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吃雞 文 / 褲衩辟邪
若非此話從牛望秋口中說出,饒是打死花恨柳他都不見得相信。
這牛望秋的師叔也太……太了不起了吧?連青陽大君的生母也敢去勾引?這麼說來他還險些成了青陽大君的繼父了?
平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人做了。
並且看樣子,做過了以後彷彿也沒有遭受什麼報應啊……不就是自那以後怕女人了麼,這一點與之前的「豐功偉績」相比,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敢問……這位高人如何稱呼?」心生敬意,花恨柳問道。
「姓胡,諱來,胡來。」牛望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鄭重若是的模樣。
「哦!」花恨柳口中應一聲,旁人本覺得他這一聲「哦」之後應該還有別的話說,豈知道應完了以後他便轉了話題去問別的事情了:「剛來時我聽你稱呼他為蕩寇王,莫非也與那蕩寇將軍、蕩寇侯一樣,是叫著玩玩的?」
這句話其實也是白問了——起碼花恨柳問此言的真正意思並非如表面這樣簡單,他與牛望秋接觸雖然不多,但對方的為人是經過了自己的師兄楊武、先生天不怕雙雙把關的,若是有問題,恐怕牛望秋也不會一直作為楊武的心腹了。
問他這句話自然是想知道,為何這位胡來的「師叔」還有了個蕩寇王的封號。
「這個王,可不同於一般的王。」牛望秋會意,點頭應道:「北狄之地雖比不得蜀地豐饒,卻勝在廣袤,其中大大小小的部落數不勝數,誰也沒有一寸寸、一步步地丈量過整個狄境,更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或許就有著一股不見於世的部落在……當不論怎樣,每一個部落的首領都能稱之為王,有的實力強一些,就是大王,有的實力弱一些就是小王。」
說到這裡,牛望秋望了一眼正在忙碌著燉雞的胡來,眼中掩不住的敬意道:「這些個大王、小王,在自己部落裡張揚也便罷了,但到了大君帳下,這些人與衝鋒陷陣的撲通人沒什麼區別,說白了都是假王——我師叔這個蕩寇王卻是真王!」
真王,大君親封的王,有戰功並且戰功絕對不會小的王。
更主要的是,這個王是在青陽大君在位的時候封過的——大君在位時,絕古曠今地將狄境內大大小小一千餘個部落全部納入王帳,便是當今的撥雲大帝都沒有達到如此成就,反而愈發地破敗下去了。
青陽大君生平就封過一個王,蕩寇王胡來。
這樣一想,花恨柳甚至覺得或許這牛望秋的師叔才是青陽大君的親爹才是,當時他去勾搭大君的生母,只不過是兩口子離別之後又重逢,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後被人家拒絕了才是。這青陽大君封胡來蕩寇王,只不過是做一些補償罷了——總不能告知天下說「我青陽是個野種,胡來才是我爹,我本名其實叫胡說」吧?
當然了,這也只是花恨柳一廂情願的惡趣味罷了。實際的情況與牛望秋所說不差,而其中緊要的是,這蕩寇王之名不是青陽大君自己想封的,是擰不過天下臣民的請求,鬆口封的。
七十年前蜀軍犯境,胡來以一人之力將五十萬蜀軍拖於此地整整三天!
不錯,只有他一人。
若問他如何做到的,其實也不難理解,他只是在五十萬人中幾個來回將能夠算得上是將領的一眾人全部斬殺了而已,正應了那句話——擒賊先擒王。不過他大概是覺得便是擒住了對於自己來說也是個累贅,便直接殺了了事。
前前後後,三路將軍各一人,副將十餘人,其餘諸將百餘人。
正是因為他入敵軍殺敵將,方才為正在內鬥不休的王庭爭取得了時間,也為這一方大漠後的數十部落贏得了生存之機,如此大的功勞,封他一個王,有何不可?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便是青陽大君自己,這一生恐怕斬殺的敵將數,也多不得胡來的幾個。
正印如此,封王對於胡來來說,當之無愧。
他本意不想受封,因他知道這「王」的帽子不是人家做大君的誠心賜給的,這一方荒地的「蕩寇砦」之名,也不在官方的圖志裡,但他終究還是受了封賞,只因有人跟他說受了封賞就能入得王庭,入得王庭他便可以見那女子了。
當然,這後半句是他自己所想,但正因為是自己所想,才是他心中真實所念。不日,他到得王庭,卻是受足了冷眼,碰得處處釘子,彷彿這天下所有不如意的釘子都是朝他長著的,都是因他磨尖的。
不過,他不在乎。雖然受了冷遇,但他新知自己身來本就不是為了受人追捧。他來,只不過是再問那女子一句:嫁我可好?
