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母女 文 / 褲衩辟邪
雨晴公主這處的屏風與其他地方或許有些不同。
一般說來,屏風的作用主要是防風、隔斷、遮隱所用,帝王居室以木雕金築為主,女性居室中,卻以絨繡、繪畫為主。此番分類雖不絕對,但由於是帝王規矩,因此縱有不同也不會偏離到哪兒去。
或許說,雨晴公主這處的屏風只是透著一絲蹊蹺罷了……至於具體蹊蹺在何處、又有如何的蹊蹺,花恨柳卻沒有時間去細細探討。就在他閃身躲在屏風的剎那,雨晴公主已經起身迎上前去,打開房門早早側立在一旁靜靜等待了。
「還沒休息麼?」沒有花恨柳記憶中的請安納福,只是幾個呼吸後,一聲略帶著疲憊的問候迎來,再然後,一名或許有四十多歲的婦人便逕自走了進來,竟沒有帶一奴一婢。
之所以說「或許」,是因為若非花恨柳早早知道了將來之人是誰,他絕對猜不出來眼前這個看上去頂多只有三十歲出頭模樣的婦人,竟會是雨晴的母后!
想來花恨柳這輩子見到過的美女必然不少了,先不論以前如何,便是楊簡、雨晴公主,無論誰拋頭露面,都是那種必將引起一番血雨腥風美人——只不過由於楊簡*夠硬而雨晴公主常戴斗笠遮薄紗世人少見,因此才沒有淪落為傾國傾城的罪人罷了。
可是憑良心講,眼前這名婦人——大越國母,已經是兩個孩子母親的當年舉世第一美人,風采依舊、風韻猶存,不!花恨柳根本就沒見過之前的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絕美的!
此時的這名婦人眼帶微愁,秀眉妙眼處更帶出一種揪人心中軟肉的疼惜,一舉一動間更像是掌有天下蒼生、揮臂間便能置蒼生於生死一般,從容,更顯得冷漠。
是媚術!花恨柳心中一驚,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這婦人已將一身媚術練至極致,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無不處處透露著妖冶。這才是真正可怕之人啊!花恨柳心中暗歎,又不由想到:這或許就是為何雨晴也會媚術的原因吧!
「過來坐下。」在花恨柳慌神的這會兒,那婦人已經尋了個座兒坐下,揮手向雨晴公主招呼,示意她坐在自己一旁。
不過雨晴公主似乎是有所顧忌,只是向前挪動了幾步,卻始終不肯再上前來,更遑論坐到她身邊來了。
「你還在恨為娘麼?」輕歎一口氣,彷彿是帶著哀怨似的,她搭眼打量了一番雨晴公主道:「為娘也知道,你更羨慕平常人家的生活,你看這些年來,你父皇和為娘不都依著你,盡量不難為宮裡的那些奴才,出門除非是出了宮,否則哪裡有前呼後擁的時候?再說這說話上,為娘對別人說話,什麼時候輪得到他們討價還價了,你卻不同啊,為娘都是順著你的……誰讓你是為娘的小心肝來著呢……」或許在她自己聽來,這些話已經盡可能變得溫柔,然而花恨柳卻不這樣認為。
他瞭解人性,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也能根據前面說的話猜出來後面要說的意思……此時正是雨晴的母后以退為進的策略,其言對雨晴好,不就是在暗示雨晴需要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麼?
果然,待雨晴公主慌亂著應道「母后和父皇對雨晴的好,雨晴這輩子都會記得……」後,那婦人轉而卻再歎一口氣道:「女大不中留啊!」
「求母后開恩!」聽聞這聲短歎,一直抖得如篩糠似的雨晴公主慌忙鋪跪在地上,長伏身道:「前番雨晴離京之時父皇就曾向雨晴許諾,無論此次蜀國之行成與不成,都不會再讓雨晴為難,以後也全由著雨晴來……」
「你父皇這樣說過?」先是輕噫一聲,繼而便聽她笑道:「傻孩兒,你父皇今安在啊……」
「母后……母后的意思是……」聽她這樣說,雨晴公主臉上滿是驚懼之色:難道說之前的許諾不算數了麼?
