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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7章 名之繼承 文 / 步槍

    老機械廠住宅小區,張天明的家,客廳裡,張天明站在那裡,看著空空蕩蕩的飯桌發呆。

    李麥對想要上前勸說的田軍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出去,然後走到表妹身邊,低聲說道,「丹丹,你陪陪他,盡量讓他哭出來,有什麼事直接打我電話,我跟一哥就在外面。」

    表妹眼睛紅腫得厲害,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張天明家住在一樓,走到外面,就是一塊空地。往常在這裡乘涼的人此時不見了,遠處的門衛室附近,警察勘察完現場撤走了,有兩個人正在用水沖刷地面。

    在門口附近的幾把椅子上坐下,一哥深深歎了口氣,接過田軍從門衛處借來的水煙筒就吧嗒吧嗒地無言地抽著煙。

    父母親一天之內死於非命,對張天明的打擊,可想而知。

    李麥深深呼吸了一口,依然能夠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他看著田軍,說道,「老田。」

    田軍走過來,「麥哥。」

    「你現在回去,把弟兄們召集起來開個會,提醒大家近期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家裡的人。誰也不知道黑龍幫有沒有殘餘的人留下,不能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李麥沉聲吩咐著。

    一哥吐出濃濃的煙霧,說道,「沒錯。找喪彪商量一下,盡量排些把得罪過黑龍幫的弟兄家人保護起來。」

    田軍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說,「喪彪會配合嗎?」

    一哥點了點頭,「會的,方彪這個人是個忠誠的人,既然他選擇了跟著小麥走,那就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我馬上回去辦這個事情。」田軍當即飛快離去。

    田軍走後不久,李麥和一哥就看見一個腿腳有些不便的老人,拄著枴杖提著一個黑色的袋子緩緩走過來。

    老人走得很慢,在昏黃的路燈下慢慢走到張天明的家門口。他放下袋子,有些艱難地蹲下去,慢慢地把袋子裡面的東西倒出來。

    卻是一些銀寶蠟燭,和一瓶二鍋頭,一包香煙。

    老人把二鍋頭和香煙撿起來放到一邊,拿出打火機,微微顫顫地把紙錢點著,就在張天明家門口燒了起來。火越來越旺,老人拆開煙一根根地扔進火堆裡,一包煙扔完,紙錢蠟燭也化為了灰燼。

    他擰開二鍋頭,一圈一圈地倒在灰燼上,嘴裡慢慢念叨著,「老弟,弟妹,惡人自有惡報,生死有命,天明當場就把兇手正了法,安息吧。」

    原來是張寶偉夫婦生前好友。

    一瓶酒倒完,老人拄著枴杖站起來,動作非常的艱難。

    李麥急忙起身走過去,扶了老人一把,「老人家,您有心了。」

    老人似乎早知道李麥在邊上看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有心了。」

    對上老人的目光,李麥心裡微微一震,那絕不是普通老人家有的目光。看著老人斑駁的臉龐,李麥似乎能夠從中看到很多東西來。

    李麥覺得這老人不簡單,扶著他往椅子那邊走,說,「老人家,請這邊坐。」

    一哥也站了起來,有些駝背的他若不是比較好的皮膚,看起來跟老人家也沒什麼區別。

    請了老人家坐定,李麥和一哥才坐下來。

    「啊……」

    此時,張天明家裡突然爆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那聲音由高到嘶啞,再到低落,再到悲痛,接著就是蘊含了無窮無盡悲傷、愧疚、自責、憤怒的哭聲。

    是張天明,他終於爆發了出來。

    「唉……」

    老人深深歎了口氣,「李閒,這個苦命的孩子。」

    李麥和一哥同時一愣,對視一眼,李麥問,「李閒?」

    老人兩手放在枴杖上,看了李麥一眼,說道,「就是張天明。」

    「這是怎麼回事?」李麥納悶,就連比李麥早認識張天明的一哥,也糊塗了起來。

    張天明叫李閒?

