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25:大結局中 文 / 巧笑~盼兮
天很藍,陣陣微風吹過,周圍很安靜,古樸又嚴肅的大院裡坐著一個小女孩兒,她仰著頭望著天,明亮的眼眸裡流露出無限的嚮往,卻又有一股別人看不到的孤獨,這樣的她讓人看得忍不住想要憐惜。
突然小女孩兒站起來,那動作似乎都帶著一陣風,嚇得一旁的婢女瞌睡蟲都跑光了,趕緊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小女孩兒眨著眼,微微一笑,還能看到兩邊嘴角的酒窩,「我要放風箏!」
「啊?」婢女顯然還沒有緩過神來。
小女孩兒沒有被嬌慣出來的脾氣,耐心道:「我說我要放風箏,前幾天娘不是從外頭給我帶了一個蝴蝶風箏回來嗎,你去房間裡給我拿來。」
華梅四下裡看了看,確定沒有老婆子們在,這才肯去拿來。
她從小被家裡人賣到陸府,要不是夫人身邊的嬌姨看她機靈才讓她來小姐身邊伺候,否則她還在柴房做苦力活,其他年長的婆子自然看到會眼紅,要是看到她是這麼伺候小姐的,傳到嬌姨耳中,她少不得會得一頓打,或許以後還不能有這麼輕鬆的活兒了。
竟然讓一個大家閨秀做出這樣放肆的行為,就算這是小姐提出來的,可她們又怎麼會去怪罪小姐,吃苦受罪的還不是她!
可若是不給,又得罪現在的主子,兩相權衡之後,她還是聽了小姐的話。
「給小姐。」色彩鮮艷的蝴蝶風箏被華梅給遞了過來。
小嫿映咧著嘴輕笑,小手摸著風箏上面細緻的圖案,「走吧,咱們放風箏去。」
「小姐你可不可以答應奴婢一個事。」
小嫿映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什麼事?」
「要是等會兒夫人發現小姐在放風箏,小姐可不可以不要說是奴婢給您拿來的,要是讓給夫人知道,奴婢一定會受罰的。」華梅只能在她主子身上下功夫,這些日子來,她總算是些瞭解自己主子的性子,從不會沒由來地怪罪嚇人。
小嫿映歪著腦袋想了想,就點點頭,「放心吧,娘要是怪罪下來,我就說是自己要玩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快走吧。」
「哎好。」
兩人一塊來到了後花園,這會兒風向正好,華梅先將一些線抽出來,繞著園子跑了起來,風箏一下子就飛得半高了,她趕緊松線,讓風箏飛得高一些。
「小姐快看,飛起來了。」華梅的語氣裡難掩興奮。
小嫿映看著天空中的風箏,微微一笑,「嗯,把線給我吧,它還沒飛出府呢,還飛得不夠高。」
「可是小姐,現在風大,要是飛得太高了,恐怕會斷線的。」
「不怕的,我就是想讓它替我看看外面的風景,它怎麼會斷線呢!」
小嫿映說的話,讓華梅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邊花園內,一主一僕正在桃樹下散步,女主人難得這般放鬆不用應對那些官夫人,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這女主人的肚子似乎比尋常人都要大得許多。
只聽得女主人嬌滴滴的聲音對身邊的婢僕說道:「嬌娘,你說我這胎會不會是個兒子?」
原來這是懷有身孕了。
「夫人是個有福的人,您瞧後院裡其他三位姨太太,進府也快十多年了,可自從您生下小姐,也不見她們肚子有什麼動靜,可見啊,老天對偏愛夫人的,這一胎定會是個兒子。」
