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滅口 文 / 花裙子
謝三猶記得,他剛到薊州,正獨自在崖邊讚歎夕陽的壯美,忽見一年輕女子把白綾掛上樹枝。他生平最瞧不起輕生的人,本不打算理會,最後還是飛奔過去,割斷了白綾。他計劃嚇一嚇她,讓她明白生命誠可貴的道理,沒料到她居然踢了他一腳。
他在那時就發現,她不是柔弱無主見的女人,更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時至今日他仍舊好奇,當日她為何選擇自盡。在他看來,就算被仇人逼至牆角,她也會選擇與仇敵拚死一搏,而不是結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何歡的脾氣,謝三輕笑,可目光觸及她與沈經綸對視的畫面,他臉上的淺笑立馬隱去了。她可以喜歡任何人,為什麼偏偏是沈經綸?
何歡一直以為謝三帶著馮驥陽的屍體回京覆命去了,自然不知道他正看著自己,她更加不明白沈經綸為何重提納妾的話題,他所謂「他會去莊子探望他們」又是什麼意思,他先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說,三年內,他不想再見她嗎?
何歡注視沈經綸,緩緩搖頭,清楚明白地回答:「我上次就說過,我不會與人為妾。」見沈經綸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她懷疑自己看錯了,疑惑地說:「我以為你不想看到我。」
沈經綸不語,只是一味盯著她,彷彿想把她看透。
片刻,何歡終於意識到他們姿勢曖昧。她低頭動了動肩膀,試圖掙脫他的手掌,忽然肩膀一陣微痛。她知他加重了手掌的力量。她只能停止掙扎。抬頭看他。
再次觸及她的目光。沈經綸猛然鬆手,後退了兩步,轉頭遙望初升的太陽。
又是一陣沉默。何歡情不自禁朝車廂看去。她已經聽不到奶娘的輕哼聲。沈經綸背過身,擋住了她的視線。
何歡的雙腳動了動,終究沒有上前,只是對著沈經綸的背影懇求:「我只想看看他,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
沈經綸沒有回頭,只是低聲拒絕:「他大概已經睡著了。下次吧。」說罷,他揚聲命小廝牽馬匹過來,又吩咐管事準備啟程。
何歡滿心失望。她以為他回去車廂的時候,他至少能看一眼兒子的襁褓。可惜,沈經綸翻身上馬,再沒看她一眼,而車廂的簾子紋絲不動,就連她想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兒子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何歡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遠去。
謝三想要跟上,又怕何歡發現他。轉而驚動沈經綸。直到何歡坐上何家的馬車,他正準備追趕車隊。就見手下快馬趕來。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謝三稍一猶豫,命手下盯梢沈經綸,自己則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何歡獨坐車內,神情恍惚。她失神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彷彿那裡依舊殘留沈經綸的掌溫。
她對兒子唯一的記憶便是「自己」葬禮上的短暫接觸。想到兒子胖嘟嘟的小臉,她對沈經綸忽生惱恨,可他對林曦言的深情又讓她無法真正怨恨他。
馬車在何歡的矛盾心情中一路顛簸,半個時辰後,在一條擁擠的巷子口停下。「發生了什麼事?」何歡詢問。
張伯探頭張望,只道巷子口被百姓堵住了,馬車進不去。說罷,他下車打探來龍去脈。
何歡在車內聽到百姓議論,說是有人死了,衙差正在辦案,她突生不好的預感,伸手揭開車簾,遠遠就見捕快們正在驅趕圍觀的百姓。她想也沒想跳下馬車,朝著人群走去。
「官差辦案,沒什麼好看,都回家去!」
捕快們的呵斥聲越來越近,何歡的心越跳越快。眼見自己擠不過去,她只能揚聲問:「官大哥,死的人是不是何大旭?」
「你是何人?」一個捕快手指何歡,沉著臉喝問。
聞言,何歡的心重重往下沉。她不及回答,另一名捕快認得何歡,問道:「何大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何歡不答反問:「裡面是林捕頭在辦案嗎?」
認得何歡的捕快點點頭,與同伴低語了幾句,放何歡入內。
何歡越過捕快們,疾步走入院門,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與捕快說話。
「何大小姐?」長安微微一愣。
謝三聽到聲音,回頭就見何歡正錯愕地看著自己。
「謝三爺。」何歡上前行禮,「您不是回京覆命去了嗎?」
「何大小姐,您怎麼會過來?」林捕頭同樣錯愕地看著何歡。
一旁,林捕頭的手下急忙解釋,因她一口便說出死者是何大旭,他便帶了她入內。
何歡聽到這話,低聲喃喃:「死者果然是何大旭嗎?」她踮起腳尖向內張望。
謝三側身一步,擋住了何歡的視線。何大旭被人一刀割喉之後,又連刺十幾刀,現場慘不忍睹,屋子也被翻得亂七八糟。一時間,他和林捕頭都無法判斷這是劫殺,還是仇殺,又或者他是被滅口的。
何歡奇怪地看著謝三,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謝三沒有回答,趕著她往外走,嘴裡嘀咕:「沒什麼好看的,去院子裡再說。」
林捕頭冷眼看著兩人,一個極力想朝屋子內看,一個又死命不讓她看。他回頭看一眼屋子中央的何大旭,只見他雙目圓睜倒在血泊中,眼中滿是驚恐與不可置信。整間屋子瀰散著濃烈的血腥味。
院子內,何歡抿嘴看著謝三,謝三低頭瞪視何歡。
短暫的沉默中,林捕頭上前問道:「何大小姐,你如何知道
死者是何大旭?」
「林捕頭,您沒有在衙門見到白芍嗎?」何歡不答反問。
林捕頭搖頭,只說他昨晚不當值,所以回家去了。今日一早得了手下的匯報,直接從家裡趕至現場,並沒有回衙門。
他的話音剛落,謝三追問何歡:「聽你的口吻,你一早就吩咐白芍去衙門報信了?你認得何大旭?」
何歡搖頭。她隱約感覺到謝三的慍怒之味,上次他們不是「一笑泯恩仇」了嗎?