    老人微微抬頭,目視夜空,緩緩道來,「這孩子並非張老弟夫婦所生。這個故事說來話長……1988年,越戰最後一批輪戰偵察部隊第17偵察大隊裡,有一個叫狗剩的新兵。造花名冊的時候,他的排長問他叫什麼名字,狗剩說自己叫狗剩,沒有大名。他也姓李,當時,李排長就他取了個名字叫做李閒,狗剩很喜歡,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看家李麥和一哥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來,老人微微擺了擺手,「不要著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狗剩入伍的時候剛過十八歲生日,大字不識的山裡小子。排長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李閒,後來他聽指導員說這個名字一聽就像是大學問家,他就更加崇拜他排長了。所以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的李閒,作戰非常的勇敢,覺得自己應該用實際行動去向排長證明,他沒看錯人。」

    「好景不長啊!打了一段時間,李閒逐漸意識到戰爭的殘酷。鄉下小子啊,家裡就他一根獨苗。他開始想如果光榮了,他們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了。可是正在打仗,這結婚生子之事沒辦法去做。第二次越境偵察回來,又經歷了一次生死的考驗,比之前的都要驚險。李閒打定了主意要在光榮之前生個娃留下,保住他們家的香火。」

    「他和一戶邊民的姑娘對上了眼,當天就在香蕉林裡發生了關係。命運弄人,李閒再次奉命出征,這一次他沒能活著回來。後來那個姑娘抱著孩子,

    也就是現在的張天明,來到了安葬烈士遺體的現場,以死殉情,留下了孩子,和一份李閒歪歪斜斜寫下的一封信。」

    聽到這,李麥和一哥都唏噓不已,沒想到張天明身上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可悲可歎。

    「狗剩在信裡說了一件事情,他說,李閒這個名字是他最敬佩的排長給他取的,他知道自己用不了多長時間,但不願意辜負了排長的厚愛,因此希望那姑娘如果生了孩子後,不管是小子還是閨女,都取名為李閒。只是那姑娘性子剛烈,受不了村人的指指點點,死在狗剩的墓前以示清白。」

    「後來那孩子就被狗剩所在的排的新任排長領養了,也就是張寶偉。小張和他媳婦一輩子沒要孩子,把李閒當成親生孩子一般看待。」

    說到這,老人看了眼李麥,又看了眼一哥,「我知道你們是他很好的朋友。小張多次跟我說過,希望找個機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孩子,希望他能夠接續上狗剩家的香火。只可惜,還沒來得及說,人就死於了非命。」

    一哥皺了皺眉頭,問,「張大哥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老人淡淡地說道,「因為狗剩是因為救他,才受傷被俘,最後拉響了光榮彈,和越南猴子同歸於盡。」

    一哥一陣唏噓。

    「夜了。」老人慢慢站起來,緩緩舉步離開。

    沉思中的李麥,猛地抬起頭,高聲問道:「老人家請問您當時是?」

    老人頓住腳步,許久才淡淡地說道,「第17偵察大隊無名小卒一名,但我的老連長是大名鼎鼎的國家英雄李路!」

    說完,老人再次緩步前行,慢慢地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之中。

    李麥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冥冥之中,他在慢慢進入他老爹當年的關係之中。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他老爹的情況了。

    自從他會看書,他看得最多的,就是太爺爺書房裡關於他老爹從軍那一天起,一直到失蹤那一天的記錄,公開的、保密的、機密的、絕密的,他都看過。他太清楚他老爹那些年一路走過來的點點滴滴了。

    從時間上看,老人所說的那段時間,恰好是他老爹南下參戰的時間,而且,他老爹當時一入伍,就是在第17偵察大隊中擔任排長!

    後面以火箭一般的速度升任副連長、連長,並且組建了後來聞名世界的短刀突擊隊。

    李麥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沒想到……」

    一哥問,「沒想到什麼?」

    「我爹當時也在第17偵察大隊,他叫李路。」李麥第一次對人提起父親的名諱。

    一哥卻是並無十分的驚訝,只是緩緩地點頭,「其實我一直猜測,今天從你這裡,得到了證實。」笑了笑,他說,「我是九十年代的兵,我殺豬這一手,都是在部隊學的。」

    李麥唏噓不已,「冥冥之中彷彿有一根繩子,把我們聯繫了起來,可歎可歎。」

    他們同時把目光投向沒有再傳出哭聲的屋子裡,在張寶偉的房間裡,張天明找出父母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把保險櫃裡的東西都拿出來。

    房契,存折,和一封信。

    信的內容與神秘老人所說的一致,在最後,張寶偉留下一句話:「孩子,看到這封信,你已經盡到了為我和你媽媽送終的責任,爸爸希望你能繼承生父的遺願,把李家的香火延續下去,做一個像你的生父一樣出色的人,父張寶偉字。」

    淚水淅淅瀝瀝地打濕了發黃的信紙,張天明跪在父母的照片前面,重重地磕頭。看得站在門口處無聲流淚的鄭丹丹心裡一疼一疼的。

    三個響頭,張天明緩緩抬起頭,額頭處已經慢慢滲出鮮血來。

    「爸,媽,以後我就叫李閒,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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