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9第五十六章 文 / 珞神月
不知是因為空氣中飄散的殺氣還是因為茂密的森林下常年照不到陽光,吹拂過的風總是陰涼涼的,帶著森森的寒意。莫邪毫不在意的向前走,蘇答璣卻總是疑神疑鬼的東張西望,怕林子裡突然跳出怪物來。
「我們要去哪裡?」
「前面有人。」
「真的?村民嗎?」雀躍。
「不,是天敵。」莫邪漫不經心的說。
天敵?蘇答璣一頭霧水,什麼天敵?
對,天敵。莫邪心中暗忖,只是遠遠的感覺到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壓迫感,簡直就像是生來克制她的,真是令人不愉快!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叢林的氣味飄過來,莫邪神色不變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走,蘇答璣卻無法做到這樣的淡定,臉色不大好,叫人作嘔的血腥味隱隱刺激她敏感的神經,淡淡的,揮之不去。
視野中的灌木叢漸漸散開,視野開闊起來,滿地的狼屍昭示著剛才發生在這裡的一場惡鬥。一輛簡陋的馬車翻倒在泥膩的泥土中,幾條小指粗的麻繩凌亂的散落在旁邊,不遠處的泥路上,有一具被啃食的支離破碎的屍體,布料被撕扯的粉碎,沾滿碎肉和血跡。
莫邪淡漠的站在翻倒的馬車前,黑瞳靜靜的,無比專注的凝視,似乎這輛簡陋的運送貨物用的馬車充滿了深奧的疑團,組成它的木板表面每一處花紋都值得細心研究。幽靜如一汪深泉的眸子古井不波,心底飛快閃過的思量沒有洩露出一絲,絲毫不需要刻意去做就自然流露的神秘莫測已然深深刻入骨中。
被滿地屍體嚇到的蘇答璣神經兮兮的四處張望,不意外的掃到不遠處泥路上那具支離破碎的屍體,臉色頓時慘白,撕爛的布料,撕咬過的碎肉骨頭混亂的交雜在一起,對她這種不曾真正見識過血腥黑暗的少女來說,無疑是一項很大的刺激,強烈的視覺衝突引起胃部不適,心理反應與生理反應交織。手快一步行動,摀住自己的口鼻,視線迅速挪開,僵硬的像石頭,不敢再看。
受到刺激,蘇答璣不敢再亂張望,視線定在莫邪身上,炙熱強烈的無法忽視。
「怎麼了?」不論是滿地妖魔屍體還是不遠處支離破碎的人屍,對莫邪來說似乎都只不過是無足輕重的裝飾而已,感覺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光,漫不經心的問。
「……屍體,」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憶,蘇答璣又一陣噁心,摀住嘴巴,「那邊有具被啃的不成人形的屍體……」
「啊,我看見了,毫無疑問,是這些狼的傑作。這個世界相當不太平啊,森林裡異獸肆虐橫行,不幸遇見一大批妖魔,被吃掉一個,逃走……」目光掃過隨意散落在馬車邊的三條小指粗麻繩,「逃走三個嗎?」
不需要多做示意,珀瑚單手抬起翻倒的馬車,取出壓在下面的劍鞘,一看便知道不是俗物,上面鑲嵌著珍貴的寶石作為裝飾,一條明顯被鋒利工具割斷的紅繩,似乎之前是系有什麼東西的,危機情況還不忘拿走,要麼是貪財,要麼就是很重要。
