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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6章 病症所在 文 / 寂汐

    月光皎皎,夜色如墨。

    沉默的氣息在屋內擴散開來,幢幢燭火印在夏初汐黑亮的眸子中,月光灑落下來,為她增添了一抹嬌柔。

    陸雲邈注視著她良久,最終似是幽幽地吐出一口氣來,道,「既然知道老夫不會救你,為什麼還願意以命相救?」

    眼眸唇瓣勾勒出一抹好看的笑靨,夏初汐狀似無意地蓋住了手腕處的傷痕,抿唇道,「既然能救,為何不救呢?況且,救了前輩,我也不一定會死。」

    「是不一定,但只有十分之一活著的可能,你願意賭嗎?」陸雲邈沒有看她,滄桑的眸中有著歲月的刻痕。

    夏初汐柔柔一笑,臉色從未變過,「賭,為何不賭?為了卿若,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會賭。」

    如此飛蛾撲火的方式,簡直是自尋死路。夏初汐向來很是理智,人人都認為她沒有心,冷得像化不開的冰塊。可那是不被她放在心裡的人,只有被她愛著的人,才明白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熱。

    陸雲邈輕哼一聲,又抑制不住地輕咳了一下,方緩緩道,「真是無知小兒,你以為你的血就一定能救得了老夫嗎?你以為老夫在給你把脈的時候會診不出你的血擁有解百毒的效用嗎?」

    明滅的燭火因著夏初汐光潔的額間,似有赤蝶飛舞,環繞纏綿。她眸色微閃,抿著唇沒有說話。

    陸雲邈的話又幽幽地傳來,含著一抹嘲諷卻又帶著無奈,「這毒在老夫的身體裡住了這麼多年,早已成為了老夫血肉中的一部分,要剔除它就像挖掉老夫的肉,抽空老夫的血,最終導致的只有死亡。」

    他轉過頭盯著她漆黑的眼眸,突然冷冷笑道,「老夫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去解毒,可老夫沒有。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老夫要帶著它,去黃泉之下與她相見!」

    黑夜中猛然吹過一陣冷風,寒意襲人。夏初汐感覺自己身處在寒冬臘月裡,寒冷得讓她的身軀不可抑制地發顫。

    太極端的愛,傷人又傷己。她有些慶幸,當初的她沒有走進這樣一條死胡同裡,用尚存的理智為自己開闢了另一條路。

    夏初汐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事情走到了如今這一步,他已堅定了他的立場,這樣極致的愛,僅憑她三言兩語是無法勸得回來了。

    陸雲邈卻在她思索的時候,蒼勁的手撫上了她的脈搏,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他道,「你的眼睛受了撞擊是導致你失明的原因,但卻不是最大的原因。」

    他突然停頓下來,看著她不說話。夏初汐扯了扯幾下衣袖,淡淡道,「最大的原因是什麼?」

    「心結。」陸雲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緩聲道,「你心裡的心結,有些該忘的事你並未忘得徹底,心盲眼也就盲,那些鬱結在你腦中結成血塊,阻礙你的血液流通,所以你才失明。」

    說完,他犀利的眼眸移向了夏初汐。看到她聽完他的話,臉現茫然和震驚,輕哼一聲,撇開了頭。

    夏初汐茫茫然地撫上自己的心口處,那顆心平穩地跳動著,卻在陸雲邈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針扎般地疼了一下。

    她以為所有隨著時間逐漸逝去的事情終將被她遺忘在腦海裡,包括那一年的纏綿愛戀,包括那三年的痛苦折磨,包括所有的所有,她都忘了。

    可她騙不了自己,午夜夢迴之際,她時常被那日他說的話所驚醒,那一句話,成了她心頭的心魔。

    他說,「夏初汐,你是朕的,永遠都是朕的!就算是死,你也是朕的!」

    決絕嘹亮的話語時刻迴盪在她的耳旁,像是刻入了她的骨髓之中。每次想到,仍舊是無法抑制的疼痛。

    秀致的眉眼,微抿的紅唇,那樣好看的一雙眼,如今只有黑暗的色彩,她的生活,一直沒有逃離過容華的掌控,即使看不到,聽不到,可他從來沒離開過她的生活。

    臉色在霎那之間恍若梨花般雪白,襯著如紗般的月色,更顯得白如落雪。她垂了眸思索,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她的表情一絲不差地落在陸雲邈的眼中,說實在的,她的表現微微出乎於他的意料之外。聽到這樣的結論,她僅是臉現震驚茫然,但僅是一瞬間,又將它很快地收藏起來。

    他覺得,這是個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極好的姑娘。想得太深,藏得也太深。

    「如何,就算你知道了病症所在又能如何?你無能為力,也沒有勇氣去做。」陸雲邈的語氣不慌不急,偶爾會抑制不住地輕咳兩聲。

    夏初汐仰起頭看他,仍舊什麼都看不到,那卻那麼執著地看著他。她褪去殷紅的唇瓣是雪白的,可她卻笑得好看,清清淡淡,不慌不忙,「前輩,謝謝你願意告訴初汐這些,初汐知道該怎麼做了。」

