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5慶帝之殤 文 / 落隨心
元無憂去見慶帝之前,先去見了被無瑕軟禁的元仲生。愛睍蓴璩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說的正是此時此刻的情景,如果眼光能殺人,元無憂相信自己此時正受著凌遲。
「我要殺了你……」
衝上來的元仲生被看守他的兩名幽影死死的禁錮住了,他根本掙脫不開,更別說衝上前來殺了元無憂。
元無憂淡淡的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黑衣男子鬆開對元仲生的禁錮,元仲生整理著略顯凌亂的衣冠,深呼吸,壓制住心裡的憤怒,在元無憂對面坐了下來。
玉珠親自淨手為兩人煮茶,熟嫻的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一旁玉翠上前奉茶:「三皇子,請用茶。」
元仲生此刻根本就沒有心情來品茶,眼睛死死的盯著元無憂:「讓我受傷的是你,因為你要奪我的兵權,軟禁我的也是你,是不是?」
元無憂接過玉珠親自奉上的茶,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是輕啜飲了一口,讚道:「越來越進步了。」
玉珠微笑著行禮,退至一旁。
「回答我,元無憂,是不是你?你敢做不敢承認嗎?」
低眼欣賞了好一會杯裡嫩芽在水中舒展搖曳的身姿,元無憂才抬眸注視著忿恨不已的人,淡淡一笑:「你很想從我嘴裡得到答案嗎?哪怕其實你心裡已經知道答案,卻還是要明知故問?」
「是。」元仲生咬牙道。
元無憂揚了揚眉:「好吧,是,你說的都沒錯,是我。」
儘管早已經知道答案,但親耳聽到,元仲生還是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憤怒怨恨不甘都有。
元無憂輕歎了一聲:「我有些犯愁,在殺你與不殺你之間有些徘徊。」
元仲生面色有些白,一雙嘴死死的抿緊,看著她。
將手裡的茶盞遞給一旁的玉珠,元無憂悠然起身,走到案桌前堆積的字畫中隨意抽了一捲出來,欣賞了一眼,目光移向元仲生:「的確是下了苦功夫。」
「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別以為我會跪地哀求。」元仲生恨恨的出聲。
元無憂嘴角淡淡一勾,將字畫捲好放回了原處:「有沒有興趣陪我去見一個人?」
元仲生警惕的瞪著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元無憂微微一笑,率先走了出去,元仲生猶豫了一會,還是跟了上去。
門外院子裡,等候著的無瑕看著走出來的元無憂,朝她恭謹頜首。
元無憂走到他面前停下,直視著他,緩緩笑了:「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
無瑕沒出聲,只是出塵清絕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暖心的笑容。
有些話,不需要說,有些心情,不需要表達,他知道她都懂,這就夠了。
走在後面的元仲生看著院子裡森嚴的戒備,以及站立在院子裡為首的那幾人,心瞬間冷卻了下來,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死心了。
他以為自己足夠強大,所以毅然而然的挺身而出,但結果……原來,他只是個笑話。
……
慶帝關押的院子離軟禁元仲生的院子其實隔的並不遠,在同一座宅子裡。
這裡並沒有重兵戒備,但元仲生一走進院子,就發現自己全身汗毛本能的豎立起來,這裡,比重兵把守更森嚴。
他心裡不是不好奇元無憂會帶她來見誰,但真正見到被關押在諾大鐵籠子裡的那個人時,元仲生徹底呆了。
他以為自己眼花,才會產生幻覺,而他也的確揉了揉了眼睛。
可再看,那人還是那人。
「父……父皇?」元仲生顫抖的出聲。
在鐵籠子裡緊閉著眼睛的慶帝聽聞這道顫抖的父皇,身體一僵,緩慢的睜開了眼睛,一眼掃過在場的人,他的目光鎖在了元無憂臉上,原本蜷縮的身體也慢慢的站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父皇。」元無憂微笑而恭敬的行了一禮。
元仲生看元無憂的眼神如同看到了鬼附身一樣悚驚駭然。
「是你。」慶帝背負在身後的雙手顫抖的不像話,可面上神情卻十分平靜,而這兩個字也道盡了他的一切疑問。
「是我。」元無憂很誠實的承認。
慶帝注視著她,沒有出聲,似是在平復心情,又似是在整理疑問。
久久,他才再出聲,聲音已然沙啞。
「什麼時候開始的?」
元無憂在侍衛搬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對慶帝的問題知無不言:「從我從絕食昏迷中醒來的那一刻開始。」
「湮冷宮五年蟄伏?」
「五年,其實時間過的也挺快的。」元無憂眼神有些飄渺起來,似是陷了往事裡,片刻後,她回神,看著緊鎖著她不放的元浩天,微微一笑:「為了讓你輸的心服,我不妨將我所做過的事情一一道來,也讓你知道,我今天之所以坐在這裡,而你站在那裡面的原因,並非完全都是僥倖,我也付出了努力。」