心中意興,事實闌珊。經過多方打聽他才知道,那女子早在當日拒絕他之後便香消玉殞了。
芳華正茂,無病無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沒了?只不過覺得心中委屈,借三尺白綾便找一處天地訴苦去了。
胡來第一次感覺自己確實是胡來了,只顧著自己說出來心中舒服了,卻未料到別人心中會作何想。
他笑也不成,哭也不成,最後便是連辭了王位也不成!人家大君說得清楚:「這王位本就不是我想給,你向我辭也沒用。誰為你請來的帽子,請找誰去辭便是了!」
大君自然有大君的氣度,對於有功的臣民總要能夠分得清主次、輕重,總得兼顧著忠孝、公私,一句話將人哄回,可意思再明顯不過:走遠點,再遠點,千萬別忘我瞧見你,我心煩!
何止心煩,心中憤恨!
知道了自己不討好,這胡來也便沒有了其他心思,隻身回到了蕩寇砦,第一件事,毀砦,第二件事守砦。
自他駐守蕩寇砦七十餘年來,從未令敵國一兵一卒入得狄境。
他心中想得簡單:我害死了這女子,我便要照顧好她兒子——他兒子不願我照看怎麼辦?若是別人家的兒子這樣,胡來或許還會犯些愁,不過這女子家的兒子不同,他是一方天地子民的主子,既然照看他不行,那照看他的地盤,照看他地盤上的子民可好吧?
當然了,他做完了兩件事情以後還做了很多事,比如說養隻兔子、捉一條蛇,不足而論。
「七十年未放入一兵一卒?」花恨柳即便是心生感慨也決計不會當著牛望秋的面去對這段往事評頭論足,眼下他可感慨的也唯有這一句而已。
「怎麼,很難麼?」牛望秋不解,笑問他。
「很容易嗎?」經牛望秋問,花恨柳不禁發愣,更是愣頭愣腦地反問回去。
「自然不容易。」牛望秋搖頭道:「守得住七十年寂寞的人,可真不容易。」
「吃雞!」
兩人談話談得入神,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這時那只「蕩寇將軍」早就成為了碗中肉,聽得師叔一聲喊,牛望秋忙應了一聲,拉住花恨柳便去吃雞。
「來,嘗一嘗,嘗嘗味道!」師叔熱情,做晚輩的自然不能冷了人心,幾人一邊笑著一邊端起碗筷,撿了肉多的部位且先嘗一嘗。
「好吃!」楊簡動手最快,這一聲直白的讚歎來得也最快,甫一入口,她便驚聲讚歎。
「不錯!」牛望秋含蓄,縱使對方是自己的長輩,他也只許得「不錯」兩字,不是他目無尊長,也不是他口味刁鑽,只是但凡瞭解牛望秋的人都知道,他口中的「不錯」,實際上表達的是另外一層意思:好極了!
放在此時,便是:好吃極了!
師叔胡來臉上驚喜一重濃過一重,哈哈大笑聲中,只等著對面埋頭之人答話了。
不過這人卻似全然不覺的模樣,依舊埋頭,雖然手中筷子撥掃不停,但稍一仔細看便知道,碗中肉並沒有少下幾分,便是該吐出來的骨頭,也沒有幾根落下。
更讓人不理解的是,楊簡在他腋下扭了幾下,牛望秋不易察覺地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竟也全無反應。
若對方是一個貪食之人,此時只顧得吃,旁顧無暇那也好說,關鍵是眼前的模樣卻怎麼看也解釋不出個緣由來,這不能不讓人心急。
「怎麼,太難吃?」師叔胡來說這句話的時候,牛望秋明顯的感覺到他的氣勢發生了變化,眼尖的楊簡更是注意到,他的一隻手將自己跟前的大碗端起,另一隻手手中的筷子直指花恨柳眉心,雖離得兩尺有餘,不過期間透出的股股寒意,想來即便埋頭不應的花恨柳也應該察覺到了才是。
「呸!」話問得直接,應答之人回答得也是乾脆,一口血紅沫子噴出,直落地上。
為何這口唾沫是血紅色的?自然是因為口中含血,見白色唾沫染成了紅色。
不過,也便是這一口血紅的沫子,牛望秋一驚,楊簡一愣,師叔胡來卻是一笑。
「來來來,喝一點水!」師叔胡來慌忙撂下碗筷倒了一些水來,邊遞給花恨柳邊道:「喝點涼水冰一冰,再吃就不會咬到舌頭了……」
在師叔胡來看來,這根本就不需要答案了,對方能夠在吃肉的時候慌到咬破自己的舌頭,要麼是迫不及待想吃自己做的雞肉,要麼就是雞肉太好吃了!便是慌張著想吃肉,那也是雞肉太好吃了。
他人是用嘴說,這年輕人果然不一般,他是直接用嘴「做」啊!
花恨柳心中卻不是如何想的,他只是在臨吃雞前想到了一個問題:這蕩寇王的封號是因為死了蜀國兵將才得來的,怎麼算都應該算作是自己的仇人才對!眼下打蕩寇王肯定是打不過的,蕩寇侯有蕩寇王看著,想殺了報仇也不容易——唯有這蕩寇將軍,你殺我將軍,我吃你將軍可算公平了!怎麼著也應該多吃幾塊,讓它湊全屍都沒處找去才好!
報仇心切,適才咬到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