「這怎麼能夠不算數呢……」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臉惶恐地看著自己,她的臉上笑意更甚,輕聲安慰道。見雨晴公主面色稍緩,又歎道:「若是真如你父皇所說我自然沒有意見,但是如今……只剩下我自己一人,更關鍵的是我也沒聽你父皇曾經說過這事……」
「母后是懷疑雨晴自己說謊麼?」聽她這樣說,雨晴公主慘然變色,一時竟激動得癱坐在地。
「你看你,打小就身子弱,這地上多涼啊,快些起來吧!」前半句分明還是柔語相向,說到後面卻如嚴辭命令一般,透露出難以忤逆的威嚴。
「雨晴只求母后放過我這次,以後……」
「放過你這次,難道還會有下次麼!」說著,憤怒起身走到雨晴公主跟前,半蹲道:「你莫以為我是你那一昧寵溺你的父皇,也莫以為我如你**歲的弟弟那般好騙,這次放開你走,你還能再回來麼?」
「我……」雨晴公主心中一虛:為何要回來?走了以後本就不需要回來的……
「你呀,太年輕啦!」見被自己駁得啞口無言,她輕歎一口氣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女人啊,天生是女人是附庸。你想隨著自己的意願做一些事,即使在尋常人家也不容易。想當年我是這樣走過來的,以後你也會這樣走一遭,你所生的孩子,只要是女孩,只要尚與這個家族存在一絲關係,都逃不過這個魔障!」
「去將那封信取來吧!」重重地歎出一口氣,她揮揮手對雨晴公主道。
「不要!」聽到這話,雨晴公主卻彷彿如遭雷擊一般本能地拒絕道,等她反應過來再看到自己母后那雙瞪若噴火的雙眸時,心中又是已經,顫聲跪服道:「求母后開恩!」
「哦?又想起來我是你的母后啦?」冷笑一聲,她也不強求,
,道:「只要你答應我今日之事,我倒也不急於一時將你許出去,白勝那邊雖然說已經開始鬧騰了,不過想來你父皇剛剛過世,我就是拒絕了他們也能諒解……你看如何?」
見雨晴公主不說話,她又道:「你不是一直對此次的和親事宜很上心麼?你看我再繼續讓一步,條件什麼的你們已經談好了,只要朝中沒有太大的反對意見,我便全依了你,他們幾人的性命麼……」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愣,見雨晴公主果然緊張地抬起頭來望向自己,臉上滿意地點點頭道:「若是你配合得好,我自然保他們周全。」
「可是……可是他們是來……」
「幫我們的麼?」似乎早就料到了雨晴公主的意思,她嗤笑一聲道:「這本來便是兩碼事,和親是一回事,雙方都有利,自然毋庸置疑;平亂是一回事,我一字不改地答應他們的條件難道還不算是讓步麼?」
「您……您到底是圖的什麼……」驚愕半天,雨晴公主慘然一笑,喃喃輕語道。
「圖什麼?哼哼!」說到這話卻彷彿戳到了她的痛處一般,獰笑道:「我能圖什麼?我現在是個寡婦!有女兒女兒處處與我為難,有兒子兒子卻像個沒膽子的孬種一般!你說我圖什麼?你說我圖什麼!」
幾乎是尖叫著,她在屋內煩躁地走動著,似乎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所圖是什麼一般。
「我圖什麼,我圖什麼,我圖……對了!」她尖叫一聲,語氣裡掩抑不住地高興:「我知道我圖什麼啦!我知道我圖什麼了!」說著,嘿嘿一笑,彷彿是衝著屏風後的花恨柳笑出一般,道:「我高興……我這樣做感到很高興,這就是我所圖的……」
只是為了您高興麼?雨晴公主一陣失神,彷彿是被人攝了魂魄一般呆坐在原地。
「我再給你三日的考慮時間,三日之後,要麼你給我那封信、死了跟他走的心,要麼你就看著他的腦袋掛在念青城外,看著你出嫁的那一天吧!」說完這句話,她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
此時的屋裡顯得空曠,洞開的門擋不住流逝的暖,漸漸變得冷下來。風將案几上的燭燈一一吹滅,四下裡一片黑寂。
「花恨柳!」雨晴公主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突然在黑暗中驚聲喊道,她慌張著在黑暗中摸索,卻怎樣也摸不到那個人。
「你在是不是?我感覺到了,你就在這裡!」衝著黑暗中哭喊,能夠聽到的也只有自己的聲音。她慌亂著撲向案幾,將燭燈重新點起,光雖然昏暗,但卻要比剛才看著更方便了。
在屋子裡轉了一遍,門後,樑上,案幾底下,窗戶外面,她一一走過看過,卻偏偏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心中微微失望,她輕聲道:「是錯覺麼?」但是,那種感覺不會錯,他的呼吸,他所擁有的勢,他情緒裡的悲痛,一切都是那樣熟悉……沒有理由不是他!再說了,方才自己在黑暗中左右衝撞,卻沒有撞到一處桌几,這難道不是有人在暗中移開的原因麼?
可能……是被自己這副面容嚇壞了吧……她失神地一笑,心中卻又一痛:如果這樣,我寧肯他沒有看到……
不知不覺,走到了屏風後面,她怔怔地對著這道厚厚的屏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手中的燭火一抖,她瞪大了眼睛望著地上,死死地攥著小手說不出一句話來。
地上並無其他東西,她辨不清那打濕在地上的是水滴還是眼淚,她卻能認定那殷紅色的幾滴……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