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沉默守護 文 / 祝木
將原來公司的工作辭去後，沐杪靜靜地走在去醫院的路上，嘴角不禁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印象中，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她終於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一個不錯的開始，只要好好努力下去，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她什麼也不想去考慮，只要能陪著母親好好把病看好，她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很有意義。想到這裡，沐杪的步子也輕快起來。
沐杪走進病房的時候，母親的床位上卻是空無一人。她心中疑惑，將手上帶來的食物放下，便去門外看了看——媽也許是去上廁所了？沐杪在門口徘徊著，卻許久不見母親回來，心裡不禁暗暗著急起來。這麼晚了，媽到底去哪兒了？見到負責的護士朝這邊走來，沐杪趕緊迎上前去問道：「護士，505室a床的病人去哪兒了，您知道嗎？」
護士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問道：「是蘇女士嗎？我好像看見她往後面草坪那裡走了，說是有點什麼事。她還沒回來嗎？」
沐杪心中一驚，還來不及向護士道謝便立刻向後面的草坪處奔去。
東方醫院為了方便病人的散心，在住院的樓後置了很大一片草坪，白天看起來綠油油一片非常美麗，可到了深秋的晚上，因為寒冷這片空曠的場地裡空無一人。耳邊的風吹得臉頰似乎有些生疼，可是沐杪卻絲毫感覺不到。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希望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也許媽已經回到房間了，也許根本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沐杪的步子越來越快，看到草坪後不禁大聲叫道：「媽，你在哪兒？媽！」
夜晚的草坪連一個前來散心的病人都沒有，安靜得讓人心慌。孤零零的幾盞路燈錯落地撒下昏黃的光輝，醫院樓的白色燈光也傾瀉下來，讓這片頗為廣闊的草坪看起來有幾分荒涼的氣息。
沐杪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卻只能慌亂地四處尋找母親。在很久以前，她也曾這樣焦急地找過她，只是那時候她是那麼幼小，被擁擠的人群擠在了地上，而現在，她已經長大了，草坪上一個人也沒有，她卻感覺到了更深的恐懼！
最可怕的失去，莫過於在最始料不及的時候失去。
沐杪焦急地朝更深處走去，步子倉促。她扭頭四處查看，這才發現前方似乎隱約有一個人影側躺在地上，只是不知是誰。沐杪心中一震，立刻奔上前去，藉著微弱的燈光朝那人臉上看去——那人還穿著東方醫院的病服，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眉頭緊鎖似乎承受著超常的痛苦……
沐杪感覺自己的心猛地絞痛起來：「媽！媽，你怎麼了？你醒醒！」她慌忙將母親從草地上抱了起來，想要將母親抱進病房，卻在站起身的時候腳下一軟，又摔倒在了地上。沐杪大驚失色，為了防止摔到母親，只好盡力用雙臂護著母親，在著地的時候手指卻被草地上的尖石給刺傷了，傷口立刻發出灼熱的疼痛。
沐杪想要大聲呼喚護士和醫生來救人，卻感覺喉嚨沙啞地幾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母親的呼吸短促又微弱，她著急地看著母親的病容，眼淚不聽使喚地滾落下來。
手機鈴聲卻在此時突然響了起來，在深夜裡聽起來格外分明。沐杪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心中一片慌亂。
「喂？」沐杪的聲音顫抖得難以聽清。
「沐杪？你怎麼了？」何秉驍立刻發現了她的異常。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沐杪咬著下唇想要強忍，卻感覺眼淚滴落在前襟，一點一滴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
「你別慌，先冷靜下來，告訴我你在哪裡。」何秉驍沉聲冷靜吩咐。
「我？」沐杪似乎抓回了一絲清明，握著手機四處望了一眼，顫聲道，「我在，醫院後面的草坪那裡。」
「好，你現在告訴我，你是要去幹什麼？旁邊有人經過嗎？」何秉驍立刻問道，語氣卻很溫柔，似乎是怕聲音大了些都會嚇到她。
沐杪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風吹過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大步奔跑。
「我媽在這裡……她，她……」沐杪急得掉下淚來，卻不知道怎麼說清楚。
「伯母是不是昏迷不醒，你要找人幫你把她帶回醫院，旁邊卻沒有人，自己又走不開，是不是？」何秉驍試圖理清楚沐杪的思緒。
沐杪卻只是在電話這頭努力點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秉驍剛想說些什麼，卻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音帶著哭泣傳來：「你快來，快……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媽她……」
「沐杪，你聽我說，你就呆在那裡別動，我馬上到，知道嗎？」
何秉驍一邊發動了車子一邊撥通了東方醫院的電話，深邃的眼眸染上一抹焦慮。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如果伯母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知道這個平時堅強冷淡的女孩能否堅持下去……沉聲對電話裡的人吩咐了幾句後，何秉驍腳上使力加大油門，車子立刻朝東方醫院的方向馳去。
何秉驍到達醫院的時候，在急救室的門口，長長的醫院走廊上只坐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她垂頭盯著手上的手機，原本白皙的臉此刻一片蒼白，讓人不禁擔心她是否會在下一刻因為擔心而暈倒。
