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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六四章 戰俘們的自救 文 / 魯東道夫

    1896年1月下旬,中國北方是正兒八經的寒冬臘月。天津港結冰封港,只有兩艘小型破冰船保證寥寥幾個碼頭的運轉,絕大多數的腳夫力巴沒活幹,只好在家裡窩冬。

    不過今年他們要比往常的日子輕鬆的多,從春天開始,整個天津到北直隸一代就沒短了活幹。只要不是偷奸耍滑的懶漢,結結實實的跟著干春秋兩季,賺到的錢足以讓一家老小吃上飽飯。甚至一些走運的,還能在節日裡扯上幾件新衣裳,吃上幾頓大米白面雞鴨魚肉。

    這在以前,是不敢想像的神仙日子,雖說比不上衙門裡的老爺,卻要比家裡有百十畝地的小地主也差不許多了。

    老百姓麼,容易知足,於是天津衛的老少爺們也可以在外頭刮要人命的白毛風時,躲在屋子裡聽一天喇叭裡的廣播,或者幾個老哥們打上幾兩二鍋頭,拿干鍋胡啦上一碟子花生米,美不滋兒的享受一番。

    那些家裡有年輕人去工廠裡做活的,就更加活得滋潤。一年四五十個大洋的工錢,那是他們以前都不敢想像的。而每個月都發一次的時鮮水果,蛋肉魚類,甚至有價無市的反季節蔬菜,幾乎成了每一家用來顯擺或者做人情的重要物品。有些比較聰明的,乾脆聯繫幾家攢起來,以不錯的價錢賣出去。

    所謂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儀。能吃上飽飯穿上新衣,中國人血脈裡的禮儀自尊重新回到身上,每個人都下意識的要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些。於是幾乎不用新成立的革命軍政府多號召。街頭巷尾可以看到的百姓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那些討人嫌的盲流青皮數量銳減。

    數以萬計的工人階層和新式學校學生的出現。帶來的群體效應無疑是顯著的。而隨著工商業的迅猛發展,從全國各地匯聚來的人才讓天津衛幾乎每天都在擴張,樓堂館舍各種服務設施始終處於供不應求的緊張狀況下。

    這個時候,楊浩為首的軍政府提前做好的市區擴建規劃就顯得無比英明,沿著海河兩岸,把租界區包裹在裡面並向海邊伸展的龐大建築群,正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不斷增殖。以至於原先還是荒郊野外的北洋大學堂都成了新城區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些走南闖北見識多了的買賣人由衷的感歎:「照這麼下去,不用十年。咱們天津就能成了北方第一大城。」

    規模人口不敢保證,起碼在發達程度上無出其右者。

    本地人自然與有榮焉,大冬天裡沒活幹,每天朝著袖籠走上乾乾淨淨的大街,笑瞇瞇的看著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來的客商。聽到他們驚訝的讚歎,臉上登時滿滿的笑容。

    當然了,當地人的娛樂生活也豐富了許多。

    有錢的,去美租界看戲看電影喝茶吃飯購物消費,一圈兒下來百十個大洋看不出寬裕。不過這多半是工廠老闆或者買辦大班們的專享,除此之外京城裡也有些累世豪富的高官貴戚們。隔三差五的來開開洋葷解解饞。

    等而下之的小富之家,多半去紫竹林大姐。或者城裡天後宮大街聽戲喝茶看雜耍,也算比往常的枯燥日子多了一些趣。

    最低一等的平民百姓,連下館子都捨不得喝新茶的,除了聽廣播之外,卻也有另一樣樂子可以瞧。那就是去碼頭或者車站工地邊上,看洋鬼子俘虜干苦力活。

    大冬天的,地面凍得剛硬,穿著翻皮襖都能把人凍僵了的天氣下,來自各國的戰俘們卻不能好好休息。在革命軍的看押下,他們不得不為了自己的一日三餐,和賒欠下的巨額欠款而辛苦勞作。

    碼頭和車站、公路工地兩邊,鐵絲網圍攏,視野通透敞亮。老少爺們懷裡揣著湯婆子往土嶺子上一蹲,樂呵呵的瞧一幫洋鬼子揮鎬頭輪鐵掀,累得渾身熱氣騰騰,東倒西歪的倒霉樣兒。閒不住的碎嘴子們肆無忌憚的評頭論足胡亂調侃,這在以前簡直不敢想像。

    看熱鬧的當娛樂,被看的就非常苦逼了。

    從被俘以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遲遲得不到來自國內的贖金,就只能日復一日的干力氣活。哪怕他們原本鍛煉的身體都不錯,且多半來自於氣候同樣寒冷的北半球,卻依舊忍耐不住。

