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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好消息 文 / 褲衩辟邪

    前面已說的足夠明白,天下大勢便是亂。懂得渾水摸魚的人都知道,將這一池子水越是攪得渾濁,這池中的魚兒便越是暈頭轉向、不知所往,這時候再去摸魚,往往會有意外的好處。

    如今的這間天下便是如此。以笛遜、孔仲滿為代表關、饒、留三州,以蕭書讓為代表的衛州,以楊武為代表的熙州,都是想在這方池子中攪混水的那幾根棍子,甚至說不定,當宋氏皇族中有一方獨大的時候,另外一方——現在最有可能的是宋季胥一方,也是尤其希望這水越混越好。

    在這種情形下,各方均要努力加快腳步擴充地盤,因為大家都知道,地盤廣了,人就多了、資源就多了,這在這場以命相搏的博弈中的底牌也就多了,自己活命乃至是問鼎天下的機會就大了……既然如此,好端端一塊肥肉,為什麼你延州就不允許我動?

    所以,在花恨柳看來,天不怕這句話純粹就是妄圖以你一個四愁齋的名字,來護得這一小塊地盤的安寧——癡心妄想、白日做夢先不說,一個小孩子,在一群強盜中間守著自己的一大箱子金銀珠寶喊:「你們誰都不能搶我的東西!」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所以他以為,楊武若是看在同門之誼上暫作忍耐,就預示著自己和天不怕二人需要趕緊逃命了;若是他當下凶相畢露,那自己二人也就只有認命的份兒!

    然而他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楊武既沒有一怒而起,提劍就往天不怕頭上砍去,亦沒默不作聲,作不滿忍耐狀——他只是如學生面對著諄諄教導的先生,深鞠一躬道:「學生謹記」。

    這裡面是什麼樣的情緒就不好捉摸了。

    花恨柳心中有這疑問,他自然不肯將這事拋出來問楊武:你怎麼不發怒啊?你怎麼不殺了他啊?

    可是他不問,不代表別人不知道他想問什麼,尤其是他那閃爍的眼睛狐疑地來回看了這身前的二人時,以楊武的敏銳早已看得明白。

    但同樣的道理,他雖早已看的明白,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會當做一個「傳道授業解惑」的人物——就暫且讓你先納悶一會兒吧!

    「我看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先生還像往常一樣就在此住下,後院那片園子一直都吩咐下人打掃著,倒也還算清淨。」楊武見天不怕不再作聲,當下識趣道。

    「嗯,也好。早已住慣了那裡,去別處還真怕睡不好。」天不怕應著,配合著打了個呵欠。

    三人正待散去,忽聽得堂外一陣騷動由遠及近,楊武當下告一聲罪,轉向堂外大喝:「怎麼回事!」

    聽得他這聲喝問,騷動馬上便聽了下來。

    只一個呼吸的時間,只聽得堂外一聲粗獷的聲音響起:「還攔什麼攔?我就說城主沒睡吧?你們讓開,快讓我將這好消息告訴城主去!哈哈!」

    花恨柳聽出來了,這聲音正是今天接應他和天不怕二人回來的熙州城守備楊軍。

    卻不知他此時過來是帶來什麼「好消息」呢?

    聽得是楊軍,楊武面色一緩,衝門外高聲道:「既然來了,就讓他進來坐坐吧!」

    說完這話,又轉身向花恨柳笑道:「楊軍這人魯莽是魯莽了,但確實存不了半點歪心思,師弟莫怪罪啊!」

    他繞過天不怕向花恨柳解釋,也只不過是因為前者對楊軍早已熟悉,而後者除了一路上短暫相處了半日外,怕也沒有什麼瞭解。

    「楊將軍一路上對我二人照顧有加,端的是豪爽勇猛之人,恨柳真真羨慕師兄慧眼識人啊!」花恨柳對楊軍也沒什麼大的不滿,除了一遇見自己他楊軍就一股打心底流露出的鄙夷外,一切皆好。

    正說話間,楊軍已從堂外快步走來。

    「大哥!」說這話的楊軍並沒有注意到還有外人在場,因此當他瞧見被擋在身後的天不怕和陪坐在一側的花恨柳後,馬上改口稱呼:「城主!」

    「成什麼樣子!」楊武看著面前自己選中的這員虎將,暗暗歎息:勇猛有餘,智謀全無啊!

