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6章 帝心 文 / 花裙子
謝三正覺莫名,就聽謝強又道:「先皇從未懷疑麗妃娘娘行為不檢,她的死全都是為了皇上,就如同侯爺假報了三爺的死訊,命三爺隨皇上出京,也是為了三爺的安全。」他喘了一口粗氣,拼盡全力陳述:「皇上得知倭人欲侵犯東北,是一女子報信。她自稱皇上的表妹,生母是麗妃娘娘的胞妹,其父……」
眼見謝強兩眼翻白,快說不出話了,謝三急問:「她的父親是誰?」
謝強劇烈地喘息,閉著眼睛斷斷續續說:「十三年前,倭國使節團似在京城找人……可能是……流亡的……皇子……」說完最後一個字,他頭一偏,再沒有聲息。
謝三呆了一下,這才大聲喚大夫進屋。他直覺反應,謝強口中的女子是呂八娘,但他親眼看到,她被黑衣人帶走,她這麼快就上京,還見到了皇上?
謝三在廊下踱步,傾盆大雨「嘩嘩」而下,他幾乎看不到十尺外的景物,就猶如此刻的他,壓根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他七歲離京,那時候他還是孩子,卻不得不照顧同樣是孩子的皇帝。小時候他的確曾覺得委屈,他早起練武,白日陪皇上讀書,晚上不是學習兵法,就是繼續練功,不過他沒有埋怨過家人,因為他很清楚,當日吃下那塊糕點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兄長,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的大哥因為這件事纏綿病榻,他代替他擔起家族的責任也是應該的,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他希望替兄長找回失蹤的獨子。也是為了盡最後一分努力。
長大之後。他曾問過父親。到底是誰意圖毒害七歲的他。他記得永安侯對他說,他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以後無論做任何事,他只需謹記,他們都是皇上的臣子,只忠心於皇上就夠了。
想到這,謝三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疾步走向周副將的房間,推門而入,問道:「老周。你還記得郭麗妃死後,到皇上登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嗎?」
周副將聽得莫名,想了想回道:「三爺是說,先太子謀反一事嗎?」
「你知道什麼嗎?」
「知道倒是稱不上,只不過我曾聽人說,幾位皇子全都韜武略,早幾年不是跟隨先皇出征,就是帶兵平定叛亂,他們誰也不服誰。若不是先皇壯士斷腕,恐怕先皇駕崩之時。就是諸位皇子大動干戈之際。當然,也有人說。是先皇受郭麗妃迷惑,欲廢長立幼……這只是說說罷了,畢竟郭麗妃是被皇上處死的,又是那樣的名聲。」
謝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先皇怎麼可能為了江山殘殺自己的親生兒子!不過他在長大後得知,當時教授他們和皇上讀書的師傅是當世大儒。他們被要求學武練拳,研習兵法,但皇上一向只是讀書,從聖人之道,到史書,再到治世撫民,無一落下。有一段時間,他們還扮作商旅,四處遊歷,那時候教授他們的師傅經常說些愛民,寬厚之類的話。
謝三越想越覺得,先皇好似在十三年前就得知先太子終有一天謀反。或許皇子們明爭暗鬥,也在先皇的控制之中。所有的一切皆為了讓皇上順利登基。
一旁,周副將見謝三表情古怪,急忙說:「事實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大家不過是猜測罷了。」
謝三定了定神,又問:「倭國的使團十三年前曾去過京城,這事你知道嗎?」
周副將搖頭。
「那你知道,倭國的皇帝是誰,是如何登基的嗎?」
周副將再次搖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從來只知道領兵打仗,知道的那些事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謝三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眼下,他不可能應永安侯要求回京,而永安侯似乎也預料到,他回去的幾率不高,才會特意命謝強告訴他十三年前的往事。
謝三離開周副將的房間,面對雨水深吸幾口氣。他對自己說,他只需盡全力最好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做到無愧無悔就夠了。
午後,雨勢弱了些,卻仍舊沒有一刻停歇。謝三生怕雨停了,就是風雲突變之時,沒辦法應何歡的要求,查知林谷青和何柏海家的生意到底怎麼回事,他預先安排了一番,冒雨前去大牢。
隨著連續幾天的暴雨,監牢愈加顯得潮濕陰暗,有不少地方已經被雨水淹沒。再加上大部分衙差被林捕頭派去守著城門及各處的水渠,大牢的獄卒也顯得稀稀落落,防務疏鬆了不少。