恭敬的雙手遞上,莫邪沒有接過,白皙纖細的指尖漫不經心的輕輕掃過劍鞘鑲嵌的寶石裝飾,如羽毛滑過一般輕柔,慢條斯理的沿著裝飾的圖案細細勾勒摩挲,然後收手。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劍鞘,上面的寶石很難說只是單純做裝飾用的,有「寶物」的氣息,被遺棄在這裡,主人恐怕並不瞭解它的真正價值吧,只知道用紅繩繫在上面的那個東西的作用。凡是有靈性的寶物被遺棄了,很容易產生怨氣的,或多或少的問題而已。
「……你都沒感覺嗎?」蘇答璣哆嗦,莫邪太淡然了,讓她微妙的產生一種羞愧感,情緒稍作冷靜。和天空競技場那次不同,坐在觀眾席上遠遠的看,和近距離的連血腥味都能聞到的看,視覺衝擊和心理衝擊的程度是無法比擬的,更何況還有滿地血淋淋的妖魔屍體。
莫邪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她,直勾勾的,「當你麻木了,或者說習慣了,就不會有感覺。人是一種適應力很強的物種,許多原本以為絕對做不到的事情,當面臨強烈危機感的壓迫時就會發現,原來自己做得到,只是很多時候,人們不願意去改變去適應。」
……意思是說,她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嗎,曾經她也為類似的事情不適過,只是最後麻木了?蘇答璣呆呆的想。莫邪一直以來給她的印象都是一副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太難想像她曾經也是那麼的……脆弱不淡定。
馬車上有殘留下一點點氣息,的確是很討厭的力量,對她這種聚集了各種黑暗負面力量的存在來說,絕對是積壓生存空間的天敵!莫邪心中暗忖,秀氣的眉毛微微擰起。
珀瑚恭恭敬敬的保持一定距離跟在莫邪身後,手上端正的捧著那把劍鞘。
見兩人都離開,蘇答璣忙不迭跟上。不敢走在最後背對著後面,總覺得森林的涼風叫人起雞皮疙瘩,不敢走在最前面,怕又跳出怪物,捉摸著插在珀瑚有意拉開的距離裡最安全,有賊心沒賊膽,面前一主一僕的氣場太強烈。
「我們現在去找逃走的那三個人嗎?」林子裡太安靜,鳥兒的叫聲反而讓那種空幽的清靜更加明顯,受不了這種壓抑的安靜,蘇答璣沒話找話。
「嗯。」莫邪輕輕應一聲算作答覆。
「還這邊劍鞘?」努力找話茬的小蘇。
「不是。現在它已經是我的東西,何來『還』這個說法。」
「呃……」好理直氣壯!蘇答璣詭異的安靜一下,不是真的存心唱反調,傻傻的說:「可這個是撿到的啊。」
「所以是我的。」在丟棄掉的那一刻起,原本的持有者就是前主人了。
「……」她們真的在說同一件事嗎?為什麼她覺得這麼怪,每個字都聽懂了,合起來卻有些不明白了?
接下來又是一陣安靜,突然,莫邪停下腳步。珀瑚不會為此發表任何言論,只是保持端正的姿勢捧著劍鞘,蘇答璣頗有幾分驚弓之鳥的風采立馬神經兮兮的左右張望。
「有妖怪?!」
「……」莫邪不回答,她感覺到,一種非常討厭的氣息來到了這個叢林中,離她很近,那種氣息對她這樣的存在來說就像黑暗中亮起的一百瓦燈泡,怎麼都無法忽略,一下子就會吸引走她的注意力,不是飛蛾撲火的那種可悲本能,而是面對天敵的那種警醒。
「殿下……」珀瑚面有異色,顯然,她也感覺到那種威懾了。
瞅一眼滿臉茫然對她停步的原因一無所知的蘇答璣,莫邪心中閃過思量,看起來,這種威懾對蘇答璣這樣的正常人沒有效果,只針對異類嗎?哪怕曾經是人類,如今也被一視同仁。靠什麼分辨,種族已經可以排除,體內蘊涵的正負面能量還是某種獨特的衡量標準,有意識控制還是無差別揮發?