    「哦?倒是個聰明的丫頭,這樣也好,沒了眼睛好過心痛……」陸雲邈以為事情正如他所料,話至一半,卻被夏初汐打斷了。

    她看著他搖了搖頭,眸中水光盈盈卻堅定不移,「前輩,初汐想要自己的眼睛,也想要自己的心,即使剛開始心仍舊會痛,但是它總有一天能夠痊癒。」

    「逃了三年,累了,倦了,與過去告別,才能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她如是說的時候,燭光落在她的眼中,像墜落的流星。

    陸雲邈看著她,眼底似有濃厚的霧氣,久久無法散開。只是那麼茫然地看著她,又像透過她看向了別的地方,蒼老的容顏在這一刻顯得滄桑無比。

    他囁喏了半晌,「丫頭,老

    夫輸了,輸得徹底,也輸得心服。」他幽幽地望向窗外蒼茫的夜色,院中青蔥的綠葉顯得有些暗淡。

    夏初汐抿笑道,「前輩過謬了,其實無所謂輸贏,只是每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一樣,心態不一樣,看到的東西自然不一樣。但總歸,不能丟掉自己的心,心一旦迷失了,就再也找不到來時路了。」

    「哈哈哈……」陸雲邈大笑著,認識他以來,夏初汐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有種江湖人中的豪邁和闊達,這樣的人,卻被愛情困了一輩子。

    陸雲邈停住了笑聲,表情有些落寞,他嘶啞著聲音問她,「如果是你,你會像老夫一樣,選擇這樣的路嗎?」

    「不會。」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夏初汐原就想說,但是說不出口,如今他自己問出來,她也就順理成章,將自己的想法說與他聽。

    「哦?那你會怎麼做呢?」陸雲邈挑眉看著她。

    「四個字,好好活著。」夏初汐淺笑,那是從嘴角處攢出的一個微笑,真誠而好看,「她用了自己的生命護你周全,就是想要你活著。帶著這樣一份濃厚的愛意,活著其實沒有那麼痛苦,至少有個人,是用生命在愛你。」

    陸雲邈望進了茫然的夜色之中,敞開的窗沿幽幽地飄進來幾縷清風,他蒼老的眸子在那一刻蓄滿了淚水。

    那一夜,除了夏初汐和陸雲邈,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說了什麼。只記得那夜院中的紫薇花開得極好,深深淺淺的紫,夜一般的顏色,卻宛若汪洋大海。

    第二日的凌晨,有侍女來報,陸雲邈在昨日夜裡病逝了。他的床頭上放著一朵紫薇花,紫得好看。

    他說,她最愛紫薇花了。於是,他命了侍女去院中為他採摘一朵。他說,他要弄得整整齊齊地去見她。

    這一場喪事,夏初汐沒有哭,卿若也沒有。她們跟在送葬隊伍的後面,看著楠木製成的棺材逐漸地被一柸接著一柸的黃土所掩埋。

    夏初汐以為卿若會哭,可她卻笑著握住她的手,她說,「初汐,謝謝你。我不知道你跟師叔說了什麼,但是我確定,師叔在離開的時候,定是快樂的。你知道嗎?他好久沒有那般笑過了。」

    夏初汐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好是壞,她想,陸雲邈在離開之前是不是曾經後悔過,後悔過沒有珍惜他所愛之人拚命為他保全的性命?

    她記得那夜夜風吹來,他說,「丫頭,如果早一些認識你就好了,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

    在夏初汐看來,其實沒有晚與不晚之分,她相信,即使再給陸雲邈一次機會,他依舊會選擇這樣的一種方式。那是他愛她的方式,雖然愛得不夠勇敢,可他從沒放棄過。

    處理好陸雲邈的喪事已是三日之後,夏初汐打包好自己的行囊,屋外的卿若和小白在等她。她踏出房間的時候,斑駁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

    陸子染和陸子菁將她們送到了大院門口,陸子菁不捨地抱著小白不肯鬆手,小白竟然反常地沒有嗷嗷地跑開,反而親暱地往她懷裡蹭蹭。

    夏初汐蹲下來,笑笑地摸了摸她的頭,伸出自己的尾指,道,「子菁,姐姐跟你打個賭,下次見面的時候,就給子菁看姐姐沒有傷痕的臉,條件是,子菁要乖乖吃藥,把身體養好。怎麼樣?敢賭嗎?」

    陸子菁舔了舔唇,似是想到那些苦澀的藥,眉頭微微皺起,良久沒有回應。

    「子菁,記得你跟姐姐說過的話嗎?你說,我們都要對自己好一點,自己疼自己,勇敢點。」夏初汐伸出自己的手朝她示意。

    陸子菁猶疑了一下,最終咬了咬牙,伸出自己的小手,笑容漫上了她可愛的小臉。

    春日裡陽光下的兩隻手指相交,兩張笑意盈盈的臉龐。那一日,四月初一,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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