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2章 驚婚記;下 文 / 烏雲卿
古籐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驚慌。前天他又捐了一些血,還有滿滿一瓶自家蘑菇產的特級追蹤無影粉,想必認準了維蘭會有所動作。但他並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被困住的,當然也就不很瞭解我們這個陣法的局限。
眼下我們按兵不動,只聽伊茲坦的幽向新娘說道:「艾拉蒙特的薇茨,鑒於婚儀尚未完成,你和你的家族可以置身事外。」
薇茨掃視人群,看似沉吟了一會兒,吐字清晰地說:「我與我丈夫共進退。」
新娘身後,艾拉蒙特家族的觀禮區起了一陣嘈雜,一個梳著大背頭的白髮錦衣男人不悅地喚了一聲「薇茨!」,新娘看了他半分鐘,收回視線不再理會;男人瞪著她的背影片刻,冷冷宣佈「艾拉蒙特家不參與他族內務」,在嗡嗡嚶嚶聲中坐了下去,沒有看旁人一眼。
古蘇走上前,平靜地問古籐是否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者矢口否認,視線掃向賓客,道:「我的所有同僚都賞光到場了,我不相信他們中會有誰如此誣陷我。」
眾人也將目光集中到瑞凡.素牡和安東.伏西法身上。如果幽所宣屬實,「告密」的必是其中一人。沉默數秒後,頂著一頭漂亮紅髮的瑞凡.素牡突然發出笑聲。
「為什麼你們都看著我?」他輕描淡寫地說,「不是我。」
眾人又望向安東.伏西法。這個瘦小結實的青年留著黑色短髮,一雙精光湛然的金色眼睛在瑞凡和幽之間轉來轉去,看上去在評估形勢。
他正處在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瑞凡已經否認告密了。如果他也否認。就等於指控瑞凡和幽之間必有一人在說謊。而這兩個家族都不好得罪;但如果承認……
「諸位不覺得整件事很蹊蹺麼?要是安東真的對舍弟作出這等事,又怎會如此坦蕩地前來參加婚禮,」古蘇微笑著開口,緩步走近新夫婦,抬起一隻手溫柔地撫了撫新娘的手臂,「抱歉,我這人就是護短,只要我還在。無論如何都不會任由舍弟遭人陷害,也不會讓我的弟媳有任何閃失,」然後她側過頭朝一個瘦高的長臉男人(多半是哈梅爾)嫵媚一笑,「是不是,吾愛?」後者回了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賓客席中有不少蘭格家的人,原本與儒特家十分親近,銀蜥蜴騎手進來後大多有點靜觀其變的樣子,此時可能接到了族長的某種指示,神情警惕了許多,看來是決定站到儒特家一邊了;艾拉蒙特家的表現雖沒這麼明顯。但依我看,如果真的發生衝突。他們至少不會給主人家添麻煩。
這個古蘇的反應真快。
「勾結他國間諜、藏匿並出賣軍事機密?嘖嘖……」一個中等身材、披深紫色錦袍的男人用嘶啞的聲音說,「這可是大忌啊。」
古蘇的視線瞬間鎖定他,瞇了瞇眼睛,嘴上卻笑起來:「阿貝.吉薩,蔽族何等榮幸……我完全贊成您的看法,事關機密,的確是大忌,最陰險的是讓人有口難辯,實在是誣陷忠良最方便的罪名啊。」
阿貝.吉薩沒有回答,而是轉向幽:「尊使竟然如此大意,拿尚存疑問的羈押令來限制一個身居要職的邊防將領麼?」
後者立刻借坡下驢,表示此令是女王通過傳令官直接下達的,阿貝便肅然道這樣啊。
他倆一唱一和,吉薩家的傾向自然不言而喻。安東.伏西法於是有了決定。
「抱歉,古籐.儒特,」他一臉沉痛地說,「我認識你多年,一直不相信你會作出這種事,但是,大局當前,唯有以國家利益為重。」
說時遲那時快,日晷底下的幾人身子一晃,看不清是誰先動手,卻是古籐摁住了幽.伊茲坦——這讓我一瞬間有點意外:這個使者的地位似乎高於古籐,難道是個繡花枕頭?
