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4章 愛恨嗔癡 文 / 花裙子
呂八娘的話血淋淋地撕開了沈經綸心中的傷口。他恨不得殺了她,讓她把那些話吞回去,但是他不能。
曾經他對自己說,如果林曦言深愛他,用一個女人愛男人的本心,單純地愛戀他,她生產的時候,那一杯下了毒的參茶絕不會送到她手中。
產房內,當他凝視冰冷的屍體,他一次又一次重複,她的死不是他絕情,而是她無情。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愛他,他才不得不犧牲她。可惜,無論他說多少遍,他都改變不了自己深愛她的事實。
他把自己關在產房一天一夜,他甚至握著她的手問她,將來他們在地下相見,她知道了他的苦衷,知道他有多愛她,她會不會原諒他?
他想不出答案,只是像行屍走肉一般操辦她的葬禮。
成婚前,他以為自己娶了她,他對她的莫名愛戀就會漸漸淡去,結果恰恰相反,他對她的愛一天比一天深,他陷入更深的痛苦,為什麼她不愛他?
她是完美無缺的妻子,唯一的缺點,她不愛他。
她是溫存體貼的美麗女人,唯一的不足,她不愛他。
她是好學聰穎的學生,她是合格的主母,她是積極樂觀的孕婦,她很好地扮演著每一個角色,唯獨不愛他。
他們是人人稱羨的夫妻。彈琴吹曲,喝茶看書,耳鬢廝磨,他們永遠是契合的,可是她迎合他,陪伴他。不是因為愛他。而是為了林家。為了她的母親和弟弟。
每一次,當他情不自禁的時候,看到她清冷明亮的眼睛,他的心彷彿被她狠狠插了一刀。
曾經他差點質問她,為什麼他那麼愛她,她就是看不到他的真心,永遠只守著「妻子」二字。
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們的結局。但他還是娶了她,一天比一天更愛她。他珍惜他們相處的每一時每一刻,可她只想著她的母親與弟弟。
在她死後,他不斷安慰自己,他擁有她全部的美好,她為他生下了兒子,他有更重要的事,不該沉溺兒女私情,可是他的愛並沒有因為她的死消逝半分,愧疚讓他的心痛得幾乎麻木。
就在他覺得。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她告訴他。她變成了何歡,她希望再回他身邊。
那一天,聽她歷數他們相處的點滴,他欣喜若狂,他立馬就相信了她。
雖然他心知肚明,她一心回到他身邊,不是因為他,而是為了他們的兒子,他還是瘋狂地為她改變了籌備十年的計劃。
他給不了她名分,但他可以給她全部的愛。他失去了她一次,他決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必須再次擁有她。這一次,他不會執著於她愛不愛他,只要他愛她就夠了。
彷彿是老天在懲罰他一般,他漸漸發現,她愛上了謝三。
他們成親十七個月,他對她而言僅僅只是「丈夫」;她與謝三相識不過兩個月,她卻愛上了他,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他以為她對謝三的愛僅僅源於「救命之恩」,於是他同樣「救」了她,在她面前弄傷自己的手。他覺得牽掛也是愛的一部分,所以他讓她時時牽掛著兒子。他相信時間與空間能淡化愛情,因此他想盡辦法阻隔她和謝三。
他絞盡腦汁挽回她的心,可她還是義無反顧愛著謝三,甚至為了謝三欺騙他。
她必需完完全全屬於他,徹底忘了謝三,所以他不得不殺了謝三。
可惜,他怎麼都沒料到,一次,兩次,三次,謝三竟然每一次都能僥倖逃脫。
更讓他惱怒的事,不僅僅是何歡,眼前的女人一向心狠手辣,她居然為了謝三威脅他。難道謝三是老天為了懲罰他,特意派來的宿敵嗎?