當下,見林捕頭目光灼灼看著自己,她只能避重就輕地回答:「昨日,林捕頭給我看了永記當鋪的賬冊。永記當鋪把石頭巷宅子的租金交給了馮驥陽,但姨奶奶告訴我,從八年前至三年前,宅子的租金一直是何大旭拿給她的。不止是姨奶奶,我家的所有人都不認識馮驥陽。」
說到這,她轉而對著林捕頭解釋:「昨日,我得知這件事,馬上命張伯去衙門告之林捕頭,之後又去了林捕頭家。衙門的人和林捕頭的鄰居都可以作證。」說完這話,她又笑道:「你們不會懷疑,是張伯,或者是我家那些老弱婦孺做了什麼吧?」
「這倒不會。」林捕頭搖頭,又惋惜地感慨:「從衙門回家的路上,我去吃了一碗麵。若是昨晚就把他帶去衙門,說不定能救他一命。」他歎一口氣,眼角的餘光朝謝三瞥去。
謝三依舊時不時瞧一眼何歡,腦海中揮之不去她與沈經綸曖昧對視的畫面。突然間,他問何歡:「你把何大旭的事告訴沈大爺了?」
何歡莫名其妙,搖頭道:「謝三爺說笑了,這事與沈大爺完全無關,我為何告訴他?如何告訴他?」
「你敢說,你沒見過沈經綸。」謝三脫口而出,又急忙掩飾:「我的意思,他是你的表姐夫,你若是告訴他你家的事,也屬正常。」
「我從未對表姐夫提及『何大旭』三字。」何歡的語氣略帶生硬。
林捕頭當差幾十年,自然察覺到謝三和何歡之間的氣氛不對勁。他剛想揭過這個話題,就見手下帶著仵作迎面走來。正事要緊,他領著仵作入屋檢查屍體。
林捕頭的離開,令何歡與謝三之間的氣氛愈加凝重。何歡不想節外生枝,忽又想到沈經綸剛剛對她說,她不必擔心何家捲入黑巾人的案子。她抬頭朝謝三看去,眼中帶著幾分疑惑。依她的直覺,是謝三替何家說情,而非沈經綸。
何歡試探著說:「謝三爺,昨日林捕頭給我看了永記當鋪的賬冊。」她觀察謝三的表情變化。
「所以呢?」謝三轉頭看她。
四目相接的瞬間,何歡急忙移開視線。她忽然間發現,謝三和沈經綸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沈經綸的冷漠是由內而生的,即便他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也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更沒人敢說,他瞭解沈經綸。他彷彿是一塊冷玉,玲瓏剔透,白璧無瑕,但沒人敢把它握在掌心,生怕被他的寒冷灼傷。
相比之下,謝三就像是一股清泉,雖然她不知道它的源頭在哪裡,它將流向何方,但就她眼前的這部分,她能看到它的清澈明淨。她可以肯定,他是無害的。
「謝三爺。」何歡抬頭,這才發現謝三同樣移開了目光。他是無害的,並不表示他不會給她壓力。她暗暗吁一口氣,問道:「你在生氣嗎?如果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
「我沒有生氣,你也沒有得罪我!」謝三搖頭。
何歡還想說什麼,尚不及開口,就見一個捕快氣喘吁吁跑進院子,大聲說:「捕頭,又發現一具屍體,在城西,一刀割喉!」(……)
ps:我真是善良又有節操的作者,瞧我這章節名取的,分明就是透劇哇,快誇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