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開始下刀 文 / 鄰家公子
那女子停了一下,淡淡地道:「還是忍不住想要打聽我的身世?」
「你可以不說。」
「事到如今,我還有選擇嗎?」
「沒有」
定定的望著面前這個楚楚的女子,王閔面色一片平靜,絲毫沒有擔憂,他知道,他一直想要知道的,就在今夜就是該有個定論了。
就在王閔的注視中,卻是見得那姑娘搖搖頭,沉吟一下道:「說也無妨。不過……我只能告訴你我六歲之前的身世。」
王閔神情一震,緩緩道:「那也可以,你說。」
女子靜靜地想了一陣,輕輕說道:「我家住關中周至縣,家裡沒有什麼特別的,父親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有十幾畝旱田地。崇寧元年五月的時候,關中大旱,赤地千里,繼之以蝗蟲,莊稼本來就枯死了,又被蝗蟲啃個精光。」
這個開頭,恐怕絕不是一個愉快的故事,王閔不由定了定神,靜靜地聽著。
那女子神情一片飄渺,彷彿沒有注意到王閔的神色,接著道:「官府籌措不到足夠的糧食賑災,為了活下去,父親賣掉了家裡的十幾畝田,可那時米價已經漲到一斛萬錢,這點錢夠活幾天呢?很快,城裡鄉下,哀鴻處處,人多相食,死者枕籍於路。」
女子黯然道:「禍不單行,緊接著又發生了大瘟疫,災民們拖兒帶女,白天乞討,晚間就露宿街頭,不少人在睡夢裡就口吐黃水,陳屍路旁。當時有一首民謠說:「李四早上埋張三,晌午李四又升天。劉二王五去送葬,月落雙赴鬼門關……
餓瘋了的饑民開始不擇手段。有人剛買的饃被饑民搶走,眼看就要追上,饑民就把饃扔進馬尿裡再踩上一腳,被搶者只好作罷,饑民再揀起饃,狼吞虎嚥。樹皮都被剝光了,露出白花花的樹幹,樹葉也被蝗蟲和饑民啃光。
不少人開始吃觀音土,明知道吃了依舊是死,可是最起碼那也是漲著死的。我們村裡有個地主,平日裡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可是,大荒來臨時,不但是賣光了地,又賣了妻子,最後把餓死的四歲的兒子用炕席捲了一埋,奔往他鄉逃命去了。
還有一個寡婦,家裡有上百畝田,在村裡算是很富有的,這時也難以維持了,她有一兒一女,年紀都不大,為了養活兒子,保住亡夫的一點血脈,她親手把自己年幼的女兒摁進水盆裡活活溺死。」
女子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王閔,認真地解釋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和我沒有關係?我說這些,其實只是想告訴你,當時到底有多慘,很多遠比我家富有的人家都活不下去了。所以……不管我的爹娘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恨他們,從來沒有!」
王閔的心輕輕一顫,凝視著女子晶瑩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心中就是莫名的一痛,有心想要其不要說了,可是,想到自己在這杭州能否打開突破口,真正能做的這麼一個名符其實的知縣,這個突破口就在前者身上。
女子默然片刻,繼續道:「成群結隊的饑民一路東行,向關外、向洛陽去逃生。逃難的人多如牛毛,他們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走著走著,就有人倒下,荒野裡到處都是狼和像狼一樣凶狠的野狗,它們根本不怕人,甚至竄到十室九空的村莊裡,把殘存的人類當成它們的口食。
其他地方有許多人跑到關中來買老婆,但是他們不准帶孩子,我親眼看見一個隴西漢子,把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婦人抱上了驢背,卻奪過她懷中的孩子,扔在乾涸的陰溝裡……」
女子的聲音顫抖起來:「父親無奈之下,也把母親賣掉了,可是換來的糧哪夠吃的。管它呢,那時候,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只要能多活一刻,還有什麼是不肯做的?許多婦人被迫賣身,賣一次身子,只能換回一碗米湯。」
女子長長地吁了口氣,幽幽地道:「賣了母親換回的糧食吃完了,父親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看,那時我好怕,以為父親也要吃掉我,結果……他只是把我推到一邊,把我丟在路旁,自己則是撿起裝著破包袱,獨自逃難去了。」
王閔身子一顫,嘴唇翕動了幾下,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唯獨只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原本自己意外來到這個世界上,想起最初時,自己和著芸娘二人食不果腹,吃糠咽菜,原本以為那就是人生最苦的日子,可是,萬萬沒想到,面前的這名有著好身手,面容姣好的女子,卻是有著這般痛苦的童年。