何秉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走向了她，然後坐在了她的身邊。她卻似一個洋娃娃般沒有絲毫的反應，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
何秉驍的黑眸裡情緒翻滾著，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將那雙柔嫩的小手握在了手裡。
她的手冰冷、顫抖著。
似乎感應到了手上的熱量，沐杪緩緩地轉過了頭，那泓秋水動了動，啞聲道：「你來了……」
下一刻她便被擁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用那雙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發冷的背脊，帶來最沉默的安慰。沐杪被凍結了的情緒頓時被撕扯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將頭埋得更深，任憑淚水靜靜淌下。
何秉驍用力緊緊地擁抱著這具柔軟卻帶著涼意的身軀，英俊的臉上神色溫柔。低頭聞見懷裡的清幽香味，何秉驍的眼神卻只是變得更深更沉。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裡的醫生終於走了出來，滿頭的汗水表明了剛才的手術是多麼辛苦。
沐杪立刻站起身來顫聲問道：「醫生，我媽，她怎麼樣了？」
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點點頭道：「她暫時已經度過了危險期，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沐杪感覺心裡緊繃的一根弦終於鬆開了，趕緊道：「謝謝您，醫生！謝謝您！」
醫生朝她微微笑了笑，眉頭卻又皺了起來，剛想說些什麼，卻見到了何秉驍暗示的眼神。
醫生移開了視線，又看了沐杪一眼，一邊朝旁邊走去一邊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明天再來看她吧。然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沐杪感激地看著遠去的醫生，情緒終於漸漸恢復了平靜。
過了片刻，她似是想起了什麼，轉身一看，卻見何秉驍正斜靠在醫院走廊的牆邊，好像在沉思著什麼。
「這次真的謝謝你……」沐杪走上去誠心地感謝道。
何秉驍抬眼看著她，問道：「不客氣。」
沐杪垂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麼，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說道：「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你也需要回去休息。伯母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你不用太擔心了。」何秉驍看著她有些憔悴的臉道。
沐杪搖搖頭：「我要在這裡陪著我媽。」
「不需要我陪你？」他的聲音低柔。
沐杪不禁回想起自己剛才在電話裡對他說的話，頓時感到一陣羞赧，趕緊回道：「不用了。謝謝你！」
何秉驍點點頭，又道：「明天你可以放一天假，好好陪陪伯母。」
「謝謝總經理。」沐杪立刻回道。
聽見這個稱呼，兩人似乎都愣了愣，何秉驍的黑眸閃了閃，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朝她點了點頭便走了開去。即使沐杪不願意承認，她還是努力去聽他走遠的聲音，然後默默等待著他走到醫院門口，發動轎車的聲音……
可是她終究什麼也沒有聽到。他終究是這麼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心裡那種奇異的感觸，手裡的手機漸漸冰冷起來，卻更加清晰地提醒著她，她在最慌亂的那一刻，是怎麼期待著接到他的電話，即使是最簡單的問候，也彷彿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是變了。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
而這種轉變像是歷史的車輪般，已經由不得她來控制一分。她的意志已經漸漸偏離出了原本應在的軌道，漸行漸遠。
東方醫院的一件辦公室內。
通明的燈光下坐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和一位醫生。
「何先生，蘇女士的病情大概就是這樣。雖然她暫時度過了危險期，但按照她目前癌細胞的擴散速度，即使採用最先進的醫療技術，也只能延長她一個月的壽命。而且，費用也非常昂貴。」徐醫生帶著沉重的語氣緩聲道。
「這是最樂觀的估計？」何秉驍問道，背脊挺直。
徐醫生點點頭，知道已經不用多說。
「明天許醫生會到醫院來，希望您能和他交流一下病人的情況，盡量對她進行診治。」
「你說的是許新寅前輩嗎？」徐醫生驚訝地問道，「他不是受邀去美國參加了研究峰會嗎？」他看著眼前這位氣宇非凡卻又內斂沉默的年輕人，他竟然可以請動這位世界一流的醫學家，想來身份必定是非常的尊貴。不過他為什麼會為了這位病人去這麼做呢？他並不是蘇玉霞的親人，自己在之前也從未見過他。
徐醫生不禁回想起剛才在急救室門外的情況，按理說自己是不能將蘇玉霞的病情告訴他卻隱瞞蘇沐杪的，但是這個年輕人的眼神告訴他，這個壞消息會徹底擊垮那個柔弱美麗的女孩，他要做的只是保護她……
這麼多年來，眼看蘇沐杪為了自己的母親是那麼的辛苦和努力，徐醫生心裡也曾為這個善良孝順的女孩暗暗祝福，希望她能早日獲得幸福。
徐醫生仔細端詳著眼前的何秉驍，沉吟了半晌終於還是說道：「何先生，蘇小姐這麼多年來為了母親的病，吃了很多苦。所以身體並不是很好，如果有時間的話要讓她多休息，並且多補充營養。」
何秉驍臉上冷厲的線條似乎變得柔軟了許多，表情卻沒有變化，只是朝醫生點了點頭便起身道：「多謝醫生，我會照顧她的。也請您盡力為蘇玉霞女士醫治。醫藥費的話請您不用擔心。」走到門口，何秉驍又轉過頭道，「也請您對蘇沐杪小姐保密。」
徐醫生站起身來朝那個頎長的背影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