古蘇似乎想說什麼,被阿貝.吉薩搶了先:「古籐.儒特,連尊使你都敢動手,是否不把女王放在眼裡了?」不等對方反駁,銀蜥蜴騎手們暴起而上,在幾個吉薩族人的幫助下,將古蘇和新夫婦與一眾賓客隔離開來;與此同時,古籐已被幽火速反制,歪著腦袋朝我們的方向投來一瞥。
維蘭握住我的手。到目前為止,事態都沒有脫出我們預測過的範圍,而接下來的幾分鐘尤其重要。
伴隨著微弱的辟辟啪啪聲,一道白中透青的電光猛然竄上黯淡的日晷,消散於無形,透過岩石和空氣傳來一陣隱約的酥麻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衝突中的幾人停下動作,幽轉動脖子掃視人群,遲疑地喃喃了一句什麼,飛快地瞪了阿貝.吉薩一眼。
賓客像色彩斑斕的潮水般往兩邊讓開,一個高挑偏瘦的青衫男人從中悠閒地走了出來,左手藏在腰後,右手半張開,從裸露的手肘到指尖都纏繞著耀眼的電光。他面相大約三四十歲,一頭蓬亂的金紅色短髮看上去有點邋遢,但五官頗為英俊。
「素牡的卡略,」幽.伊茲坦主動叫出這個名字,語氣中透著一絲試探,「沒想到你跟儒特家這麼親近。」
「沒有,我是第一次來這裡。」卡略的腔調中帶著一種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的口音,我聽得有點費勁。
「原來如此,」幽露出笑容,「抱歉掃了你的興,不過,這可不關兄弟我的事。」
「是嗎?」卡略不緊不慢地走到幽跟前站定,四下看了看,「女王讓我來。女王英明,預見到會有人在此生事,只是不知哪個自作聰明的傢伙會借女王狐假虎威……夥計,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幽臉上變色,匆忙道:「我被……我是被騙了,是吉薩!阿貝……」
卡略微微歎氣:「你以為女王不知道?」
「是因為……因
因為她!」幽簡直慌不擇言了,指著新娘聲稱他是為了得到艾拉蒙特的薇茨才沒忍住誘惑。
卡略沒等他說完就拋出一道電光,「留著向女王解釋吧。」他看著倒地抽搐的幽,懶洋洋地說。
其餘十個蜥蜴騎手面面相覷。
「我想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對吧?」卡略斜睨他們,得到默認後滿意地點頭,「很好。讓這場快樂的婚禮繼續下去吧,這兒可真冷啊。」
蜥蜴騎手們像得到特赦似的,立馬齊刷刷地形成一個方隊站在新上司身側,將癱瘓的幽.伊茲坦圍在中間。
古蘇向卡略微笑欠身行了一禮,看上去充滿感激而又不失風度,然後轉身,雙臂張開將手掌貼在日晷之上。這巨大的鐘乳柱表面還有電光浮動,但古蘇似乎毫不畏懼;其實她的頭髮在靜電作用下都飄起來了,腦袋看上去像大了兩倍。沒有人發笑。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沉默。
日晷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逐漸變紅、發亮,周圍也隨之明亮起來,並且,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感覺,也變得溫暖起來了。
有賓客發出輕快的咻聲,接著更多人加入進來,他們以當地方式壓低聲音進行慶祝;古籐和薇茨從侍者手中的盤子裡抓取鮮血味的糖果向大家拋撒——他們已經正式結為夫婦了。
在這片祥和景象中,以阿貝為首的吉薩族人悄悄撤離了廣場。眾人看著他們離開,誰也沒有作聲。薇茨瞪視我們的方向。她不甘心,希望我們能做點什麼來阻止吉薩家全身而退,但我們是不會動手的,我們已經鎖定了目標。
十天前,我們發現捉到的艾拉蒙特是一個未婚美女後,很快就制定了這個「婚禮計劃」——往一潭死水中投入石子激起波瀾,鮮花總比兵器巧妙隱蔽得多。
儒特家和艾拉蒙特家的反應是很好推測的,重點是伏西法家和吉薩家。伏西法家肯定感到緊張,但他們會緊張到何種程度?吉薩與艾拉蒙特家有仇,自然也不會喜聞樂見,他們又會怎麼做?
我傾向於認為:擅使詭計的吉薩家,仍會施展伎倆,不論挑撥離間還是什麼,總之,很有可能暗中促使伏西法家與儒特家發生衝突,或許再加上艾家,以達到讓這幾家相互消耗的目的,這樣,他就能集中更多精力對付上面,而不是防著身後。
維蘭同意我的看法,並且補充了一個更高的視角——女王應該不會放任吉薩家挑撥老十家和老十一家的內耗,因為這於整個王國無益;特別是吉薩家剛剛通過暗殺上位,烏比阿如果是一個謹慎的統治者,一定會「敲打」一下他們。至於「敲打」的方式……
「有兩種可能,暴力或者非暴力。」他說,如果女王派軍隊過來殺一批人,除了說明她性好嗜血,也說明該國國力雄厚,不差這點人;如果只是警告,則說明她的威嚴不容動搖,間接說明女王與臣屬之間的實力差距很大,同時也可能意味著,女王很珍惜她的兵力。
如果是警告,女王一定會派一個地位遠高於這幾個家族的人前來壓陣。所以,當卡略.素牡出乎新夫婦的意料出現時,我和維蘭只是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回。
等的就是這位貴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