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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4章 暴風驟雨 文 / 花裙子

    吳氏想著林谷青與她搶奪簪子的模樣,心中又是恐懼又是絕望。她回頭再看女兒,她神色憔悴,眼神狂亂,再沒有十六七歲的少女風華。她惶恐不安地環顧四周,她懷疑自己正在做夢。

    曾幾何時,林家是薊州望族。她能夠嫁給林谷青,被娘家的眾多姐妹羨慕。十年前,丈夫雖然覺得兄長總是壓自己一頭,私底下抱怨頗多,但大家總算平安無事。可是當家裡的商船被海盜搶劫,又有人再次提起他們的女兒天生富貴命,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就覺得,偌大的林家不能由剛出生的林諾言繼承。

    一個「貪」字,讓他們夫妻決定除林諾言而後快,結果林家一日不如一日。又一個「貪」字,他們在三年前組船出海,妄圖一舉翻身,結果再一次血本無歸。

    時至今日,林家還剩下什麼?

    忽然間,吳氏覺得喘不過氣。她甚至覺得,自十年前,林家的敗落就已經在冥冥中注定,從始至終都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操控著一切。

    吳氏渾身發冷,哆哆嗦嗦說:「夢言,你父親瘋了,我們走吧,帶上你弟弟,去你外祖父家……」

    「母親,你說什麼傻話。外祖父、外祖母早就過世了。」

    吳氏不斷搖頭,驚恐地喃喃:「我們繼續留下,唯有死路一條。」

    「我一定會嫁給謝三爺,只要我嫁給謝三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夢言!」吳氏彷彿不認識女兒,錯愕地看著她眼神中的狂亂。

    「母親。你忘了嗎?是大師說的。我天生命格好。萬事都可以逢凶化吉……」

    「啪!」吳氏一巴掌打在女兒臉上,「你醒醒吧!當初你們信誓旦旦說,你一定能嫁給沈經綸,結果呢?你把自己的名聲都毀了……」

    「不是的。」林夢言捂著臉頰直搖頭,「他都那麼大年紀了,我壓根不想嫁他,我不過是和大姐慪氣……你們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他是喜歡我的,他還彈琴給我聽……是大姐從中作梗,他才不能迎我進門……」

    「你別做夢了!」

    「不是做夢,不是!」林夢言瘋狂地搖頭,「他喜歡的人是我……他突然變了態度,是因為謝三爺才是我命中注定的貴人……」

    林夢言語無倫次地叫嚷,已經完全失了理智。她不斷叫嚷,彷彿又看到沈經綸雖然與林曦言說著話,但目光卻是看著她的。

    另一廂,謝三在何家附近看到鬼祟的身影。以為是沈經綸派來的人,也就沒放在心上。他暗自思量何歡悄聲對他說的話。林何兩家的商舖有什麼問題嗎?她說話的態度擺明是避著沈經綸。她在懷疑什麼?

    「三爺。那個沈鍾山和他的那些手下,他們的功夫可都不弱。」周副將回頭看一眼何家的大門。

    謝三隨口回答:「是沈經綸防著我罷了。」

    「三爺說笑了。」周副將搖頭,「何大小姐不過是沈大爺的妻表妹,聽三爺的意思,沈大爺壓根無意娶她。可守在何家外面那些人,保護欽差大人都綽綽有餘了。」

    周副將一語驚醒了謝三。他愛何歡,恨不得把最好的給她,所以他理所當然覺得,沈經綸也是這麼想的。可周副將說得也有道理,沈經綸派了沈鍾山等人守在何家外面,似乎太過小題大做了。沈經綸不像是僅僅阻止他和何歡見面這麼簡單。

    謝三和周副將一路騎馬回衙門。第二天一早,謝三命人調查林谷青和何柏海的生意,自己則去找林捕頭,希望能從他口中得知沈經綸以往的為人處事。

    中午時分,謝三回到衙門,手下向他匯報,除了何柏海涉嫌走私,林何兩家的商舖並沒有問題。謝三相信何歡不會無緣無故說那些話,命手下再去細查。

    又過了一天,薊州城突然傳出何歡病重的消息,還有人謠傳,是何欣下毒害她。

    謝三雖未能來得及詢問何歡內情,但他心知這事是假的,並沒有太多擔憂。與此同時,北方來的商旅帶來了另一個謠言,皇帝並非先皇的親生兒子。

    謝三聽到這話只覺得可笑。十三年前,皇帝的母妃的確因為「不貞」的罪名被先皇處死,但皇室血緣何等重要,但凡先皇有一點點懷疑幼子不是自己親生的,都不會留他在世上。這一點皇室宗親,朝中重臣應該很清楚才是。

    謝三本不在意這種野史外傳,本來嘛,百姓茶餘飯後最喜歡的談資莫過於上位者的風流韻事。可很快的,他發現這些並非簡單的謠言,而是有心人士蓄意散播,甚至有人在暗中傳言,黃河氾濫,雲貴地震,山洪暴發都是天譴。因為皇上並非真龍天子,所以上天發怒了。