聽到嬌娘這麼說,陸夫人覺得腰桿兒又是硬了不少,是啊,她是老爺明媒正娶的嫡妻,還有了一個女兒,被老爺視作掌上明珠,就算她沒有兒子,可後院裡那些女人,卻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自從她生了老爺的嫡女之後,時隔十年終於再次有孕,她自然是希望可以替老爺生個兒子的。
想到這裡,她又有些擔憂,「畢竟我也快三十了,才懷了這第二胎,大夫也交代要我多休息,連老爺這些日子裡都是對我寸步不離的,可見他也是重視的。」
「夫人不要想太多,大夫也說了,這胎懷的好,改日奴婢去甘露寺為夫人祈福。」
陸夫人舒心一笑,對這個娘家帶來的貼身婢女很是放心,「這些日子難免對映兒有些疏忽了,不過好在映兒乖巧,從不讓我操心,不過我這當娘的,可不想因為這樣而忽略了她,她是我陸府的嫡女,這樣尊貴的身份,誰也不能改變。」
「小姐可比其他的大家閨秀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奴婢是打心底裡捨不得小姐,將來也不知道是哪位官家公子娶走我們這麼好的小姐。」
陸夫人搖搖頭,又有些感慨,「映兒才十歲,說這些也不怕我這個當娘的傷心,不過這孩子從小就讓我很少操心。」
嬌娘反應過來夫人這是捨不得小姐了,忙改口,「夫人您瞧,咱們都快要走到小姐的院子了,要不現在進去看看?」
陸夫人才剛要點點頭,卻聽見一些吵鬧聲,「嬌娘你聽,這聲音是不是映兒的,發生什麼事了,她這時候不是應該在書房練習書法嗎?」對女兒的生活作息,陸夫人瞭若指掌,這些都是她給女兒規劃的任務,大家閨秀就是該如此。
嬌娘似乎也聽到了聲音,「奴婢這就去前面看看。」
嫿映的院子不大,卻是陸老爺最用心佈置的院落,因為是女孩子的關係,這院子裡連個家丁都沒有,只有特別招來的幾個會功夫的女婢。
嬌娘是陸夫人身邊的人,
自然沒人攔著她,只見她趴在院子的欄杆上,清楚地看到裡面兩個小女孩兒肆無忌憚地笑,裙擺站著泥土,跑來跑去,這樣的情景在她看來,與野丫頭無疑。
「夫人,前頭是小姐,她正在放風箏,是不是要奴婢前去,讓小姐回去練書法?」嬌娘心中暗忖,這華梅真是不懂分寸,怎麼可以讓小姐這樣,大家閨秀該是笑不露齒,鞋不外露,剛才小姐這樣,實在有失分寸。
大概是懷了身孕的關係,加上最近又少了許多對小嫿映的關心,陸夫人倒是擺擺手,讓她不要去了,「才十歲的孩子,也正是愛玩的年紀,她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就隨她去吧,只要別玩得失了分寸就好。」
「可是夫人,小姐這樣實在是不好。」
「罷了罷了,你仔細聽聽映兒現在玩得多開心,我也不是個古板的母親,讓她就先玩會兒,映兒這孩子心思重,如果現在你讓她回房去練書法,她也會乖乖的去,可你想,這般不吵鬧,她心裡定是失望得不行,而且我之前給她買的風箏就是要給她玩的,行了,再扶我去別處再走走。」
「是」
「華梅你快看,它飛得好高呀!」小嫿映在一旁歡呼雀躍。
華梅也不過只比小嫿映大了幾歲,也是愛玩的年紀,這不,一下子就風一般地跑了起來,小嫿映跟在她身後一塊兒跑起來,突然手上一個用力,風箏線竟然就這樣斷了。
「我的風箏!」小嫿映飛快地去追,卻怎麼都抓不住那斷了線的風箏。
華梅看著風箏在半空中盤旋了一會兒之後,就落了下來,「小姐我看這風箏落下的地方應該就是隔壁的院子裡。」
小嫿映放下線軸道:「那我們去隔壁撿回來吧。」
華梅嚇得趕緊攔住她,「小姐,那院子可不是我們陸府的地方,您不可以出去的。」
「可我的風箏掉在那裡了。」現在她眼裡只有她的風箏。
「那隔壁聽說是個商戶,您是官家小姐,怎麼可以去那種不入流的地方,要是夫人知道您去了那裡,一定會把奴婢打死的。」