天愛奴目中隱隱泛起淚光,幽幽地道:「父親將我獨自扔下,饑民們綠著眼睛圍上來,想要把我生生地吃了,這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馬上的人看起來很精神,衣裝很整潔,因為瘟疫橫行,他們臉上都蒙了厚厚的毛巾,只露出一雙眼睛。我當時害怕極了,下意識地向後躲去,但是,那些饑民則是滿眼幽幽的盯了上來,可是,就在這時,馬上的那人卻是動了,那人用鞭子將著眾人驅散,之後便是將我救了。之後,我才知道,他家是開武行的,而救我的則是那武行的行主,那日正是恰巧有人高價僱傭他們押了一隻鏢,在路上撿到一個小女孩,這才是令的他們下了惻隱之心。」
「那麼,你的這身功夫,便是從哪裡學的吧?」
王閔幽幽歎了一口氣,將著心中的沉重盡數呼出去。
「是!」
對此,那女子倒是沒有隱瞞,也是這般回答道。
「……」
王閔沉默了,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我明天就要搬過來了,現在城內雖說不少那麼的緊
張,可是,你若這般大大方方走出去,而且還是帶著傷,恐怕也是會引起不少有心人的注意,你?如若不介意,那麼先暫時……」
說到這裡,王閔也是一陣頭疼,驛站是住不下去了,明日自己就要搬過來了,那麼,這個女子,自己又是該如何辦呢,王閔一時沒有了辦法。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地方,但是,卻是需要你的幫忙,我在這杭州漕運口處,有著一家店舖,但是,卻是需要你送我過去!」
「我?」聽說前者竟然有落腳處,王閔一時驚訝了,原先想來前者是走投無路才是死賴在自己家裡,可是,萬萬沒料到,前者竟是有著自己的落腳地,可是,轉念一想,王閔就是了然了,前者既然敢於來刺殺那樓軒然,那麼,想必在這杭州城內,也是有著一定的聯絡點。
「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但是看著前幾日那些上門搜查的將士對你的恭敬態度,想必這點事情還難不倒你吧?」
王閔一個字開口,對面的那名女子就是直接開口打斷王閔,直直看著王閔,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好!」
聽到女子能說出這番話來,王閔也是知道,想必那日自己支開那些搜查將士的時候,被前者看見了,接著,王閔內心就是一陣苦笑,誰又能知道,看起來威風凜凜的他現在竟是個光桿司令,既然知道了,王閔也是不再深究,索性一咬牙,將之答應了下來,雖然說這樣做會有些危險,但是,小心一點,還是不會有問題的。
縣衙大堂上。
「何捕頭,你可知罪?」
王閔高高坐在縣令椅上,一旁,站著蘇師爺,四周則是一些瑟瑟的衙差,所有人都是知道,今日,面前的縣令大人終於是向著捕頭大人開刀了。
「回大人,小人不知!」
堂下,此刻正站著一名中等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定定的站立在王閔面前,語氣雖是不及王閔,可是,這態度,無疑很是囂張,即使這般了,都是未曾向著王閔下跪。
看到這一幕,王閔也是絲毫不以為意,前者以前雖然每天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每天跟在自己身後,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可是,只有王閔蘇師爺幾人才是知道,前者那般做的真實目的卻是為了監視王閔,種子這個杭州城內,想要王閔消息的人,恐怕也是大有人在。
「大膽,本官再問你話呢?」
王閔驚堂木一拍,猛地對著堂下怒喝。
「小人不知所犯何罪,所以……輕恕……小人……不能下跪!」
到了現在這部天地,那捕頭也是知道了什麼情況,當下心中一狠,想起有人撐腰,自己不在這裡干,還是有著別的活計,那麼索性便是不再賣王閔的面子,竟是敢當面這般反駁王閔。
「這……」
前者因為有著思慮,所以,即便王閔百出這麼大的陣仗,心中也是毫不擔憂,在這王閔的嚴厲官威下,反而是更加氣勢起來,反而是驚呆了堂下一眾,同樣是身為衙差的眾兄弟。
「這……何哥這是怎麼了?怎麼敢當面頂撞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哼,何大,我看你是真的糊塗了,真不知自己姓什麼了,連著大人你也敢得罪,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收場!」
在場中,也並不見得都是屬於前者那一眾人,有人擔心有人高興,別的不說,最起碼,就砸角落處,有著一名三十多歲的傷疤男子,卻是巴不得前者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