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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 楔子 文 / 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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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天,鮮少有這麼陰沉的。

    厚厚的雲層灰濛濛黑壓壓,似乎把所有的光和熱都吞噬掉了,又仿若隨時會壓下來。

    天地因而成一線,人世間就好像是年久失色的圖畫,色彩黯淡得只餘蒼茫。

    名為寧安的北部邊鎮上,凜冽寒風呼號,把街面上吹得鏡面般光溜,半個行人也無。可就在這寂靜淒冷之中,路邊的羊肉鋪子突然「呼啦」一聲打開了門,年輕的小夥計裹緊了皮襖子跑出來,身上殘留的熱氣和呼出的白煙氤氳成一團,驟然帶出模糊的溫暖感,瞬間又告消散。

    年老的掌櫃追在後面,前襟油晃晃的,手中還提著切肉的刀,氣得跳腳叫大罵:「你個二球貨,懶驢上磨屎尿多,才叫你做點活計,你毛病就來了!」

    小夥計跑了幾步,回過頭嘻笑,「您老生的什麼氣,屎來刻不容緩,我也沒辦法呀。」

    「這麼冷的天,吐口唾沫變成釘。你當心熱陀陀的屎拉出來變成冰棍棍兒,戳爛你的腚!」

    「您老這是心疼我呢。」小夥計嬉皮笑臉,對嘴毒心熱的老掌櫃皮皮地笑,「放心吧,我跟霍家軍學了扎馬,蹲得高,也拉不出那麼長的屎。」說完,像匹小騾子似的撒丫子跑開。

    「瓜皮!看把你腚凍成四瓣!」老掌櫃咕噥著,又望望天,自言自語,「這場雪下來就小不了啊,也不知得壓塌多少房子。唉,造孽哦。這天時,在外頭豈不凍死個人咧。」說完,他打了個寒戰,立即轉回到鋪子裡去。沒留意街對面布莊子的台階上,蜷縮著一顆小球。

    布莊子大門緊閉,已經歇業半月有餘,加上那顆小球又骯髒破爛,一動不動,任誰都會以為是亂丟的垃圾。

    然而,那垃圾小球卻動了動,迎著寒風艱難的伸開僵硬的身子。

    那是個孩子,五六歲的樣子,但凡裸露的皮膚上都生了凍瘡,頭髮亂成雞窩,早就看不清面貌。只是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還帶著些許生氣,此時慢慢上翻,瞪著天空。

    「賊老天,你想要我痛苦的活著,我偏就死給你看。」聲音稚嫩,卻帶著一股又冷又狠的勁兒,「既然給了我,就是我的命,我想要隨便丟棄,你管得著麼?」

    人在寒冷中,本能的會縮緊身子,盡量保存熱量。可此時,那孩子卻努力伸開四肢,呈大字型半倚在台階上。他(她)的眼睛大睜著,因為要看清自己怎麼死法?什麼時候死?曾經聽說,凍死的人,臉上會掛著微笑。

    也好!

    風,繼續肆虐。過了不知多久,孩子的意識漸漸模糊。然,卻在這半死半生之間,忽然聽到「得得得」的馬蹄聲。

    天太冷了,地面都發脆,蹄鐵踏上去,縱然不急不緩,也給人連空氣都會破碎的感覺。

    情不自禁的,孩子抬頭,就見長街盡頭,一行人馬緩緩而來。

    隊伍約二三十騎,分為兩列。人是黑衣黑甲,馬是高大神駿,同樣披了甲冑。而這麼多人馬同時行走,隊形卻保持整齊,動作劃一,更沒人開口說話,顯得紀律極為嚴明。

    天地失色,黑軍肅殺,但走在最前列的,卻是一位年輕的女將軍。二十來歲的年紀,身姿挺拔高挑,坐在馬背上,脊背挺得筆直。她穿著紅衣紅甲,頭戴紅色皮盔,臉覆紅巾。遠遠看過去,彷彿酷冽人世間,倏然燃起了一把火,把所有寒冷都驅散開。

    光明和生機,自她而起。

    像被那火樣的紅牢牢吸住,孩子怔怔望著來人。

    女將軍也看到了孩子,遂抬手做了個手勢。於是,整隊軍士如臂使指般的停下。同時,她的馬僮輕帶馬韁,兩人一馬向布莊子門口走來。

    馬僮是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身板結實,生得濃眉大眼,通身掩不住的銳氣。

    「小叫花,知道這是誰嗎?還不見禮!」馬僮神氣兮兮地呼喝。

    孩子卻不動,似是嚇傻了。但若觀其雙眼,會發現滿藏著不屑,還有瞭然。

    他(她)當然知道這是誰?就算不認得,來此地也有兩個多月,自然能辨得出。寧安邊鎮由霍家軍守護,眼前的女將軍就是霍家的當家大小姐霍紅蓮。

    霍大小姐目光如矩,看到這情形微微一笑。

    她跳下馬背,微微俯身,向孩子伸出了手,「沒有家的話,跟我走吧。」

    孩子不說話,也不動,肢體語言透露出明顯拒絕的意思。小臉上,有著無盡的冷漠和戒備。

    馬僮急得抓耳撓腮,只覺得這小叫花不識抬舉。大小姐多好啊,還有人會不領情嗎?

    但霍紅蓮並不著急,保持著彎身伸手的姿勢。

    兩相僵持。

    忽有冷風吹來,無聲無息中,蓋住半張臉的紅色面巾落地,露出霍大小姐的面容。她算不得頂美,可是五官深刻,細眉如刀,眼睛明亮,渾身上下交織著英氣凌厲與溫柔可親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氣息。

    孩子怔住,眼角突然就凝結出眼淚,冰珠子一樣滾落。

    「你叫什麼名字?是男孩還是女孩?」霍紅蓮柔聲問。

    「琉璃。」孩子終於開口,「我是……女孩。」

    「來吧,跟我回家。」霍紅蓮二度邀請,眼神輕淺而憐愛。因為莫名的,看到這孤獨的小東西,還有那倔強的神情,心就軟到不行。

    琉璃抬頭,臉上冰涼。

    那不是淚,是終於落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鵝毛一般飄灑而下,似乎沒有開始,也不會窮盡,柔弱無力,卻穿透灰暗,染地潔白。

    雪片,落在琉璃的臉上。她身子那樣冰冷,好像沒了溫度,雪卻也融化了。

    她站起來,感覺凍僵的骨頭因為動作而寸寸碎裂。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但心窩卻漸漸有了熱乎氣兒。

    她伸出已經潰爛的小手,湊向霍紅蓮那紅狐狸皮毛做的護手,緊緊抓住。就像雪人,義無反顧的投向火堆,只為那惟一渴望的溫暖。

    「姐姐。」她低低地叫了一聲。

    這一年,是趙歷的啟承元年。

    啟承帝蕭左登位,國中安穩,四海平定,天下歸心,蕃鎮臣服,真真是最好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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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話要說……………

    新書開張,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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