小嫿映不依,眼眸裡都蓄著水,「那是我最喜歡的小玩意兒了,還是娘給我買的,要是我把風箏弄丟了,娘知道肯定也會不高興的,所以我一定要去拿回來,管它是什麼地方。」
「小姐!」華梅跺跺腳,卻怎麼也攔不住打定主意的小姐。
現在去找夫人已經是來不及了,要是讓夫人知道她沒有阻止小姐,也是不會饒過她的,沒辦法,一咬牙,只好跟上去。
小嫿映大大方方地走出陸府,也沒有家丁攔著,要知道這可是陸老爺的寶貝女兒,誰敢攔著她問出府幹什麼去。
小嫿映出了大門之後,往後邊的小路一拐,門口比陸府略矮,寫著『尉宅』二字的府邸,映入眼簾,「華梅,風箏是落到這個院子裡嗎?」
「是的小姐,咱們還是別去了,讓其他人來拿不行嗎?」華梅站在門口心裡是有些不願踏足這裡的,尉宅與陸府不過一牆之隔,一個是名不見經傳的商戶,一個是高官大戶,這裡頭哪裡是差一點點,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都出來了,我還是自己去拿回來,驚動下人,免得娘知道了不好。」
「好吧。」華梅苦笑,明明小姐不會為難下人,可為什麼現在總感覺小姐是在拿夫人壓她呢?
華梅叩響了尉宅的大門,沒一會兒就出來一個開門的。
「咦?這,這不是隔壁陸大人家的千金嗎,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尉宅的門房就是個人精,他早就知道隔壁家的陸府是康城裡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又是在他家主人隔壁,平日裡自然比較留意,所以記得小嫿映也不奇怪。
「我家小姐的風箏落到你們院子裡了。」華梅站出來說道。
這門房一拍大腿,「哎呦,哪用您親自來取啊,您吩咐一聲,我們馬上給您送到府上去。」
「華梅看到風箏落在哪個位置,我們自己找就好,只是這樣不會打擾到你們才好。」
「怎麼會打擾,不會打擾,絕對不會打擾。」
小嫿映這個時候不懂什麼是人情世故,只一味的以為這位管家大叔特別的好客。
殊不知,自古民不與官鬥,更何況她的父親還是康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官,商戶在康城中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這門房能不將她奉為上賓嗎!
「小姐可記得是掉在哪個方向,我這就領您過去。」
華梅小心地扶著自家小姐,「我記得是在那個方向。」
門房順著華梅所指的方向看去,「行行行,我們這就過去找。」
尉宅不似陸府那般宏偉,但宅子也是新蓋沒多久的,前院,後院,花園,倒都是不缺。
門房帶著他們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個偏僻的院落,遠遠地就聽到了一些聲音,不知道是什麼,等她們走近些就看清楚了,原來是人在砍柴。
背對著門口的少年,剛劈完這塊柴,有跑去一邊將另一捆柴取來,大娘說如果今日砍不完這些柴火,他可就沒有晚飯吃了。
尉洪籌想想今天似乎什麼都沒有吃,可就等著晚上這頓飯了,揮揮腦袋,讓那股飢餓感趕緊離開。
才提起斧頭,就聽見平日裡總是對他冷嘲熱諷的門房的聲音,「哎,你,就你,劈柴的趕緊過來。」
尉洪籌本不想理他,
可聽管家爺爺說,他是三姨奶奶的遠房親戚,現在三姨奶奶正得寵,管家爺爺說盡量不要得罪他。
儘管心中很是不願,但還是回頭,這一眼,卻是他這輩子都放不開的魔障,她就是他的劫啊!
