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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7章 拘禁 文 / 烏雲卿

    克拉門蘇停留的時間比我預想的更久。

    他從與屠龍者索利爾的會面開始,說了些尋找古老賢者的經歷,倒不是為了講故事,而是為了強調一個結論:燈神手中仍掌握著不少秘密,至少是開啟秘密的鑰匙,也就是說,雷薩在靈境仍然有著相當程度的隱蔽資源。

    這並不奇怪。靈境被燈神統治了上萬年,克拉門蘇雖然將之改旗易幟,並不意味著接管了歷代燈神繼承和創造的一切奧秘。現今的靈境居民大多記得他精靈王的名號,少有想起雷薩的,主要是因為,這兩千年來當權的,不是克拉門蘇的舊部,就曾為他所征服;相比之下,燈神的宣傳工作就太悲催了。

    前不久,為調查某件事,他來到瑪耳庫司——在此不得不提一下「倒生樹」。倒生樹其實是魔法研究中的一個概念,形象地描述了魔力在生命體中的流動和轉化過程。

    大約四千年前,克拉門蘇和雷薩在泰坦峰結識之後,曾做了挺長一段時間的朋友。兩人發現靈境氣旋的分佈正好契合倒生樹的結構,很是研究了一陣;將氣旋的坐標與樹上的節點相對應,等於約定了一套只有他倆聽得懂的暗語。

    對於魔法關聯的倒生樹,他倆存在一些學術上的分歧,又都固執己見;後來在靈境大戰中,兩人的軍事策略無不受到這一影響,有意無意地,將自己對魔法倒生樹的理解,著落在空間佈局——也就是氣旋倒生樹之上。猶如在一座旁人看不見的棋盤上對弈。(真浪漫……=_=)

    這盤漫長的棋下了近兩千年,細節上有先有後,最終卻是克拉門蘇贏了大局。

    我問道:「這能否證明,你對倒生樹的理解比雷薩更接近真相?」

    「未必。」他搖搖頭,「戰場畢竟不同於棋局,受各種條件的影響更大。再說我和他誰也沒有死板地遵循對弈的規則,使我贏得先機的。恰恰是那些逆勢而為的跳脫之舉。」

    總之,在瑪耳庫司,他遇到了雷薩,各有所長又各有所需,於是決定互相幫助。雷薩賦予他進入泰坦峰某座修行台的權限,並且提供了一張重要的魔法卷軸;他恢復五成魔力後,又回了一趟大神母潭,這次能解開封印了,利用其中一件藏品。為雷薩製造了一個雙重身。

    「你答應夢行者那裡的『克拉門蘇』。把雷薩帶過去。這件事雷薩知道嗎?」

    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沒有回答。我猜他肯定沒說。

    片刻後,他說:「我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希望我和德加爾家打起來。他好坐收漁利;但我會把他拉下水的,他跑不掉。」

    至於怎麼把雷薩「拉下水」。他避而不談。我問:「你不希望他與維蘭的契約成立,對吧?」

    他翻了個白眼:「如果你和那小子結的不是龍婚,我才不管雷薩怎麼忽悠他。」

    雷薩連跟維斯特王族簽的生死契約都能矇混,如果與維蘭立約,一定會想辦法規避其中不合他心意的條款。跟雷薩立約,確實不怎麼靠譜。

    我想了想,目光投向眼前這人:「雷薩能控制的,除了冰原上的燈神部族,還有別的嗎?」

    他眼中露出奇異的神色,看了我好一會兒,許久才說:「……等他徹底擺脫了生死契約的束縛,能控制的勢力就會大得多。」

    ……或許這也是你不願看到維蘭與他立約的原因之一吧。

    當下我只作不知,換了個話題問他東海人魚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含糊地說自己也還在調查;我便請他再講講倒生樹。

    「既然是魔法研究中的一個概念,是不是學習過魔法的燈神和精靈都知道?」

    他頷首。

    「那為什麼別人沒發現它與氣旋分佈的關聯?」

    他笑笑:「倒生樹是燈神魔法的重要概念,凡在泰坦峰修習過的燈神和精靈,大多擁有屬於自己的『倒生樹』,其複雜程度是與魔力成正比的。」

    他說,倒生樹顧名思義,形狀像一棵樹,並且是可以不斷長大的。十個「原質」節點相連,形成一個狹長的盾形閉合環,是倒生樹的基本形態;隨著修習者對魔法理解程度的加深,能夠發現「原質」之外的其他節點,相當於樹在逐漸成長。

    當年他與雷薩都找到了二十多個節點——細節越多,所能提供的線索也就越多,這才發現了倒生樹與氣旋分佈的巧合之處。

    「靈境有二十多個氣旋?」

    「把大大小小的都算上,我相信不止。」

    我想到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開啟氣旋,是不是非得用魔晶不可?」

    「似乎是這樣,」他想了想說,「魔晶擁有強大而精準的時空之力。」

    「時空魔法不行嗎?」

    「可以是可以,但時空魔法幾乎無法做到像魔晶這般精準,如果使用時空魔法來撕裂境界,境界很難癒合,造成的後果可能會很嚴重。」

    兩者的區別,用我的方式理解,大概就像蠻力撕開一塊布料,或輕巧地穿過鎖過邊的紐扣孔。

    「魔晶……到底是什麼?是礦石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他承認自己未解的謎題還有很多;如果夢行者沒有把那部分他剝離掉的話,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吧——反正,當年他走出吉陵伽山之後,便把興趣集中在征服上,對其他事情都不甚關心,龍族以及靈境明起源的那段歷史,還是最近才探訪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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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不涉及立場的時候,他幾乎像以前一樣好說話,並且依舊話癆。不知何時起我已經抱膝坐在他身前的地上,全神貫注地仰面聽他講課。連內急都拖著不想去。直到聽他講完獸形術與德魯伊之間的種種區別,講座暫歇,我才弱弱地舉手表示想上廁所……他繃著臉准許我尿遁,回來後就不見了。