    謝三立馬去找帶來這些消息的北方商旅,結果對方已經人去樓空。客棧的掌櫃說,他們想趁著颱風來到前,趕去下一個城鎮。

    謝三即刻決定親自去追緝那隊商旅。他趕回衙門,欲向周副將交代幾句,天突然下起來了暴雨。衙門的人告訴他,颱風來了,早上的大風就是預告,這會兒他們必須關閉城門,而衙差們得全體出動,在暴風驟雨肆虐之前,提醒百姓緊閉門戶,收起屋前的花盆雨架。一些地勢低窪的地方,城牆邊的排水管都要靠衙差看著,以防雨水堵塞,淹沒整個薊州城。

    謝三見過沙暴,卻是第一次遇上颱風。他本以為只是一場暴雨,計劃冒雨出城,很快就發現猛烈的大風可以輕易吹起瓦片,吹倒大樹,光就是衙門內,也被風雨肆虐得滿目狼藉。

    眼見林捕頭帶傷回衙門坐鎮,謝三放棄了出城追緝北方商旅的計劃。他輔助林捕頭處理各項瑣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就幫一把,自己不懂的,或詢問旁人,

    或默默在一旁學著。

    這些日子,謝三一直覺得,林捕頭的心已經死了,可看著他有條不紊地處理各項瑣事,又不忘安排災後的工作,他覺得他又活過來了。相比新來的縣令六神無主的模樣,他才是整個衙門,甚至是整個薊州城的主心骨。

    林捕頭或許曾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但他的確是好捕快。

    入夜,謝三估摸著大夫已經替林捕頭換過藥了,他敲開了他的房門。

    「謝三爺。」林捕頭對著謝三行禮。不是在處理公務的時候,林捕頭的臉上依舊暮氣沉沉。

    謝三沒有與他寒暄,逕直說道:「林捕頭,在颱風肆虐之前,有一批人在城中散播謠言,說是接連不斷的天災,全都因為皇上並非真命天子,所以老天發怒了。」

    林捕頭微微驚訝,續而問道:「謝三的意思,這次的颱風也會被有心人士歸咎於皇上?」

    謝三沉重地點點頭。他不知道颱風過後薊州城會是什麼景象,但從林捕頭事前安排來看,恐怕會有房屋倒塌,百姓死亡事件。情緒悲憤的百姓是最容易挑唆的。

    林捕頭沉吟許久,歎息道:「這次的颱風來得真不是時候。若單單是城內房舍倒塌,我讓大夥兒幫著一起修繕,過些日子大家也就忘了,可城外的稻禾眼看正在灌漿,這場風雨過後,恐怕禾苗會成片倒下,收成一定會大減。」

    謝三沉默了。百姓不在乎誰當皇帝,只要有飯吃就夠了。他沒有皇帝「便宜行事」的口諭,也不敢用減免賦稅收攬人心,可這種時候,人心的向背又是極重要的。

    許久,林捕頭低聲問:「三爺,您上次不是說,陵城一役,倭賊元氣大傷,秋收前應該不會捲土重來嗎?」

    謝三搖頭道:「上次襲擊陵城那批人的確元氣大傷。但我不敢肯定,他們會不會只是冰山一角。」他再歎一口氣,「這幾天,我仔細想過王瘸子的話,他們有那麼大艘的船隻,而且不止一艘,很可能在海上有不小的窩點……」

    「那人呢?他們哪來的人馬?」林捕頭有些急了。

    「我不知道,這只是我的直覺罷了。」

    謝三話音未落,林捕頭突然臉色微變。他沉聲說:「是勞工,去南陽的勞工!」他咬牙切齒,「這些年,倭賊橫行,漁民很多都不敢出海打漁,可大家總要過日子的。薊州這邊還好,有土地,有江河,有商貿,可也有土地貧瘠,商貿不發達的地方。我曾隱約聽說,有些地方,有不少壯勞力離鄉做工……不過,他們本就是海盜的受害者,他們願意掠奪砍殺自己的同胞嗎?」

    「他們不得不願意。」謝三說得萬分沉重。軍隊奴役俘虜做苦工是很平常的事。打罵,飢餓,威脅性命都能磨滅一個人的意志,令他們徹底屈服。戰爭會讓人類變成只剩下生存本能的野獸。

    屋外依舊烏雲翻滾,狂風暴雨,屋內的謝三和林捕頭誰都沒有說話。他們必須在倉促間想出對策,而對方用了十年的時候策劃一切。他們至今都不知道,呂八娘到底是誰,在整件事中扮演著什麼角色。或許他們當下所知,不過是陰謀的一小部分。

    炙人的沉默中,周副將的聲音由遠及近:「三爺,前堂來人了,自稱是京城來的,給您送信的。」

    「人呢!」謝三急忙打開房門。

    周副將滿臉雨水,氣喘吁吁地回答:「他說完這句話,就倒在了衙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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