尉洪籌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不真實,這世間真的有如玉雕琢出來的小姑娘啊。
她真好看,比他看過所有的人都要好看,不染俗世中的塵埃,美得就好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對潔白美好。
這是他心裡能想到唯一的詞。
可為什麼門房會站在她身邊,她是誰?
門房本來就對這老爺跟丫鬟生的兒子沒什麼好感,現在看他又是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恨不得直接上去給他一棒槌。
「這位是陸大人家的千金,陸小姐的風箏掉在這個院子裡了,你趕緊把風箏找出來歸還陸小姐。」
她原來是隔壁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難怪,看她身上的穿著都不是普通人家買得起的,她的身份是如此的高貴,她簡直高不可攀。
一股強烈的自卑感自心頭還是蔓延,緊接著他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在女孩兒看他時,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更加不想以現在這樣不堪的形象站在她面前。
小嫿映平時被陸夫人養得好,從未到下人生活的地方去,所以對眼前看到的除了驚訝之外,還有些心疼。
她習慣有什麼說什麼,加上又年紀小,在家裡爹娘也從不會約束她這些,所以這會兒她直接了當地說:「這春寒料峭的,我們穿著這些尚還覺得冷,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怎麼就能讓他幹這些重活,難道府裡的大人都忍心這樣?」
尉洪籌覺得身子一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本以為她是純潔的花朵,看到自己這副樣子,應該早就擺擺手躲得很遠了,可她卻沒有。
不但沒有,竟然還會關心他,這樣的天氣,穿得不夠暖。
在尉宅裡,除了管家爺爺就再也沒人對他這麼好過,她是第二個,他心中從未有過的興奮。
門房也是尷尬地愣在那兒,作勢咳嗽了一聲,才道:「他就是個下人,老爺夫人們給他溫飽,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陸小姐您何必和他一個小人物計較。」
小嫿映覺得這人可真是壞,怎麼會覺得少年幹這些粗重的活就是理所當然的呢!
「我說你」
華梅站在小嫿映的身後,拉扯著她的衣袖,似乎是在告訴她,她們來此就是為了撿風箏的,這是別人家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了。
這會兒小嫿映才回過神來,是啊,這是別人家的事情,她怎麼能插手,不能管,不該管,也管不到。
但是一看到少年那副模樣,她就無法讓自己當做什麼都看不到。
剛巧這時過來一個下人,跟門房一翻耳語,原來是三姨太已經從娘家回來了,差人來說就快到城門口了,他不得去迎接啊!
「陸小姐真不巧,奴才這裡還有點事要處理,就不能陪您找風箏了,讓這小子來,他定會給小姐找到的。」門房說完也不等嫿映回答,就急溜溜地走了。
小嫿映樂得不用跟這個討厭的人說話。
尉洪籌無措地站在她的面前,一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這位美麗而且還是心地善良的官家小姐。
「你還愣著做什麼,我們是來找風箏的,找到了就回去了。」華梅看不過去,這窮小子竟然還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看著她家小姐。
早已習慣別人的冷嘲熱諷,此刻華梅不好的態度,尉洪籌也沒放在心裡,他現在只是希望可以幫陸小姐將風箏尋回來。
「這間院子不大,要找個風箏很容易,小姐在這裡稍等,我四處看看。」這話他是對著嫿映說出來的。
小嫿映非常有禮貌的說,「麻煩你了。」
「不,不,不麻煩。」尉洪籌怎麼也沒有想到,陸小姐竟然是如此的平易近人,懵在當下,一步不後退,趕緊去找風箏。
華梅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屑道:「小姐你看看他,窮小子就是窮小子,連句話也說不完整。」
小嫿映聽到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她怎麼可以如此看輕一個人呢,人再窮,也有自己的尊嚴,更何況小嫿映認定他以後一定會有出息。
可這話還沒有說出口,尉洪籌就興沖沖地跑回來了,語氣中還有難掩的高興,「小姐你看看,是不是這個風箏?」
他剛做活時,手上還染著污泥,這會兒風箏被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捧上。
華梅當下就有些不高興了,他都把風箏弄髒了,可嫿映忙制止了她,「沒錯就是我的風箏。」
尉洪籌有些猶豫,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很喜歡這風箏吧,「剛才把它從樹枝上拿下來時,這裡有點破了。」
「不過你放心,我會修補,馬上就能給你弄好。」他忙補了一句,生怕她不高興。
他當真是熱心的好人,小嫿映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咕……」
「咦?」這是什麼聲音?