「如今再去回想走過的路,感覺真的有
些不一樣,最開始,是一箱珠寶……」
無瑕站在她的身後,靜靜聽著她彷彿在說別人故事一樣的語氣述說著那些過往。
從出湮冷宮後,到大公主一案,再到史家的覆滅,再到出京為懷王尋藥……不只是無瑕聽的入神,就連元仲生都怔然了。
慶帝如毒蛇吐信的目光始終緊鎖著元無憂,面無表情,直到……他聽到元無憂講述她出京為懷王尋藥,卻只身前往楚國解大元國危機時,那雙眸瞳才有了變化。
「……最後,楚周兩國爆發戰爭雖非我直接促成,但我想,多多少少我還是影響到了全局,回到京城後,我對木羽的承諾做到了,他無話可說,也心服口服,而接下來,計劃裡當然少不了佔據大元國半天邊的幾大氏族了……」
等到元無憂全部說完後,大廳裡,寂靜無聲。
「這樣,你認輸嗎?我用了九年的時間摧毀掉了你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我贏得心安理得,贏得毫無愧疚,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你。」元無憂的目光在元浩天和元仲生之間掃過。
元仲生接觸到元無憂的目光後,蹌踉一退,嘴裡的苦澀讓他承受不住。
在她面前,他才發現自己如此不堪一擊,她說的對,她付出了努力,所以贏的心安理得,她若要殺他,他毫無還手之力。
元浩天低著頭,無人看清楚他此時的神情是什麼?待到他再抬頭時,目光已經平靜。
「你說這些,是想讓我自慚形穢,自我了斷,因為你不想弒父?」
元無憂不否認她的打算,只是挑眉:「你依然不服嗎?還是,你貪生怕死?」
元浩天突然放聲大笑,笑的極為瘋狂。
逃遙身形一動,靠近元無憂身邊,警惕的盯著元浩天。
對元浩天這樣的反應,元無憂瞇了瞇眼,沒作聲,只是平靜的注視著元浩天。
「鐵卷誤朕,卻……沒騙朕。」她的確是百年難出的驚才絕能之人,也的確是輔佐帝王的不世之才,卻輔佐的不是他這個皇帝,他甚至是她的父親。
元浩天的話沒頭沒尾,元無憂眼裡閃過一絲疑惑,卻並不打算詢問,不管他說的是什麼,結局已經出來的,她贏了。
元浩天依舊笑著,笑的眼淚都出來的,多可笑啊,他這一生,為了皇位,不孝、不仁、不義、不慈……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報應,的確是報應,他當年威逼父皇,誅殺手足,如今輪到他來面對這些。
「父皇……」元仲生直直的跪了下去,面色如泥,眼神絕望而木然。
元無憂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慶帝,波瀾不驚。
元浩天突然止住了笑聲,回到元無憂臉上的目光慢慢的炙熱深沉了起來。
「你是朕的女兒,輸給你,其實朕沒有輸,如果老天讓朕最終一輸,朕很欣慰是輸給了你,無憂,我的女兒。」
無憂垂下眼,笑了笑,又抬頭望他:「既然如此,那父皇上路吧。」
一旁的小花子端著酒恭敬的上前。
「……不要!」元仲生以為他的聲音很大,其實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元浩天盯著端到他面前的酒,眼神有些恍惚,他當年對劉氏也是賜的這樣的酒……當年那一杯酒,斬斷了夫妻情,父女情,而如今……
「你,就沒有話要讓父皇帶給你的母后嗎?」
元無憂起身,轉身,背對著元浩天從容的往前走,頭也不回的說道:「就算你到了九泉之下,別說她或許早已經轉世輪迴,就算她沒有,你也見不到她,因為,你一定是下地獄最深的那一層。」而她,或許也有那麼一天。
元浩天怔怔的低頭看著手裡的酒,低低一笑,毫無猶豫的一口飲盡,眼神卻隨著酒過喉,慢慢的惘怔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所以往事才會一段段的浮現在腦海中?
後悔嗎?他到現在依然沒有答案,他只知道,如果重來一世,他依然會去爭!
元浩天微笑著,嘴角流出黑血,看著元無憂的背影,慢慢的坐了下去。
「父皇……父皇……」元仲生慘白著臉看著閉上眼睛垂下頭的元浩天,突然間,淚流滿面。
元無憂的腳步停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角微掃,小花子端上酒上前。
元仲生身體一顫,卻還是慢慢的抬起了頭,眼睛看了看那杯酒,再慢慢往上看向元無憂,慘然一笑:「我只求你一件事。」
「說說看。」
「求你饒過宮中其餘的那些兄弟姐妹,別讓父皇當年犯下的錯再重新上演。」
元無憂俯視著他,靜靜的注視著片刻,微微一笑:「好。」
元仲生感激地朝她恭恭敬敬的叩頭:「皇弟代他們叩謝皇姐。」說完後,直起身,一手拿起小花子托盤上的酒,一仰而盡,再輕輕的放回原處,動作乾脆利落。
元無憂深看了一眼元仲生,淡淡一笑。
逃遙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元仲生,揮手,兩名幽影出現,將元仲生帶走。
另外兩名幽影則打開鐵籠,將元浩天的屍體架了出來。
元無憂走出大廳,站在庭院前,抬頭看著天空,淡淡一笑,她用了九年時間,終於撥雲見日,掙脫束縛,頭頂
青天。
突然間,她覺得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