「你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沈經綸沉聲質問呂八娘。他不能就這樣殺了她,但他更不能讓何歡知道是他殺害林曦言的事。兩害取其輕的道理,他懂。
呂八娘仰著頭,毫不畏懼地回視沈經綸,笑道:「你做事一向小心謹慎,才能十年如一日維持自己的『完美』形象。我想,你授意穩婆毒害林曦言的事,除了沈志華和穩婆,再沒有其他人知道吧?」
沈經綸不答反道:「穩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黑衣人殺害,而你冒充呂八娘在先,會有人相信你的話嗎?」
呂八娘一徑微笑,許久才道:「沈經綸,有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是無情,還是多情。如果說你娶林曦言僅僅為了控制林谷青,鉗制林家,你對林曦言未免太入戲了。如果說,你愛林曦言,是迫於無奈才殺她,你移情別戀何歡的速度,似乎太快了些……」
「我深夜前來,只為提醒你,是你父親要求我娶你……」
「何歡只是一個平庸的女人,你們到底喜歡她什麼?」
「我想,你的父親再寵愛你,也不會為了你,壞他的大事。」
「她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笑起來再美,你們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男人」
沈經綸與呂八娘自顧自說著,誰也沒有理會對方的話。最後,沈經綸抬高聲音說道:「總之是你父親要求我娶你。我不管你喜歡誰,你若是不願配合我行事,我只能送你離開。」他轉身欲走。
呂八娘一聽「送你離開」四字,臉色微變,她嬌斥一聲:「站住!」再次擋住了沈經綸的去路,抬起下巴倨傲地說:「那穩婆只是貪財的老太婆,她有千萬種死法,但你偏偏要她死在何歡面前,甚至不惜讓沈志華演了一出苦肉計。你機關算盡,只為在滅口的
同時,讓所有人相信,沈家和黑衣人無關。除此之外,你還想控制何歡,趁亂銷毀證據。我說得對不對?」
沈經綸不語,只是低頭審視呂八娘,嘴唇幾乎抿成一直線。
呂八娘輕笑,接著又道:「你千算萬算算漏了兩點。第一,你派人一大清早把穩婆約在何歡去衙門的必經之路上,可那個地方離穩婆家甚遠,她幾乎天沒亮就出門了。誰會相信這是巧合?第二,你一定給林曦言準備了最好的棺木吧?既然是最好的棺木,即便她過世快三個月了,屍體或許並沒有完全腐爛,仵作說不定能看出中毒的症狀。」
聽到這話,沈經綸臉色微變。他自然不會在林曦言的屍體上留下任何線索,但穩婆何以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事發地點,若是仔細追究,雖不至於讓人查到什麼,但何歡一定會起疑心。
「你想怎麼樣?」沈經綸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實話告訴你,曦言的死是你父親授意。用你父親的原話,他需要我的誠意。」
呂八娘微微一怔,但馬上掩飾過去,一字一句說:「我的要求很簡單,我不動你的何歡,你也別動謝三……」
沈經綸嗤笑,搖頭道:「就像你剛才說的,阿歡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人,她不是任何人的阻礙,可謝三不同。我想若是你的父親知道,過去的二十多天,他做了什麼,世上最想殺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父親。」
見沈經綸說得篤定,呂八娘頓時惱羞成怒,尖聲說:「你裝模作樣做那麼多事,無非不想讓何歡發現你的真面目。我很好奇,將來你我成親那天,你想用什麼謊言欺騙她?難不成你想把她囚禁起來,讓她過與世隔絕的生活?」
呂八娘的話一下戳中了沈經綸的痛處。他殺了林曦言,因為他們注定無法善終。如今林曦言變身何歡,即便她永遠不知道林曦言之死的真相,在其他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她一定會恨他。
沈經綸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他的心早在十年前就變成了冷冰冰的石頭,只有林曦言才能讓他感受到一絲溫暖,而呂八娘的父親逼他殺了她。
他與呂八娘的父親不過是一場交易,他之所以答應呂八娘的父親娶她,又隨口答應她,不干涉她婚後的自由,只因他們都是他的工具。他容忍呂八娘的胡鬧,忍受他的驕縱,因為她年紀尚小。如今看來,她並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沈經綸轉身走回桌前坐下,說道:「你應該很清楚,我不能娶阿歡,而你不可能嫁給謝三。」
呂八娘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沈經綸,只覺得背後升起一股寒意。她確信,沈經綸不僅不可能殺她,相反還會盡心保護她的安全,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只覺得害怕,彷彿自己早已成為他的獵物。
沈經綸同樣看著呂八娘,學著她的語氣說:「謝三是皇帝的發小,難不成你也想把他囚禁起來,讓他一輩子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呂八娘回過神,搖頭道:「你不能預料將來,我也不能。這一刻,我唯一知道的事,你若是殺了謝三,我就讓何歡陪葬。」
「是嗎?」沈經綸輕笑。這輩子不管他娶了誰,他唯一深愛的女人只有林曦言。若是他的未來妻子因此覺得,她可以堂而皇之給他戴綠帽,只能說她太天真了。
沈經綸伸手示意呂八娘坐在,低聲說:「我們的確不能預測未來,但是可以心平氣和地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