他面龐黝黑,讓人看不出他此刻其實紅了臉,尷尬地撓著頭,他不是故意要在她面前出醜的,可是,可是他確實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而且還幹了這麼多的活兒。
小嫿映看他
這樣,心中已是明瞭,再看他周圍身處的環境,她突然間有些不忍心讓他受這般苦,也已經在心裡認定,他在這裡一定過得很不好。
就衝他幫自己將風箏找回來了,也不能讓他這麼辛苦。
「華梅,我記得嬌姨說過等會兒回來找我的,你快回去看看,幫我拖住她,我這風箏還要修補呢。」
一聽嬌姨,華梅的身子立馬一抖,也不顧這會兒小姐將她故意支走是為什麼,「那小姐你可要快些,奴婢,就先回府了。」
「小姐還有什麼事?」看她故意將身邊的丫鬟支走,應該是還有事才對。
小嫿映倒也不含糊,直接開口問道:「我的風箏還破著呢,你剛才可是說要幫我補回來的,我真的很喜歡它的呢!是我娘給我的。」
尉洪籌聽著她的話,絲毫不覺得她尖酸刻薄,反而還覺得她嬌憨可愛,「我去找點漿糊過來,一下子就能補好。」
「行,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著。」
小嫿映見他走出院子之後,隨意地走了走,只有兩個屋子,屋子後面還有一大塊菜地,一口水井,一顆大樹,就只有這些,沒什麼人氣,生活著實有些清苦,他才只是個少年啊,這個宅子裡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她畢竟涉世未深,人間疾苦她又懂得多少,一時間竟然忍不住想哭。
尉洪籌回來時,就看見小姑娘站在門口,眼睛似乎有些紅,他無措地握著從管家爺爺那裡拿來的漿糊,「小姐,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嫿映吸吸鼻子,「才沒有,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這單純的小丫頭果然不適合說謊,但尉洪籌也不點破她,「我已經把漿糊拿來,小姐在一旁等等。」
「恩」
尉洪籌搬來一張桌子,洗過手之後,將風箏飛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補。
小嫿映在一旁也看得專注,隨口問道:「你是一直都在這裡幹活嗎?」
「對,一直在這裡,也住在這裡。」尉洪籌嘴上應著,手上的活兒也沒停下。
「我剛才聽見了,你沒有吃飯對不對,是不是那些人不給你飯吃?他們真壞!」
尉洪籌突然抬頭看她,她說話真的很坦白,率真,他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忍不住心裡懷疑,她這是在關心他嗎?