這不是突發奇想,很重要,「天敵」的情報自然是多瞭解的好。
追蹤的三人就在前方不遠,重重疊疊的樹木遮擋住了視線,但阻礙不了感知。那種威懾令叢林詭異的安靜起來,敏感的異類都蟄伏起來不敢輕舉妄動,似乎不論什麼地方都會有那麼一群感知遲鈍的蠢貨蹦達,迫於威懾產生的壓抑安靜下,一點點動靜都會顯得那麼明顯,更何況對方根本就張揚的毫無掩飾。
飛到天上無疑可以擁有最開闊的視野,但是這樣一來自己也會變得很顯眼。
森林的夜晚總是黑的特別快,只要太陽一下山就黑了。不知不覺中,夜晚已經到來,莫邪和蘇答璣都有些餓了。
目前情況不明,莫邪無法判斷後到的威懾源頭是否跟她追蹤的那個弱小「天敵」有矛盾摩擦,這種時候還是不要隨隨便便現身和接觸,免得不小心摻和進去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她的目的只是研究,隔山觀虎鬥更好。
夜晚在黑暗的林子裡生火是非常醒目的舉動,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不代表莫邪就會委屈了自己,在這黑漆漆陰森森的地方連堆火都不燒,一邊喂蚊子一邊挨餓。
因為是被捲入海面突然出現的洞,蘇答璣的衣服被海水浸泡的透濕,頭髮也是濕漉漉的,還因為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沾上些許泥沙,不止髒兮兮的,還渾身難受。
羨慕又嫉妒的看著一身乾爽的莫邪,烤著火,蘇答璣狠狠打個噴嚏。
「抱歉,我忽略了你竟然一直穿著被海水泡過的衣服,今晚只能野外露宿,附近有條溪流,如果不介意水溫你可以去清洗一下,換洗的衣服就穿我的吧。」現在才注意到蘇答璣的狼狽,莫邪暗暗皺眉,自己果然被「天敵」吸引走太多注意力。
蘇答璣哀怨的看著莫邪坐在一片白色呈現床狀的絨毛物體上,珀瑚正細心的擰乾毛巾給她擦拭臉,水是熱的,盛放的盆也不知是從哪裡拿出來的,簡直就像身上有個盛放各種雜物的異空間以備不需之用。那片白色的絨毛物體看起來真柔軟,雖然另類了點,但絕對是床,看看自己……只能坐石頭,估計睡覺也只能天為被地為床,想洗澡還只能用溪水,差別也太大了!
對比太大,苦逼的對著樹幹撞頭,咚咚幾下,額頭紅了,痛的蘇答璣齜牙咧嘴。
莫邪眨眼,領悟過來蘇答璣抽風的原因,表示愛莫能助,「這些雜事一向是珀瑚負責,說實話,我也不大清楚她到底有多萬能,或許,你可以試著對她提一些要求。如果是我的命令,她一定會執行的一絲不苟,但這樣,也隔斷了你與她聯絡感情,似乎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和她好好交流過。」
每次,蘇答璣都是和她對話,從來沒有主動和珀瑚交流過什麼,即使對話,很快也會結束。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能這麼疏離呢。
「……」蘇答璣眼巴巴的看著珀瑚,拚命發射電波,奈何兩人實在心靈不相通,珀瑚給莫邪擦過臉後就開始小心翼翼的給她梳頭髮,眼皮都沒抬一下,施捨一個眼神給蘇答璣。
莫邪饒有興味的支著下巴,看蘇答璣千變萬化的臉色。
「珀瑚……」蘇答璣硬著頭皮,很早她就知道,在珀瑚眼中,別人都是浮雲。「我想洗個澡。」
「洗澡?」珀瑚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她,「殿下都只能用熱水擦拭一下,你還想洗熱水澡?」
「呃……熱水不夠?」紅果果的在指控她奢侈有木有?
「理所當然的,最多也只有一盆熱水。」
「好吧,那個熱水……」有總比沒有強。
蘇答璣很無語的先用溪水把自己潦草沖一遍,然後再用熱水擦拭,換上珀瑚遞給她的衣服。冷水澡什麼,她洗沒人攔,莫邪將就的想洗珀瑚一定會攔。
睡覺時,珀瑚拋給蘇答璣兩片質地和莫邪睡的床一模一樣的絨毛,意思明顯,一片墊一片蓋。
有的蓋就不錯了,她不能挑剔,真的!蘇答璣默默對自己說。
半夜,莫邪被一股力量波動吵醒,這種危機不明的環境下她無法深眠,一點風吹草動就醒了過來。只見撿過來的劍鞘泛著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周圍一小片空地,微微顫抖。
「不甘心嗎?既然你執意尋找拋棄你的主人,那我也就不強留,鞘只有在執劍人手中才有用,我留你一無用處。夜光杯再美再珍貴,若失去了盛放酒的作用,也就只是無用之物。」
劍鞘顫抖,化成一個矮小像猿一樣的生物,回頭看一眼莫邪,飛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