    好在幹活的都是下層士兵,稍微有點身份的軍官則可以倖免。這也是建立在其他人承擔了屬於他們的那一份勞動量的前提下。

    洋鬼子的軍官多半出身不凡,其中不少還是有爵位的貴族,他們不光不幹活,平時的消費檔次還不能低了。光靠勞動報酬那點吃不飽也餓不死的食物,當然無法滿足他們的胃腸。於是,以高價從楊浩手裡賒欠各種高檔消費品,成了他們當中最普遍的做法。

    紅酒,高度白酒,香噴噴的麵包,香腸,雪茄,咖啡,牛排,時鮮水果,等等。甚至許多他們以前都無法享受到的好東西,幾乎不限量的供應過來,只要他們寫下欠條,打上手印,報上家族的財產狀況,經過調查認可之後就能夠弄到。

    一個月下來,不少軍官不但沒瘦了,反而腦滿腸肥大肚翩翩。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他們依舊是戰俘,除了跟著士兵每天出操和監督勞動之外,多半侷促在狹窄的空間裡。離著號稱遠東第一娛樂場的美租界不遠,卻不能自由的前往玩耍,也不能騎著馬到處溜躂,更不能打扮漂漂亮亮的去打獵,無法召開酒會舞會,這種日子過久了,依然讓他們鬱悶的發狂。

    這一天,一夥兒戰俘被拉到碼頭邊上平整地面。在初冬前就已經開挖鋪溝渠鋪設管道完成的工地,到處是成堆的沙土碎石,由他們用小推車一點點的回填。然後拉著沉重的碾磙子來回壓實。

    其實這活兒完全可以用蒸汽工程車完成。奈何如今學會開車的人供不應求。都拉去搞鐵路修公路了,反正這些戰俘不需要把他們太當人,可勁兒的折騰

    騰就是。

    工作隊的人員配備也相當有講究,最懶的法國人負責拉碾磙子,最耐折騰的俄國毛子負責推土,最古板的英國人當裝填手,最較真的德國佬當監工和記錄員。分工明確,合作的比較順暢。

    作為領隊的西摩爾中將不能總是厚著臉皮在戰俘營喝茶。他跟幾名軍官一起出來,做一做樣子安定軍心。他不來不行啊,沒有夠份量的軍官壓陣,粗魯的下層士兵抓狂起來,很容易製造借口被心狠手辣的看守懲罰。

    不過到了工地才開始干了沒多久,周圍土堆上迅速出現大量圍觀的民眾,老的少的都有,一邊看還一邊調侃。有些膽大的熊孩子看的興起,撿了小石子兒使勁丟過鐵絲網,脾氣最差的俄國毛子受不了。憤怒的揮舞拳頭朝著他們咆哮,卻引來一陣陣的哄笑。

    看守們象徵性的警告兩下。就任憑他們繼續圍觀,只要不做得太過火,隨他們去。

    站在帳篷外面挺胸疊肚觀望的軍官們看不下去,氣憤的抱怨:「該死的中國佬,總是喜歡圍觀!他們就沒有一點正經的事情要做嗎?」

    西摩爾中將早都抗議過無數次,卻得不到一點正面的回應,明白人家壓根不會去阻止,慢慢的他的心態也放平和了。對軍官們的怨聲載道,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中國的人口太多了,他們的總數量幾乎相當於整個歐洲,有工作的人卻趕不上倫敦一座城市。有一多半的人都不能吃飽飯,沒有發生可怕的饑荒和流民戰爭,已經算是奇跡了。」

    作為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國,有足夠的資本驕傲。同樣的,西摩爾中將也感到深深的憂慮。哪怕不能隨時出去交流,通過報紙和廣播,他也搜集到大量的最新信息。從中他可以判斷出,這個國家正在發生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快速變革,從一個落後蒙昧的農業國,朝著工業國大幅度的挺近。

    一個月來,他跟隨不同的戰俘勞動工作隊走遍每一處工地,親眼目睹規模空前的建設正蜂擁而上。僅僅是天津一個地方,就有鋼鐵、造船、化工、機械、兵工等大量重工業全面上馬,每一個的規模都大的驚人。

    以西摩爾所知的幾個確切數字,天津碼頭新建的泊位最大可以停靠五萬噸的船舶,造船廠的船台有一萬噸、兩萬噸甚至更大的,這足以表明中國人的野心。

    而那座鋼鐵廠和化工廠、水泥廠的總規模,據說至少是五十萬噸以上!這意味著可以一次性的填補進口的空缺。至於機械加工,蒸汽動力的農用、工程用和商用機車正迅速的增加,兩輪、三輪車的產量數以萬計。

    代表著現代明的交通和電力,其成果更是讓西摩爾感到驚訝。西方國家也不過才剛剛開始推廣交流發電和照明,這裡卻已經應用在工業生產當中,而透過某些消息可以判斷出,中國甚至已經開始做遠程輸變電!所用的發電機和各種設備材料,都是他們自己生產的!