    「呵呵……」聽到被喝的楊軍也不在意,傻笑一聲,繼續道:「城主,好消息啊!有好消息!」

    看他的樣子,彷彿不讓他將這好消息說出來前,其他的他都可以暫時忽略似的。

    「瞧你這身急脾氣!」對這樣的愛將,楊武心中惋惜,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道:「先說說是什麼好消息讓你甘心冒了擅闖城主府的罪名也要來吧!」

    本來還是一臉憨笑的楊軍,卻被這「擅闖城主府」幾個字驚得臉色一變:「呵……呵呵,城主,不就是來傳個好消息嘛,不至於安這個罪名啊……」

    看來這「擅闖城主府」的罪名名頭不小,懲罰也是相當的嚴厲啊,連楊軍這種人只是聽到都面色不自然了,真好奇這是怎麼個懲罰法啊!

    花恨柳想著,向天不怕望去,卻見本應熱心為學生解答疑惑的先生此時對他的疑惑視若不見——你不知道就明說,不必裝!

    先生不理,花恨柳無奈,只好繼續看下去。

    「不至於?」聽屬下這樣說,楊武冷笑道:「連我的黑羽衛都驚動了,你還說不至於嗎?」

    「呃……黑羽衛的那群人太那個……對,小題大做!他們太小題大作了……」楊軍支吾著,門頭卻是已急出汗來,竟靈光一現憋出個成語來!

    「哦?還學會用『小題大做』了?」楊武也是暗暗稱奇,這平時背個二三十字的行軍令都背不下來的悍將,竟然也會有開竅的時候?

    「小姐……小姐教得好!」提到自己家的小姐,楊軍感激的語氣裡卻生生造就了一張心有餘悸的臉。

    這楊家的姑娘看來也是個人物啊!花恨柳歎道。

    「行啦!少來通過誇她來討好我!」楊武揮手道。但花恨柳卻注意到,雖說是拆穿了楊軍的馬屁,但楊武的心情卻是極好。果不其然——

    「看你也是事出有因,不若這禁酒三月的懲罰就改為兩個月好了,你覺得如何?」

    「那不行!」楊軍一聽這話,立即吼了起來,吼出之後方才意識到這是大不敬,於是憋了一臉的不服,卻硬是不敢再說出來。

    「哦?你還不服?」說這話的時候,即使是身在一側的花恨柳都感受到了一陣喘不過氣來的威壓。

    這就是劍者的「勢」麼?

    關於「勢」,花恨柳曾聽天不怕專門談起過。這種東西說白了就是人的氣勢,是施之無形、受若有形的壓力。「勢」人人都有,但普通人的勢或許在平常並不明顯,但當一個人暴怒時可能便會爆發出來——這也是為什麼有時候見到有人拿著到殺氣騰騰地衝向自己,卻似丟了魂一般不會躲閃一樣,那便是已經被別人的「殺勢」禁錮住,根本難以反抗。而據天不怕講,在目前這些當世的人中,殺勢最兇猛的一人不是別人,而是那以一州之力力抗兩國的墨伏,殺將墨伏,二十年前坑殺北狄二十萬軍士的墨伏——他四愁齋裡出來的學生!

    當然了,對於不是普通人來說的另外一群人——可能是軍將,可能是劍者,也可能是人墨客、陰陽術士,但凡在一方面能登堂入室、略有小成者,都會有意識地來培養勢,並且在恰當的時機好好運用勢,做到收發自如、如作臂使。

    這一點,花恨柳理解起來並不難。其中他比較熟悉的、能對號入座的,是先世的一位學大儒,號稱有「浩然之氣」,與人辯論時這浩然之氣只要一展開,當真是此間只有他一人說了算,別人的思維、言談都會受他這勢的影響,變得遲滯、變得底氣不足——這便是勢的另一個作用,除了增強自己的能力之外,也會削弱、侵蝕別人的能力。

