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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會 文 / 褲衩辟邪

    夜色如墨。

    念青城的夜雖然黑得晚,但是黑下來以後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便是如白瑪德格這般一身白衣,隱沒在夜裡也是被浸染得看不出一絲本色。

    原本按照這一行人的速度,他們早就應該在封城之前就趕到念青城的,但是一想到隨之而來的各種麻煩,白瑪德格還是選擇明日一早進城,然後直接去禮部的功德使開壇便罷。這樣既避免了與官場上的人有太多應酬,也能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如何在這城裡利用短短的時間看一齣好戲。

    然而,此夜注定了不會給他太多的清淨時間。

    告訴了幾名弟子一聲,他便離開了帳篷。因為弟子們知道,這是活佛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無論身處何地晚上都要找一處無人的地方自己安靜一會兒。在八塔寺的時候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大家都默默遵守活佛的作息時間,一入夜除非是有什麼連四大弟子也解決不了的問題,否則絕不會去打擾他。

    如今不再寺內,所以活佛便讓弟子們安心在宿營處,自己固定地向東走五十丈——不多不遠就是五十丈,這是四大弟子據理力爭後雙方相互妥協的結果,五十丈的距離,可以令眾位弟子在察覺到活佛有危險的時候在三息之內趕到,而三息的工夫,任對方實力高到哪裡去也絕不會逼得活佛連三息的工夫都撐不過來。

    此時,白瑪德格所坐的地方五十丈外,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有火光閃動,他回望了一眼輕歎道:癡兒啊,若對方能近我身前,你們來了又有何用……

    「你歎什麼氣啊?」

    正準備沉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明日的事情,突然一聲憑空出現的問話驚得他眼中精芒四射:左前方!

    判斷出聲音所來的方向,白瑪德格循聲向那處望去,卻只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五丈之外的事物。

    「我在這邊。」說著話,一道身影從他右前方慢慢靠近,等到走入他身前視線所及之處,白瑪德格心中警惕更甚:這怎麼能是個孩子!

    其實,若說方纔他便應該判斷出來者是個孩子的,只不過因為震驚之下一心想著找出說話之人,卻根本就沒顧及這說話的聲音,無論怎樣聽來都是一個孩童不假。

    這個孩童具體多大他看不出來,但是卻也如自己一般光頭打扮,手裡一手拿一串糖葫蘆,撲閃著黑夜中亮若星芒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你是何人?」雖然是個孩子,但是能夠不被自己察覺來到自己近身十丈左右距離的,絕對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不對,應該還能更近,若非他剛才主動說話,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在這裡!

    想到這一點,白瑪德格先是心中巨駭,但是轉念一想,他心中卻又是一鬆:他不是來殺自己的,甚至可以說他對自己根本就沒有惡意,否則也會不主動出言問自己話了。

    「我叫天不怕……不過我原來不叫這個名字的,家裡的長輩嫌我膽子小,所以才幫我改的名字……不過這個名字不好聽,我不喜歡。」天不怕老實回答著,看了看自己左右兩手的糖葫蘆,像是比較了一下大小,而後遞出看起來或許小一些的一串道:「我請你吃糖葫蘆,你吃不吃?」

    白瑪德格聽到這裡一愣,按照他幾十年來的生活習慣,日落之後便不會再進食任何東西了,所以他本意是要拒絕。不過接著他又想到:對方給自己吃的,這是釋放善意的信號,若自己不理,那麼會不會惹得對方認為自己不領情呢?這樣一來,反而是憑空又生出事端來了。

    「我……謝謝啦!」接過天不怕遞過來的糖葫蘆,他輕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吞嚥,竟是那般一絲不苟,令天不怕在心裡也是暗暗點頭。

    「怎麼樣?好吃不好吃?」見他終於咽完,天不怕得意地問道。

    「我還從未吃過這個東西……哦,倒是見過,叫做糖葫蘆是吧?哈哈,真是好吃!」這番話白瑪德格倒是說得發自內心,自他兩歲時被確認為新任活佛以後,別說吃糖葫蘆了,便是下山的次數也少得屈指可數,對於他來說,這不啻於是新鮮的事物。

    「嗯,我就說嘛,糖葫蘆是這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天不怕心中高興,以前跟花恨柳這般說時,花恨柳還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當時他雖然不在意,但也懷疑糖葫蘆是不是真是這最好吃的東西。

    不過眼下他卻更加篤定「是」了,因為像白瑪德格這般人物都認為好吃,沒道理不是最好吃的——花恨柳的層次還是太低了,所以他不如白瑪德格看事情看得明白。

    想了想,天不怕將原因這樣歸結。

    「你來這裡,不是想請我吃糖葫蘆的吧?」等了半晌,見這個名叫天不怕的小孩竟然只是專心地啃自己手裡的糖葫蘆,白瑪德格縱是能忍,卻仍然心有忐忑,不放心地往身後看了看,卻發現背後的火已經熄了。

    「你不用擔心,我就是來找你說說話的,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天不怕仍然專心地將最後一粒糖葫蘆吞進嘴裡,安慰白瑪德格道。