    我挨個兒把房間都看了一遍。又到洞口張望一圈,確定他真的離開了。比較突然,倒也不算意外,以前他還在我背包裡時就這樣。每次我方便回來,他都有好長一段時間不理我。我一度琢磨過或許他也有比較纖細敏感的一面。

    克拉門蘇走後,我在洞中過了幾天極度漫長且寡淡無味的日子——其實頗為充實,但還是寡淡,就像水精靈們提供的蔬果凍和羹湯一樣。

    洞中無晨昏,我是通過他們給我送餐的次數來推測日期的。到目前為止他們總共送過六次,每一餐的式樣和份量都差不多,並且間隔的時間很長,我估摸著肯定不是一日三餐。或許是一日一餐。說不定更久。這種漫長的感覺。應該不僅僅是因為我與維蘭失聯,太過焦灼而生。

    但這些食物真的很扛餓,所以我有點感覺混亂。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我問阿奎利亞,她總是避而不答。

    我請她幫我在房間裡拴上很長很結實的一條寬綢帶。她沒有拒絕。靠著這根「安全繩」,我上下攀援方便了許多,只有一次不慎掉進深潭,順便學會了游泳。

    精靈王剛走那天,我很快爬出洞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沿著來時的方向追溯回去,探索這座空山的底。一路上除了大寒的白色光點,偶爾還遇上其他一些生物的幽靈。它們時而閃爍著磷光,在黑暗中遠遠地漂浮,並不靠近,不知是因為「戀歌」,還是因為阿奎利亞時常出現在我身畔。

    她的話極少,能不說就不說。我看著她接近透明的身體,想起克拉門蘇說過的話:當水精靈徹底變得透明,便是他或她的壽命終結之時。

    阿奎利亞的年紀比克拉門蘇還要大,據說早在第二代精靈王在位的時候,她就已經是水精靈的部族長。

    水精靈是精靈中壽命最長的一支,因為他們與世無爭,隨波逐流,到哪兒都安之若素。其他精靈大多很難熬過漫長的生命,還沒活到壽限的一半,就陷入了深度抑鬱,就算沒有死於非命、沒有發瘋或自我毀滅,許多精靈也會選擇遁世,不知所終。據說燈神也有類似的困擾。對於這些壽限可達萬年的智慧種族來說,最大的威脅來自精神。

    路的盡頭被巨石堵著,後面可能還有其他障礙,連一絲光線也透不出,底下有點滲水。我推了推,紋絲不動;貼著岩石聽了半天,也沒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響,只得失望地返回。

    我不信這裡當真與外界隔絕,便留心觀察他們的廚房,發現食材全是洞內自產的。有好幾個大型溫室養著各種植物和菌類,在「神女之手」的照耀下長得欣欣向榮;各「套房」流出的xx彙集之後用作肥料。植物除了可供食用,還能抽出纖維紡織成布。溫室的巖壁上有些深邃的罅隙,似乎可以通風,但太狹窄,我根本不可能通過;罅隙裡沒有任何光亮,可見就算它們真能通往外界,一定也還頗有一段距離。

    這裡有足夠的空間,看上去儼然是個自給自足的小型生態系統。我不知道山有多大,不知道這片複雜的巢穴是掏空了整座山體,還是僅僅處於山體內部的小小區域。我一次也沒有聽見過外界的聲響,而水精靈們常常淺吟低唱,似乎毫不擔心歌聲傳到外面去。

    用過五次餐,我把整片巢穴的各個角落都走過至少兩遍,得出的結論令人沮喪。無論阿奎利亞,還是任何一個水精靈,都沒有對我無禮的「搜察」之舉提出異議,他們淡漠地由著我看,從不阻攔;我試圖向他們表示友好,他們就疏離而有禮地一欠身,再抬起臉時,什麼表情也沒有。

    深潭底下全是砂石,沒有洞穴,除了一種白色透明的小蝦,沒有魚或其他什麼肉眼可見的生物。氣泡來自潭底細小的碎石縫,再深挖倒可能有泉眼。

    我請阿奎利亞向克拉門蘇帶話,先表達一下對他努力恢復魔力一事的關心和支持,然後強調我在這裡有多麼鬱悶,最後問他何時回來。不知阿奎利亞是怎麼說的,反正她只帶回了一個字:「忍」。

    我漸漸失去耐心。像這樣忍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雖然能感覺到維蘭的生命之火,但這遠遠不夠。我對克拉門蘇的憤懣像隱藏在灰燼之下的通紅木炭——他有什麼權利這樣做?不管說得多麼好聽,這明明白白就是拘禁。

    我沒有撒潑,而是開始了第一項行動——挖潭底。總覺得,如果挖出大的泉眼,說不定就能找到通路,因為這裡的水肯定是從外面來的。

    如果挖潭底失敗,且過了給自己的期限而克拉門蘇仍舊未歸,那麼我將不再顧及水精靈們的感受——想辦法毀掉「神女之手」,看還有誰能在這兒撐下去。

    我一定能出去。只不過那個辦法很可能會得罪一百多個水精靈,我得悠著點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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