，爽朗如風，震響萬山之中，激盪不絕：「探討武學而已，何必如此客氣。今日，我便展示一下『午夜落日』和『地火明夷』，還望悠揚兄弟評點幾句！」言畢，身形如蒼鷹奮翮，颯沓而起，身化驚天長虹，剎那身在高天之上！
水悠揚根本沒能看清寧孤行是如何移動的，他彷彿瞬移百丈，直接衝上天穹一般。
須臾之間，罡芒綻處，烈焰舞於天穹之上，戰氣如潮，洶湧碧落！
日暉登時沒去，天地之間，一片昏暗，這一刀，彷彿后羿射日，粉碎了羲和的光華，將整個世界，頃刻拉入無盡的黑暗！
這黑暗，比昏夜更加暗寂，水悠揚卻能清楚感覺到，有光明的氣息要在瞬間醞釀而出。
只是，寧孤行還未完成「午夜落日」這一招，便見另一座山峰之上，一道弧月光華，劃破黑暗天幕，如電芒斬破浩蕩虛空！
那是一個白衣女子，隔得甚遠，看不清面容，但從那飄搖卻不失卓逸的身姿中，能猜想到她的絕世風采。
當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片刻後，寧孤行也已揚刀馭罡，自高天之上，如墜日隕星一般，颯沓而下！
他的身軀，化為一個巨大的火球，比日光還要熾烈百倍，照得水悠揚完全睜不開眼眸。
華光落天，蒼穹大地，盡皆震動！這是一種無法抵禦的力量，直接讓人心神為之迷失！
刀芒幻，戰氣流，赤刃飄轉，如驚風舞焰，逐日追星，在虛空之中劃出玄秘的軌跡，而整片天地，卻是被這軌跡所牽引，急劇震動著，疾風颯颯，千山飛巖，萬木蕭蕭！
只是，這驚天絕世的一刀，竟也掩不住另一座山峰上，如朗月照空的那道鋒芒。
那名白衣女子身形舞動，流瀉不盡風華，但那道弧月鋒芒，卻帶著無盡的殺氣，似要斬破這天地虛空，就連寧孤行的無匹氣場，竟也被她硬生生撕開一個口子！
光收，天地寂寥。唯有焦黑遍地，一座山峰，竟被生生削去頂部十丈，盡數化為石粉，紛紛揚揚而下，不發出一點聲息。
若沒有方纔那一道弧月光華，當真是完美的一刀。
水悠揚雖然在梵淨峰便曾見識過「午夜落日」的威力，但此刻見寧孤行全力施為，也不由心魂皆震。
驚天訣，當真驚天絕地，為蓋世奇功。這一招脫胎於驚天神劍的午夜落日，也的確鋒芒無匹，水悠揚如今的境界，是決計想不到這一招的破解之法。
寧孤行落下，卻是歎息一聲，望向那邊，眸中似有流雲飄過：「星落師妹的這招『凌月』，倒是又強盛了幾分，只是她靈台中恨意不減反增，恐成心魔啊…」
水悠揚突然想起，熾夜曾和他提過，神虛教冰雪玫瑰冷星落，美貌不在南宮仙兒之下，便猶疑問道：「冰雪玫瑰——冷星落？」
他還沒見到冷星落容顏如何，但從這般冷冽鋒芒來看，冰雪玫瑰這個綽號卻是允當得緊。玫瑰本就有刺，倘若還是冰雪雕成，那真是生人勿近了。
寧孤行搖搖頭：「那是外人起的，她可不喜歡別人這般叫她…看來，若不殺
了慕容曉霽和雷玉迪，報了師傅的大仇，冷師妹心中的魔頭還真的無法滅去…」
水悠揚問道：「這兩人是？」
寧孤行瞳中驟然一冷，但面容卻依然如常：「慕容曉霽是幻魔宮十大護法之首，慕容家家主，也是我昨晚和你提到過的月姬慕容月影的父親，而雷玉迪，則是倚劍閣三位大長老中的鈞天劍。」
水悠揚驚道：「當初冷教主的事情，不止是幻魔宮？」
寧孤行道：「師傅當初被慕容曉霽率人圍攻於龍翔峰，力戰之下，斬殺幻魔宮十大護法中的五人，慕容曉霽等剩下五人也是重傷逃遁，後來倚劍閣雷玉迪在路上暗算了他，師傅才慘遭毒手…」
「倚劍閣和神虛教同屬正道，雖然平時也有衝突，但師傅身為一教之主，倚劍閣竟然拉下臉面，施毒手暗算，這卻是…」
水悠揚愕然：「那寧大哥為何不誅殺了這兩人，為冷教主報仇？」
寧孤行搖搖頭：「那麼簡單的？除了師傅臨終前對我們交代，他是被何人所害，再無其他證人，這兩人又行事一向周密，行蹤不定，我若強行誅殺，勢必引發聖地之間大戰，屆時流血成河，誰能擔起這個責任？」
水悠揚心頭暗歎，寧孤行坐到這般高的位置，卻也是有他的苦處，縱使名震天下，卻不能快意恩仇，連師傅被人所害，也一時無法復仇，當真是令人嗟呀。
但以他如今的實力，卻是絕對幫不上忙的，倚劍閣數十萬門人，盤踞中夏和青冥界，縱使中夏政府，也絕不敢與之為敵，水悠揚如今一個小小城管，此刻又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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