    「這個……倒是我多心了。」白瑪德格不覺得尷尬,更不認為對方看出自己的擔心有何不妥,目光炯炯地盯著天不怕,等他將糖葫蘆吃完。

    「我這裡還有,你要不要?」白瑪德格晃了晃手上自己只吃了一口的糖葫蘆問道。

    他原本只是禮節性地問一下,不過天不怕卻是皺著眉頭糾結了好長時間才點頭說:「好吧,我就再吃最後一串。」說完,不客氣地從白瑪德格手中接過那串糖葫蘆,又繼續啃了盞茶的工

    夫。

    「真好吃!」反覆舔了舔上下嘴唇,天不怕才意猶未盡地說道。而後不給白瑪德格說話的時間,直接道:「我是熙州來的,這次來提前見你是想看看你本事到底怎麼樣。」

    熙州來的?聽到這話白瑪德格心中一驚:莫非就是那一群人?不過他還注意到天不怕說到了「提前」二字,那便是說自己入了念青城還是能夠再次見到他了?

    心中這番閃念,但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反而笑問:「你覺得我本事怎麼樣呢?」

    「還行吧!」天不怕想了想,最後在自己知道的詞彙裡挑了一個聽上去好聽、不太傷人的話道。

    「只是這樣麼?」白瑪德格聽到之後卻苦笑:放眼天下,自己也應該能夠排得上號了啊,怎麼到了這個孩童嘴裡就只有「還行」的地步了?

    他之所以這般想,是因為不知道天不怕心中劃分的標準如何。在天不怕心目中,老祖宗是最厲害的,自己的幾位師兄就只能算是厲害了,比師兄們稍微弱一點的,就是還行——也就是白瑪德格這種層次的了,再往下是一般,再往下是馬馬虎虎……

    當然了,天不怕這般說法也是分對象的,他此時是對白瑪德格這樣層次的人這般說,若是換成對花恨柳描述白瑪德格,只需參照當初評價楊武時的說法便是:像楊武那般的,花恨柳看到以後要「遠離」,像白瑪德格這般的,他八成是要勸花恨柳「跑」了,若是碰上皇甫戾這樣自己師兄一輩的,他可能稍微多費些心力說三個字:等死吧……

    饒是如此,對白瑪德格造成的衝擊卻是不小:是因為自己的實力不入他眼,所以他才不動手的麼?

    「你不用多想——話說今天你老是多想,實在太累了。」天不怕見白瑪德格不說話,也約摸猜出他心中在想什麼,猶豫了一下道:「我其實不比你高出多少,之所以這般靠近沒被你發現,是因為有其他的法子——但是這個法子是不能告訴你的,你問也白搭!」

    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一本正經的模樣,白瑪德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偷笑還是應該擔心,他看似毫無心機,但卻總能即使察覺自己所想,並且難得的是竟能次次直中自己心的。

    「你不怕我知道了你的這個秘密,對你不利麼?」心念一轉,他反問道。

    「我都給你糖葫蘆吃了你還要殺我?」天不怕聽到這裡,臉上一副憂愁的神色,沒幾時竟然鼻子一算,開始往下掉眼淚,悄聲哭了起來。

    「你……你別哭,我只是說說而已……」若說在平時,活佛是不會如此為難的,不過眼前的這個孩子他十分篤定不是一般人,所以應對的方法,也絕對不是不問不理的那套路子。

    「我不殺你,你也不能殺我。」哭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自己堂堂四愁齋掌門在一個和尚跟前哭太不是樣子,若是被老祖宗知道對方只是那樣一說自己就被嚇哭了,難保不從不知名的地方蹦出來揪自己的耳朵……

    他擦乾了眼淚,眼巴巴地看著一臉取笑意味的白瑪德格道:「我是擔心自己的學生鬥不過你,所以先來看看他能不能打得過你……我絕對沒有要殺你的想法。」

    「哦,你還有學生?」聽到天不怕這樣說,白瑪德格驚訝道:「那你看你學生能打得過我嗎?」

    「打不過,至少還差一兩年才能趕得上。」仔細算了算,天不怕答道。

    一兩年?若是別人聽到這個時間,大抵是要嘲笑天不怕是無知白癡了,但白瑪德格卻不會,他鄭重地問天不怕:「你不殺我,不怕我到時候殺你學生麼?」

    「你殺不了他。」天不怕嘿嘿笑道:「但是他能殺你。」

    「這個……你不是說他打不過我麼?」聽到自己被人殺,白瑪德格卻不在意,反而對天不怕前後矛盾的話更感興趣。

    「對啊!」天不怕點點頭:「他雖然實力不如你,但是仍然能殺你,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說完,不管兀自出神的白瑪德格,天不怕站起身來四處望了望,「我走了,再見。」說完,竟是不回頭直接便走進黑暗裡去了。

    「有意思……」許久,白瑪德格回過神來,輕笑一聲,轉身回宿營之地去。

    好好睡一覺,靜等明天來臨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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