    楊武此時便是施展了他的劍勢,覆蓋之下,或敬或懼,或使人臣服,或遭人回擊。

    花恨柳感覺不舒服,而正面迎向這股威壓的楊軍更是難受了,他雖然極力支撐著不讓自己的膝蓋彎下,卻隱隱已有隨時跪倒的趨勢,雙腿間仿若各綁上了一塊磁極相同的磁鐵,靠得近了會禁不住打顫,離得遠了自己的雙腿怕是就現場表演劈叉了。

    饒是如此,他仍然堅持道:「就是不服!」

    「那你說說為何不服?有什麼不服?」說著這話,楊武順勢將劍勢一撤,苦撐之下的楊軍收力不及,蹬蹬蹬連退三步方才站穩。

    卻聽得「啪啪」兩聲脆響,他方纔所站之下的兩塊青磚,竟因暗力衝撞而變得崩裂。

    「就是不服!」緩過勁來的楊武依然道。然而他不服的原因,在花恨柳聽後竟也覺得這人當真有趣!

    「上次牛望秋夜闖城主府,沒有一點兒的理由,您也只是罰他一個月不准去勾搭女人,我為什麼就三個月?況且我也是有原因的,我帶來的是好消息……你這樣罰我,我不服!」說這話時,楊軍滿臉的較真,當真是心裡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

    「那你說怎麼辦?」楊武也覺得好笑,自己手下這一群人到底是什麼貨色?這牛望秋腦袋聰明些也倒是,但此人最愛往女人堆裡跑;眼前的楊軍猛則猛矣,卻嗜酒如命、一日不可無酒……難道這就是天道所在?所謂一物降一物,各受其制麼?

    想到這裡,他側目看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天不怕:想必,這就是我楊武的剋星吧……

    心中一番計較,但卻不是當下應想之事。還是先把這頭莽牛的事情了結了吧!

    「就罰我三日便是!」楊軍可不傻,既然城主這麼說了,那肯定就是默認自己說得有道理了,正所謂漫天叫價、坐地還錢,越往高了叫,最後掙得的利潤才越多嘛。

    「你還真是會打蛇上棍啊……」楊武失笑,「也罷,先聽聽你所謂的好消息是什麼吧!」

    一提「好消息」,楊軍登時來了精神:「對!好消息,我是來說好消息的!」

    說這話時,他向天不怕深鞠一躬,道:「我楊軍是粗人,生平最愛殺人,不能殺人的時候最愛喝酒。但我手下的兄弟卻不一樣,他們有的愛打獵,有的愛搗鼓些陰損的小玩意兒,有的愛女人……」

    說到這裡,花恨柳馬上便明白了這楊軍所為何事。

    「難得你有這幾分自知,好吧,衝你這一點,待會兒不論受多大的懲罰,減去一半!」楊武心中訝異,不知道這莽漢子今天怎麼就開了竅。

    「謝城主!」說這話時,他又轉身向著楊武鞠一躬,在外人看來,這一連串的動作好不滑稽。

    「佘慶跟了我三年了,能夠從一開始就跟著我拚殺,最後堅持到現在的人也就這麼幾個人啦!」說這話時,楊軍情緒明顯有些激動,停了停繼續道:「這小子和劉備倭家的姑娘好不容易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做老大的我……不是,做上級的我……」最大的「老大」在跟前,楊軍立即改口道:「我心中歡喜卻也替他著急——城主您對劉備倭那是熟悉極了,這人跟個娘們兒似的恁是勢利眼

    眼兒,瞧不上我們這群敢拚殺的,所以一直就不肯答應我兄弟的喜事……」

    「劉琮那人我清楚,但卻不是你說的那種勢利眼兒……他家就那麼一個姑娘,只不過是身為人父想為自己女兒找個好歸宿罷了。」楊武說出這話時,楊軍頓時氣勢一矮。「所以呢?現在答應了?」

    「這多虧了咱們愁先生!」說起這話,楊軍對著天不怕又是一鞠躬。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天不怕故作高人,淡然道。可花恨柳卻看出了他眼中的那份亢奮。

    「劉琮能服的人中,老城主是一個,城主您是一個,愁先生也是一個,所以但凡你們三個說的話,他劉琮決計不會反對……因為愁先生說此事可成,所以今天下午佘慶去提親時……嘿嘿!那劉琮竟是滿口答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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