    再聯繫到性能驚人的戰艦,西摩爾中將可以斷定,現在的中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擁有了成為一個工業強國的基礎。假以時日,只要他們培養出足夠多的知識人才,以多達四億多的人口基數,崛起為世界強國並不用太久。

    作為英國殖民主義的急先鋒,西摩爾很清楚,一旦現在的革命軍政府站穩腳跟,佔據半壁江山,這個國家將不可逆的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那之後,大英帝國在遠東的一切部署,將變成空中樓閣。

    所以,在其他人憤怒的譴責看熱鬧的民眾時,他卻在暗暗的擔憂。因為已經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沒有得到來自國內的肯定答覆。到底什麼時候把他們這些人贖回去,國會還在爭吵,沒個結果。

    西摩爾很清楚那些貴族老爺們的心態,他們前期很難接受可怕的失敗,確定之後又對突如其來的敵軍實力變化感到茫然毫無頭緒。而當他們試圖通過遠東的外交家們搜集更準確的情報,以此來作出新的判斷時,卻又輕易的受到野心勃勃的外交人員的誤導。

    在幾次會面中,中將先生發現,無論是新任大使寶克樂,還是作為副手的竇納樂、寶士德等人,腦袋裡裝的仍舊是殖民非洲的那一套理論。對中國的看法,依舊停留在前兩次的勝利中。相對於保守派們的和平外交,他們更傾向於以武力震懾,然後毫無顧忌的敲詐勒索乃至瓜分,把中國搞成第二個印度殖民地。

    哪怕遇到這樣一次空前悲慘的失敗,外交家們仍然覺得可以從談判桌上勒索到足夠的報酬。結果,當他們傲慢的發出威脅時,那位神秘的楊先生毫不客氣的把他們晾在一邊,一等就是一個月!

    在電報可以隨時溝通全球的時代,一個月居然沒有任何進展,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不管各國怎麼威脅,以楊浩為首的革命軍勢力依舊不為所動。被寄予厚望的清政府,一點忙都幫不上,京城裡的官員勳貴跟無頭蒼蠅似的沒個主意,各地的督撫卻明裡暗裡的綢繆軍事力量進行事實上的格局。

    整個局面真的是,糟糕透頂!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們必須想辦法自救。否則光是欠下的借款就還不清。」

    一想昨天財務官拿來的統計數字,西摩爾中將苦笑著搖搖頭。這一次搞不好,他要破產了。

    一開始的時候,他和軍官們一樣受不了啃黑麵包喝清水的日子,不得不以高昂的價格賒了大量的高檔消費品。那時候他們心裡打著不用還的主意,只要能順利的回國,捲土重來一舉擊敗楊浩,欠賬可以一筆勾銷,還能敲詐勒索一大筆。

    但等了一個月都沒結果,等他們回過味來才發現,欠賬數字以萬計!別說他們的薪水不夠,家裡搞不好都得賣莊園!並且狡猾的商販不斷的漲利息,如今每一個軍官都債台高壘,騎虎難下了。

    深深吸一口刺骨的冷風,讓自己的

    腦袋保持足夠的清醒,西摩爾對邊上的隨從道:「去告訴中國人,我想跟他們的首腦談判。」

    聽到這話,邊上的軍官們吃驚的叫起來:「將軍,您是打算向中國人妥協嗎?!這回引來無可挽回的可怕後果的!請您務必考慮清楚!」

    他們可以接受當戰俘幹活,卻絕對不能向中國人低頭認輸。那樣一來,他們將徹底失去國內的信任,給帝國丟臉的後果,是他們軍旅生涯的徹底結束,還要背負下半生都抬不起來的譴責羞辱。

    西摩爾幽幽的道:「不,我是要設法保證我們作為軍人的尊嚴和體面。」

    軍官們茫然無措,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辦。但每個人心裡都隱隱有點擔憂,因為他們如今都已經親自體會到,那個姓楊的中國人不好對付。將軍的決定,可千萬別掉進坑裡頭!

    看守革命軍軍官很是冷淡的把消息轉告給上司,很快就輾轉到了司令部。

    楊浩看到之後不由大笑起來:「我還以為他們能撐到過年呢,現在就堅持不住了,很好。」

    他之所以留著那數千戰俘,可不只是為了折騰他們給民眾看熱鬧的。真正的作用,是要為如今嚴重缺乏人手,擴充速度卻急劇上升的海軍尋求更多的助力。培養一名合格的海軍軍官有多費勁費時間自不必說,光是能幹的水手,那都不是隨時能湊齊的。

    而今有了這幾千俘虜,他卻能全部用來當教官陪練,以俘虜來的戰艦為訓練艦,在最短的時間內帶起一批新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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