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大家閨秀 文 / 褲衩辟邪
面對將死之人,獨孤斷的經驗並不少,實際上他的這些經驗絕大多數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畢竟也只有殺人之人才能有更多的機會見到將死之人。》.
有的人面臨生死表現的或許強硬一些,說不上是大義凜然,卻與平日裡的風格並無太大不同,可以說在死亡面前表現得很是從容淡然,這種人獨孤斷向來敬重,這時候也往往會選擇乾淨利落的手段來送那人一程。
有的人死的時候卻完全是一副令人不齒的模樣,重金買命的有,告饒苟活的有,自甘卑賤痛哭反悔的有,出賣他人以命換命的也有……但不論是哪一種,獨孤斷動起來手時卻從不著急,他喜歡聽這些人在臨死之前說的話,有些話本身便是一個秘密,有些話聽上去就知道是一種奉承,他既不是喜歡打聽別人的**也不是享受他人的奉承,他只是喜歡冷眼看著這些人,看看一個人若是醜,究竟能丑成何種的境界。
所以他不依靠散佈那些秘密活著,也沒有幾個恭恭敬敬孝敬自己的孫子、重孫,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為了一頓飯打劫花恨柳……然後被花恨柳牢牢地綁上了同一輛戰車。
可是,他原本就很少殺女人,所以見過的臨死之前的女人也不多,更不用說當那人說出「送給你了」後,內心中究竟是何等的震驚與……
好笑?
他雖然很少說話,更是從未在他人跟前開過玩笑,可是與佘慶等人混得熟了總也見過佘慶是如何開玩笑的——奇怪的是,佘慶開出的玩笑讓人聽了以後會覺得很暢快,即便是他挖苦人也會給人一種賤賤的感覺,恨不得他繼續挖苦自己;可是眼前的這位笛家小姐很明顯並不怎麼會開玩笑,雖然獨孤斷心中也想笑,不過他的震驚遠多於此。
更為關鍵的是,他的憤怒卻比著震驚更多。
「你把水給我。」
還不等他將憤怒發洩出來,對面的女子卻像是沒有一點覺悟的模樣,眼睛轉向了他另外一隻手裡握著的水囊,不容置疑地說道。
「嘁——」獨孤斷終究是沒有忍住,嘴角一抽,心中的怒氣沿著嘴角一處的縫隙疾射出來,發出一種聽著更像是表示不屑或者嘲笑意思的聲響。
「這……這很公平!」笛音心中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實在太過於不切實際……眼下的情形原本就不應該是她所能主導,而之所以先前可以故作鎮定地將匕首送出,此時又略顯不畏生死地要求將水給自己,不過是因為對方的反應罷了。
對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有兩種解釋:一,他默認了;二,他覺得荒謬可笑,完全漠視了。
但是因為與對方接觸的時間並不長,而回想起在之前的接觸中這人也不過是只與自己說了一句話,笛音在兩種可能之間只能更傾向選擇前者——這不關乎什麼直覺,她只是希望對方默認,這樣對於自己才是不差的結果。
可是她沒想到自己賭錯了。前一句話說出之後對方竟然笑了,雖然是短短的一聲,可是他一邊翹起的嘴角卻始終保持著那嘲諷的姿勢——這是屬於第二種情況,也就是說自己方纔的話全被這個人漠視了。
漠視也便表示不屑一顧,更表示對方對自己的話絲毫不敢興趣,或許還表示對方很快就會發怒,到時候恐怕自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他殺死了。
所以她說「這很公平」。
獨孤斷不知道他對面的笛家小姐竟然是這樣想的,他若是知道,或許會輕聲一笑,更或許會結結巴巴堅持著說出「我口吃」這一真相。
實際的情況卻與此不同,雖然獨孤斷不善言談,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笛家小姐說完話後緊張地望著他,在期待中終於看到他嘴角收起,緊接著眉角動了動。
或許別的表情笛家小姐不會懂,可是吊眉角這個表情她卻是懂的。笛家當代家主笛遜也經常做這樣的動作,只不過笛遜做的時候總是要先皺眉頭等上一陣子,然後才開始吊眉角……眼前這個人,做得更果斷直接一些。
可是無論皺不皺眉,也不管誰快誰慢,這個動作的含義都一樣,大概就相當於那一句「此話怎講」——當然了,這是一種比較書面的說法,還有一種關、饒人都清楚並且時常運用於口頭的解釋,稱之為「你什麼意思」。