「他們這樣對我,我已經習慣了,而且只要我幹完這些活兒,就會有晚飯吃。」在這裡幹活,其實沒什麼人會過來,他也已經習慣了在這裡當個無足輕重的人。
「小姐,你看這風箏補得怎麼樣?」
他幹活兒很快,而且細緻,小嫿映將風箏拿在眼前,眉眼彎彎,好不開心的模樣。
「真是神了,竟然看不出一點破了的痕跡,你好厲害!」小嫿映絲毫不吝嗇誇讚。
倒是尉洪籌,越發覺得不好意思,「我其實也沒做什麼。」
「你是真的好厲害,他們都沒有發現,以後你每天這個時辰都在這裡等好嗎?我把好吃的給你。」小嫿映突然說道。
以前,他不是沒有碰到過宅子裡得父親寵愛的孩子,故意在他面前炫耀,以戲耍他為樂趣。可每次,他都會沉默以對,時間已久,他們也覺得他無趣了,就再也不來戲弄。
再看他如今,什麼也沒有,別人能圖他什麼,所以他只覺得眼前的小女孩兒,善良得讓他只想放在心口上疼。
可他知道,這樣的想法,他永遠都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口。
他不屑於別人的施捨,因為他有手有腳,可以靠體力幹活,但面前的小女孩兒,似乎懂他一般,看到他身處的環境,並沒有覺得他可憐,而是心疼。
對,從她的眼睛裡,尉洪籌看到了心疼,這只是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而已,她卻不管不顧地要對他好,他怎麼能拒絕。
「好」
小嫿映咧著嘴笑,笑意越發的深,「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哦,我該回去了,以後我們就約在這個時辰哦。」
尉洪籌沒有挽留她,因為他不敢說出口,就這樣看著她離開。
沒過多久,他當真聽到了從牆那頭傳來的聲音,「你在嗎?」
「在,在」尉洪籌按捺下心頭的那股激動。
「剛才都忘記問了,你叫什麼,我總不能喂喂喂地叫你吧。」
尉洪籌聽著她柔和的嗓音,覺得整個人都慢慢地放鬆了下來,靠著牆根坐下,「為叫尉洪籌,小姐。」
「我叫陸嫿映。」
「我知道小姐。」隔壁陸大人家的千金,他多少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初見時,會給他這麼多的震撼。
「我把東西給你扔過去,你可要接住了。」
「好」
小嫿映在牆那頭退後了幾步,她才十歲,力氣也不大,扔了幾次才將小包裹扔出牆頭。
尉洪籌靠著牆壁,聽著那頭的聲音,似乎可以想像到她在那頭會是個什麼樣子,嘴角溫和,突然被一個布包砸中腦袋,又滾落到懷裡,讓他不得不睜開眼。
是一塊手絹,上頭還繡著一些花,看這手工還稍顯稚嫩,尉洪籌卻知道,這就是小姐的,因為剛才他蹲著身子修補風箏時,正好看到她袖口露出來的一個角落,原來就是這塊
手絹。
他小心地將手絹展開,裡頭放著好幾塊點心,「多謝小姐,東西我已經接到。」
小嫿映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大事一般,非常的滿足,整個人都活潑不少,「那就好,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幹活,你一定要吃飽,我該回去了。」
尉洪籌一聽她要走,趕緊叫住她,或許是因為隔了一堵牆,他比面對她時,多了些勇氣,「小姐請等等,我要怎麼把這塊手絹還給你?」
手絹?小嫿映不甚在意地搖搖頭,又馬上想起來,他根本看不到,「不用還了,你可是幫我補了風箏呢,這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我走了。」
雖然她說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可尉洪籌還是將手絹拿出來,放在清水裡洗了又洗,看著白白的手絹上點綴著小小的花朵,他寶貝似地放進一個木盒子裡。
幹完這些事之後,尉洪籌這才將一塊糕點放進嘴裡,細細地品味,甜,真甜,簡直要甜到他心裡頭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尉洪籌覺得自己似乎是菜在棉花上一般,所發生的一切,幾乎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
小嫿映遵守著自己的約定,每天把存下來的點心都給他,偶爾會因為學習各種繁瑣的禮儀整個人煩透了,而跟他隔著一堵牆聊上幾句,後來在他的一些言辭間,小嫿映知道了他想去學堂的願望,但他家裡人卻不願意送他去學堂,於是乎她每次給他點心時,都會放上幾本書。
