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4章 去來龍去脈 文 / 寂汐
夜色如墨般深沉而濃重,夾雜著稀薄的霧氣籠罩在整個夜色之中。客棧某一門扉內透出明亮的搖曳燭光,隱隱綽綽,恰似婆娑樹葉投下的淺淡陰影。
忽然,一名黑衣女子猛然出現在房間之內,身形迅速得教人看不清晰。似鬼魅一般的身形,長髮披肩,週身一片冰冷之氣。
女子站定在一旁,清冷目光沉寂如冰,尋不到一絲波瀾。她恭敬地行了禮,方出聲道,「主子。」
坐於桌案前的容華頭也未抬,淡淡的燭光籠罩在他的周圍,卻將他的表情隱在了暗處。他將目光落在眼前的折本上,只淡淡道,「說。」
「稟主子,嵐國如今確實處於動亂之期,老皇帝病入膏肓,恐將不久人世,各方諸侯虎視眈眈,大肆網羅同盟,朝廷內部混亂不堪。嵐國國師閉門謝客,無論哪方諸侯來訪,皆閉門不出,也未曾表明立場。」女子緩緩道。
「哦?閉門不出?」容華終於抬起頭來,眼光卻始終沒有落在女子身上,只淡淡地掃過桌上燃著的燭火,似笑非笑道,「他倒真懂得獨善其身。」
「據屬下所查,他確未表明立場,卻並非只待在府內。」女子頓了頓,方道,「近日來,時常與一女子一同出現在受災之地,救助災民,醫治百姓,未曾有半點形跡可疑。」
「女子?」容華冷冷抬眸,墨黑瞳眸幽寂無底,「是何來歷?」
女子低下頭,「此名女子的來歷,屬下暫未查明。只知此女子醫術頗高,經她救治的百姓,雖談不上藥到病除,卻也暫時緩解了苦痛,短時間內無性命之憂。容屬下再仔細打探,再回稟主子。」
容華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應允,「除此之外,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這女子的來歷倒在其次,重點仍在黎洛身上。
女子似是思慮了一下,方道,「倒有一事頗為蹊蹺,幾日前,一向低調行事的嵐國國師動員手下所有侍衛,到處尋找一名白衣女子,最終在一群地痞流氓手下將其救下,並帶回了府內。」
「白衣女子?」容華喃喃道,漆黑的眼眸似乎驟然撕開一道口子,亮光逐漸地湧了進來。他猛然站起身來,幾步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眼底有難掩的喜色,嗓音低沉地問道,「是誰?」
白衣女子,能讓黎洛如此緊張,如此方寸大亂的白衣女子,莫不是,莫不是……握著玉扳指的手越來越緊,似乎要將它捏碎了一般。
黑衣女子怔了怔,清冷的眼眸微微鬆動,似有不忍,卻仍是恭敬地回道,「此名女子是其表舅之女,自小與其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感情頗深。不日前從家裡前來尋他,卻未料遭此橫禍……」
「辟啪」一聲,是燭火的火苗被風吹得搖晃了一下,冒出細小的火星子,濺到了桌沿。容華眼中的光亮漸漸地冷了下去,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澆進他的心裡,瞬間熄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痛苦地合上雙眸,心裡明白,其實,怎麼可能是她呢?怎麼會是她呢?她早在對他說完那些決絕的話時,就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他。可,如果,如果真的是她呢……他想,這該是他一生中最感激上蒼的事了。
所有的事卻只是一場虛幻,他心存著僥倖,卻終究無法逃避現實。她……終是永遠離開他了,再也尋不回。
睜開的雙眸又恢復成一片死寂,幢幢燭火落在他的眼底,也燃不起半點的光亮。他冷冷開口,聲音卻兀自地噙著一絲沙啞,「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黑衣女子未曾抬頭,緩緩答道,「這婁敖原是一介平民,家底頗豐,通過層層關係買來戶部侍郎之職。此人秉性貪婪,但卻膽小如鼠,倒未釀成什麼大禍。去年因春獵將刺客帶入圍場,險些危急主子性命,被貶至此地,任一地方知府。」
言畢,容華的腦海中迅速掠過當時的事件,那些零碎的片段終於交織在一起,讓他瞬間清明。墨黑瞳眸迸發出濃烈的殺意,周圍的空氣似乎下降了幾分。
若非當時他悲痛於夏初汐的死,沒有心情去想這些事,否則,依他的性子,又怎會饒過這個害死她的罪魁禍首。以他的罪行,早該五馬分屍,如今留著這條狗命還興風作浪,當真是活膩了!
「可查到那白衣男子的身份?」容華的目光掃過黑衣女子,落在窗外開得正艷的扶桑花上,鮮紅的色彩,映襯著他眼中嗜血的殺意。
「屬下無能,未曾找到任何蛛絲馬跡,請主子降罪。」話落,黑衣女子已雙膝跪地,未曾辯解。
容華遙遙地望著天際的一輪彎月,前一刻還是如此的明亮,下一刻卻被烏雲遮擋得毫無蹤跡。他的雙眸似是氤氳著一層霧氣,仔細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他伸出手去,摘下開得好看的紅艷扶桑花,放在他寬厚的掌心中。低沉的嗓音如暗夜中驟然響起的樹葉婆娑聲,滲著悠悠的情意與冰冷的氣息,「她想要守護著的那個人,終歸,朕允不得她了。」
夜風拂過叢叢花樹,越過院中荷葉,直衝入房內。跪著的黑衣女子終於抬起頭來,露出清冷卻眉清目秀的一張姣好面容,月光照入她的眼中,似有盈盈波光。
她怔怔地看著容華掌中早已化為粉末的扶桑花瓣,在夜風的吹拂下,凌亂地四處飛散,落入泥土之中。她的喉間似是卡著一根魚骨,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在她愣神之際,容華已坐回了椅子上,復又拿起手中折本,頭也未抬,冷聲吩咐道,「下去吧,此事繼續追查,有何消息,立即回稟。」
黑衣女子道了身是,起身踏出了房間,月光稀薄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目光卻停留在那滿地的殘花裡。如果她還在,她是否
可以永遠只是青闕呢?
幽寂的夜裡,是她熟悉至極的黑暗,她早已習慣,不會害怕,不會畏懼,卻不知為何,在這清冷的夜裡,眼角卻堪堪地落下一顆淚來,沾濕了她的衣襟。
房間內的容華目光專注地落在折本上,窗外樹影斑駁,風聲呼嘯。他手中握著一方錦帕,久久未曾鬆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