中間有時也可以加一些帶有稱謂性的詞語,不過這些詞語都一致地偏向於女性稱謂,比如「娘的」、「奶奶的」……事無絕對,偶爾也會出現「大爺的」、「祖宗的」以及「舅老爺的」等。
笛家小姐不知道這些民間俗人常用的這些稱謂,她本是深閨中的娟秀女子,自然將之理解為更為的說法。
「我……我是說,這匕首本來就是我的。」她仍然有一些緊張,卻堅持著這樣解釋:「我將屬於我的匕首送給你,如今向你要一水囊水又有什麼不行?」
見對方吊起的眉角往雙眉之間皺了皺,她繼續道:「這匕首是我二哥送給我的,你看上面的雕工,用的可是名貴象牙,便是連那刀柄處的紋刻,也是用得上好的掐絲手藝,將金線一點一點勾出來的……」
對方的視線似乎是隨著自己的指點往匕首上移動了一些,笛音心中暗喜,又道:「按道理說,這匕首的價值便是買臨江城裡最貴的醉江亭酒也足夠買十幾罈子了,可是眼下我非常需要喝水,與你做這交易也算是你情我願,並不算是吃虧,你……你趕緊將那水囊中的水給我不行?」
說到最後,她語氣稍顯焦急,方才因為那一口悄悄含在嘴裡吞嚥下的水帶來的片刻舒緩此時已經漸漸失去了作用,她很擔心自己還沒有等到交易完成便先一步又昏了過去,若是這樣的話自己接連的這一段語言攻勢便是打了水漂,只能看個熱鬧了……
「你……你們……都很能說?」獨孤斷想將這話說出冷漠的意味,不過卻因為中間斷開了幾次的關係,在笛音聽來這反倒是對方開始有興趣與自己進行交易的徵兆了。
再堅持一會兒!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臉上的神色卻在這股並不強大的念頭中變得更有神采起來。
「我叫笛音,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說出這句話,笛音臉上神色更盛:若是二哥他們知道我今日的所為,肯定會覺得我瘋了……一邊在心中這樣想著,笛音一邊繼續不懈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將我擄來的目的具體是什麼,不過既然開始的時候你都沒有殺我,那麼這會兒你也必定不會殺我……」
果然很能說。獨孤斷心中感歎一句,不由心中惱怒更甚:早就說過自己不適合做這件事,偏偏花恨柳那人就安排自己來做,若是動手殺人這樣簡單也就罷了,可是誰料到還要有講理口辯一事?若是早知道這樣,就應該直接安排佘慶來做,絕對要比自己做得順利太多!眼下倒是好,人是搶過來了,可是自己一句話沒說便引來對方的三句話,好不容易說出來一句,對方竟然來個自然熟,倒真的以為殺人是尋常兒戲了不成?
心中越是不忿地想著,他越無暇去開口打斷對方的話,只不過握著匕首的手此時越來越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這隻手會不會真的如笛音所擔心的那樣,抖上一抖。
即便是獨孤斷這樣不斷腹誹花恨柳,眼前的事實卻無法改變……退一步講,即便獨孤斷不奢望事情能有所好轉只是單純地想抱怨花恨柳的不是,這件事也不能怪花恨柳。
花恨柳所理解的大家閨秀,除了像楊簡這樣是個另類的之外,即便是不像雨晴公主這般溫婉體貼,也應該像其木格那般識大體、善輕言,實際上他所知道的大家閨秀也確實大都如此,不論是在此間的,不在此間的,在他腦中形成的這一認識早已根深蒂固。
他從未接觸過關、饒兩州中所謂的「大家閨秀」——即便是接觸得像之前的孔雀那種類型,也因為是在定都城的軍中所見,理所當然地將之歸結到與楊簡並列的一類之中去了。
可以說,笛家小姐笛音是他真真正正地頭一次以「大家閨秀」的既定身份來認識關、饒兩州中的一個人,他本以為是準確的,「閨秀」這個詞是放之天下皆准的,所以即便是不善言談的獨孤斷也能好好應對的——可是他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獨孤斷遇到的這個「閨秀」,本身就與其他的有所不同。
不是個體的不同。關、饒兩州民風向來爽直,即便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仍難免受些影響,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罷,說天性使然也罷,任何一家兩州的女子,大抵也都是這樣的性格。
或許不是太能說,但該說的時候卻是往往忍不住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