尉洪籌每天盼望著傍晚的來臨,這樣,他就可以跟小姐說上幾句話,雖然不能見面,可只要能夠聽到小姐的聲音,他便知足了。
春去秋來,過了五個寒暑,嫿映也從那次去尉宅拿回風箏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官家女子不能與外姓男子過多接觸,她記著這句話,而尉洪籌也不敢逾越這條界限,他們僅僅是靠著這堵牆,偶爾說些話。
「你最近怎麼樣?」已經是個十五歲的姑娘了,平日裡教導她的嬤嬤沒少讓她練習禮儀,可這會兒私下裡沒人,她只想怎麼舒服怎麼來,席地而坐,背靠著牆。
嫿映忍不住想,要是嬤嬤看到了,應該會氣得不行吧。可是,這樣的時光或許以後都不會有了,現在她就告訴自己,縱容自己最後一次。
「多謝小姐關心,我最近還好,只是管家爺爺離世之後,我確實在這裡少了個陪我說話的人。」
「那現在新來的管家對你好嗎?」這五年來他們雖未曾見面,但是那種默契,卻好像是不經意間產生的,連嫿映自己都覺得奇怪,但這種默契又讓她覺得無法忽視。
尉洪籌背靠著牆壁,嘴角清冷一笑,「新管家就是以前的那位門房。」
「啊?」
察覺到她語氣中的異樣,尉洪籌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嫿映憶起當年見那個門房的場景,「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討厭他的眼睛,雖然只是見過一次面,可總覺得他好討厭。」
尉洪籌微微一笑,「嗯,小姐的想法跟我竟然是一樣的,我也討厭他。」
「那他會欺負你嗎?」
「我不去招惹他自然沒事。」更何況現如今我也無需再依附於尉家,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可我不願意離開這裡,是因為小姐,我怕離開之後就再也不能同小姐說話了。
但這樣的話,他永遠只敢放在心裡,他承認自己就是這麼卑微的愛著小姐,小姐是如此耀眼奪目,而他不過是尉老爺與丫鬟生的私生子,而他的母親也在生他時難產走了,這樣天擦地別的身份,他怎麼敢奢望得到小姐的另眼相看呢。
兩人沉默了許久,還是嫿映先開了口,「以後我或許不能再給你帶吃的了。」
「怎麼了,小姐要離開了嗎,還是發生什麼事了?」尉洪籌的話裡有難掩的焦急,他不怕以後沒有東西吃,他也能自己賺錢,所以他擔心的是,以後見不到小姐了。
「爹娘已經給我說了一門親事,已經挑好了日子,我接下來可就要被關在繡樓裡專心繡嫁衣了,不能再像現在這麼自由了。」
關於婚事,嫿映始終身不由己,不管爹娘如何疼愛她,可如今還不是要將她嫁與一個沒見過一面的男人。
她渴望自由,從小就渴望有一天可以飛離這深宅大院,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可她知道,不管她如何反對,終究抵不過『在家從父』這四個字。
尉洪籌覺得心口猛地一疼,終於還是來了嗎!
這些年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與小姐單獨相處的時光,卻忘記了,小姐她及笄之後,還是要嫁人的。但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他!
背靠著牆,尉洪籌越發覺得呼吸困難,過了許久,他從不奢望跟小姐會有未來,因為他清楚不能給小姐富貴的生活。
過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我。」
「什麼事?」
「明晚子時,可否在此一敘?」
作為從小受禮教熏陶的女子,是不該接受這樣的邀約,但是此時此刻,嫿映竟然就答應了,她也不知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的答應了。
「時辰不早了,小姐快些回去休息吧,別忘記明晚子時。」
「好」
牆那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了,尉洪籌閉上眼,想起前幾日在街上看到的告示,或許等小姐出嫁之後,戰場就是自己的歸宿。
第二天夜裡,嫿映如約而至,站在牆角處喊了好幾聲,卻不見那邊有人回應。
其實尉洪籌傍晚開始,就一直等在此處,直到子時。
這是第一次,尉洪籌在她面前做了越規的行為,在牆那頭,他聽著她的聲音,忍了五年,終於是再也忍不下去,翻過這道牆,在她的面前站定