謝三由牢頭引著,逕直走向何柏海的囚房,遠遠聽到一個聲音說:「喏,這是你女兒托人送進來的,熱騰騰的雞腿飯……」
「她和兩個弟弟還好嗎?」
謝三聽到何柏海的聲音,快走幾步,就見他端著一個破碗,正在木柵欄後面與獄卒說話。
獄卒見到謝三,轉身就想走。謝三沉聲喝問:「這碗飯是誰送來的?」
獄卒慌慌張張交待,一個眼生的男人聲稱自己很同情何柏海,給了他一兩銀子,托他送吃食給何柏海,謊稱是何欣送來的。說罷,他從腰間拿出了一兩銀子。
何柏海一聽這話,手中的碗「彭」一聲摔在了地上。
謝三看一眼地上的白飯與雞腿,只見碩大的老鼠「吱吱吱」爬到了何柏海腳邊,歡快地啃噬地上的食物。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謝三質問何柏海。說話間,他示意牢頭把獄卒帶走。
何柏海彷彿沒聽到謝三的話,低頭盯著地上的老鼠。謝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兩隻老鼠突然間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何柏海立時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下了,慌慌張張說:「謝三爺,您放我走吧,我即刻離開薊州,這輩子再不回來。求求你,放我走吧,他要殺我,就一定會做到的,我不想死在大牢。」他連連磕頭,顯然已經嚇破了膽。
謝三看他這般,心情愈加沉重。他道:「即便我願意放你走,你也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我被鬼迷了心竅……」他跌坐在地上,喃喃低語:「我恨透了那個老虔婆,我被鬼迷了心竅,才會信了那人的話……不,他不是人,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你說的他,到底是誰?」謝三猜測,何柏海口中的老虔婆應該是何歡的姨奶奶魏氏。
何柏海失神地嘟囔:「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只見過他兩次,他的手上總是拿一把羽扇……他對我說,分家的時候,老虔婆一定什麼都不會分給三房。如果我聽他的,何家的錢產都是我的。不過事後我要分他一半。以後我有了鋪子,而他有賺大錢的門道,賺了銀子,他六,我四……」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這麼怕他?」謝三腦海中的第一反應,那人應該是所謂的「羽公子」。
何柏海一把抓住木柵欄,驚恐地說:「他殺人不眨眼,他說,若是我把我和他之間的事說漏嘴半個字,他不止會殺了我,還會殺了聽到這事的人。」
謝三聽得直皺眉。他追問:「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嚇破了膽,寧願遠走他鄉?」
何柏海驚恐地說,三年前,他做到第一筆生意,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隨口與人說,他遇上了貴人,才能揚眉吐氣。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竄出一個黑衣人,一刀就把與他喝酒的人殺了。
羽公子隨即踏入屋子,冷笑著對他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若是有下次,就是他們一起死。說罷,羽公子親手拔出了死人胸口的匕首,任由鮮血噴灑在他臉上,他只是隨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轉身離開了。
謝三默然聽著何柏海的陳述。在他看來,這事明顯就是羽公子為了鎮住何柏海,故意為之。不過他為了震懾何柏海,不惜殺人,實在太過殘忍。他問:「所以你和他之間的事,再沒有第三人知道,包括你的家人?包括馮驥陽?」
何柏海重重點頭,哆哆嗦嗦說:「三年來,我一句都沒有對人提過,一句都沒有。可就在前兩日,他突然把鋪子收回去了,轉手就賣了……」
「那石頭巷的宅子呢?是他做主,還是馮驥陽做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何柏海連連搖頭,「謝三爺,我是貪財,我是憎恨那個老虔婆,但我不想殺人,不想和倭人做生意,更不想冒著被衙門抓的危險,做走私的勾搭。我都是被逼的,您放我走吧,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放心,你死不了。」謝三搖頭,「剛才那隻雞腿是我命人準備的,你在大牢裡面很安全。」
謝三轉身離開大牢,卻沒有回縣衙,而是徑直去了林家。雨一直在下,辟里啪啦打在他的蓑衣上。他在林家門前翻身下馬,只見大門虛掩著。他行至大門前一連敲了十數下,卻沒有人應門。他探頭看去,只見門子僵著身體倒在門廊上。
謝三心中一緊,趕忙上前搭住他的脈搏,對方的身體已經冰涼僵硬,隱隱散發著屍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